第7章 易容藥

對于諸位久經官場的大臣們來說,秦盈盈講的故事通俗易懂。

趙軒就是那個忍辱負重的小狼王,蔑視他的官員們是狗眼看人低的家犬。

潛臺詞更是再直白不過——有朝一日,趙軒羽翼豐滿,絕不會放過他們。

如今趙軒已經十七歲,太皇太後日漸老邁,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非常淺顯的道理,不是沒人考慮過,只是這些人潛意識中依舊在逃避,盲目地追随着眼前的利益,不願去想,或者騎虎難下。

如今被秦盈盈當堂點出,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明晃晃地打在他們臉上。

下了朝,太皇太後一派的官員們躲到角落裏激烈地讨論着。

“沒想到秦氏竟有這般野心,難怪這些年官家越來越不受掌控!”

“此事需得立即報給太皇太後,務必請她老人家回來坐鎮!”

先帝駕崩後,蘇容由太皇太後提拔到右相的位置,于朝政的見解偏向保守派,在明面上看也是太皇太後一黨。

只是,他沒有參與讨論,而是看着秦盈盈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先帝在時,他曾與秦太妃有過幾面之緣,那時的她,不像這般能說會道。

太傅章淳抄着手路過,看到蘇相,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太妃娘娘的故事,相公以為如何?”

蘇相笑笑,不緊不慢:“是個好故事。”

章太傅頂着那張風度翩翩的臉,高傲地說:“是啊,尤其是太妃娘娘最後那句話,值得諸君好好回味。”

在場的官員紛紛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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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盈盈最後說:“小狼王并非天生嗜殺,比如那位救它一命的獵戶,逢年過節都能在家門口撿到被咬斷腿的肥鹿。”

是做随波逐流的家犬,還是做善有善報的獵戶,單看他們的選擇。秦盈盈這是在明着幫趙軒挖牆角。

向太後回到隆佑宮,依舊心神不寧。

“本宮原想着就在那兒裝裝樣子,朝中大事自有蘇相等人做主,誰承想竟有這一出!”

“你聽聽秦氏說的那些話?不是明擺着指桑罵槐麽!怎麽從前沒看出她這麽有本事?”

“不行,本宮得去趟天清寺,親口告訴太皇太後,這事本宮幹不了。本宮沒她那麽聰明,就配喂喂貓,這樣的事再多來兩回非得短命不可!”

“本宮死了不要緊,本宮的貓怎麽辦?”

向太後說風就是雨,當即脫下朝服,換上便裝,急吼吼地出了宮。

這些人有多惶恐,趙軒就有多痛快。

他拿出秦太妃的信,在許湖跟前顯擺,“母妃早就知道秦小娘子這般聰慧,特意把她安排到我身邊,對不對?”

許湖陪着笑,連連點頭,“太妃娘娘到底惦記陛下。”

那封信是秦太妃死前留下的,算是遺言,其中特意提到了秦小娘子,也就是秦盈盈的原身。

不過,秦太妃的本意是告訴趙軒她有這麽一個遠房侄女,父母新喪,身世可憐,好在性子溫婉,容貌與她有幾分相似,若趙軒喜歡可納入後宮,也算是替她這個當娘的陪陪他。

趙軒又把信讀了一遍,不再像先前一樣憤慨悲傷,反而笑容滿面,“‘性子溫婉’?你覺得那小村姑和‘性子溫婉’沾邊嗎?”

許湖陪着笑,十分圓滑,“秦小娘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農家女。”

“是,她是一肚子鬼主意的農家女。”趙軒勾了勾唇,把信小心地收起來,“給朕拿身出宮的衣裳。”

許湖一怔,“官家現在要出去?這還是白天,恐怕……”

“不用恐怕,那些人現在指不定在哪兒開小會呢,顧不上朕。”趙軒自顧自解下朝服,沉聲道,“你在這兒守着,若有人來就打發了,朕午膳前回來。”

“是。”許湖沒有再勸,恭敬地應下。

他在趙軒身邊伺候了十幾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就像秦盈盈說的,他不是資質平庸的野犬,而是養精蓄銳的狼王。

距離他褪去僞裝的那一天,越來越近了。

秦盈盈沒在意她那番話掀起的龍卷風,對她來說只是講了個故事而已,在小蓮花班她天天給孩子們講故事,早就編習慣了。

退朝那會兒趙軒笑得那麽好看,她就覺得自己的唾沫星子沒白費。

能博帥兒子一笑,值回出場費了。

秦盈盈心情不錯,找了個沒人的偏殿解衣裳。

随侍的宮人吓了一跳,誠惶誠恐地問:“太妃娘娘可是要更衣?由奴婢們伺候吧!”

“不,我不小解,就是單純脫衣裳。”秦盈盈笑笑,上廁所就上廁所,說什麽更衣,古人真是委婉。

宮人們恭恭敬敬地說:“太妃娘娘,這裏是官家聽政的地方,在此寬衣怕是不妥,娘娘若覺得乏累,不如傳個步辇,快些回聖端宮……”

宮人還沒說完,秦盈盈就把厚重的朝服扒了下來,利落地往她臂彎一搭,“哪兒那麽多事,這不就不完了?”

她早有準備,在裏面穿多了一件外衫。

秦盈盈抖了抖墜地的裙擺,燦然一笑,“得了,我去後苑轉轉,你們不用跟着了。”

不等宮人們阻攔,她就提起裙擺飛快地跑走了。

宮人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主子,一個個驚在原地,忘了追。等到回過神兒,秦盈盈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這可怎麽辦?若是讓崔嬷嬷知道了……”

“太妃娘娘穿的是司膳大人的衣裳,不會是想出宮吧?”

“趕緊回去告訴崔嬷嬷!”

等到她們慌慌張張地跑走,秦盈盈才從柱子後繞出來。

啧,就知道她們是崔嬷嬷的人。

崔嬷嬷不喜歡她,态度不加掩飾,秦盈盈也懶得拿熱臉貼冷屁股,更不願意被她的人監視。

且看吧,不知道哪天就會跟她撕破臉。

說來也是奇怪,崔嬷嬷不是趙軒的乳母嗎,該跟秦太妃很親近才對,為什麽會讨厭她?

秦盈盈摸摸自己的臉,在心裏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她穿着女官的衣裳,大大咧咧地走在宮道上,古老的宮牆塗着朱紅的顏色,長長的巷道仿佛沒有盡頭。

偌大的宮城威嚴整饬,靜寂得不近人情。

不過,秦盈盈還是用她那雙常常帶着笑意的眼睛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

一個小宮女不小心打翻了食盒,趁人不注意趕緊撿了起來,還把沾着點心渣的手指放到嘴邊舔了舔,像偷油的小老鼠一樣滿足。

宮門前,值守的兩個小太監縮成一團,頭挨着頭睡着了,口水都流了出來。管事太監從門前經過,一人敲了個腦瓜崩。

朝陽初升,映着紅牆金瓦,溫暖了整個宮城。

這個皇宮,并不像電視劇裏渲染得那般冰冷無情。

秦盈盈想去培訓小宮女的地方,選個性子活潑長得漂亮的,最重要的是心思幹淨,還沒成為任何人的眼線。

剛從鑽出門洞,就瞧見崔嬷嬷帶着人氣勢洶洶地走過巷口。

秦盈盈趕緊縮回身子,不承想竟撞到一個硬梆梆的胸膛。

對方不僅不憐香惜玉,還十分冷酷地把她推開,秦盈盈撸起袖子,倒要看看這個傲慢的家夥是哪個大人物。

一回頭,瞧見一張帥氣又熟悉的臉。

“你怎麽在這兒?”兩個人同時開口。

“你穿的這是什麽?”再次異口同聲。

趙軒別開臉,用冷嗖嗖的表情掩飾心虛。

為了出宮方便,他換了一身太監服,還是等級最低的那種。別說,臉長得好就是王道,即使太監服也能穿出俊美無俦的風姿。

秦盈盈盯着他一陣猛瞧,直把他看得黑了臉,這才笑眯眯地轉移話題:“你看我這身,是不是挺合身,看樣子我做個小女官也挺合适吧?”

“死心吧,你這輩子是沒機會了。”趙軒瞅了眼她那張和母妃肖似的臉,伸手把她揪到牆角。

“怎麽,要興師問罪?”秦盈盈先一步表明态度,“我先說好,雖然我進了宮,但不代表我會屈服于封建壓迫,如果你想跟我說什麽三從四德謹言慎行的規矩,對不起,我聽不懂。”

趙軒奇怪地看着她,“腦袋裏整天在想什麽……”

“想我是繼續留在這裏做疼愛你保護你的娘親,還是想辦法溜出皇城天高海闊逍遙自在。”秦盈盈彎着眼睛,像在開玩笑。

趙軒抿了抿嘴,“今天,多謝了。”

秦盈盈笑得更開,“別瞎客氣,你可是我的崽,怎麽能随随便便讓人欺負。”

趙軒抿着嘴,沒哼聲。

他很好奇,如果這個小丫頭知道她其實比他還小,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秦盈盈帶着點小得意,“你覺得我剛才表現得好不好?第一次那麽文绉绉地說話,可累死了。”

“很好。”趙軒說。出乎意料的好。

“給你長臉不?”

趙軒笑了一下,“還差點。”

“啧啧,做人要知足啊,有我這麽一個聰明又護短的母妃你就偷着樂吧!”

趙軒笑笑,手湊近她鬃邊,揪下一根白頭發。

秦盈盈仿佛受到一萬點暴擊,“我都已經有白頭發了?我才二——不對,三十多歲啊!”

趙軒的心沒由來地一沉。

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招兵買馬,網羅能人異士。秦盈盈喝的易容藥就是一個擅長此道的藥師調配的,喝下一碗能讓人面色發黃,突顯老态。

若日日服用,連續喝上一年,花季少女真會變成半百老妪。

最初做這個決定時,趙軒幾乎沒有猶豫。

這個鄉下小丫頭在他眼裏就像一顆棋子,不需要過多地為她考慮,只需要事成之後好好安置她,讓她安穩地度過餘生就好。

對于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然而,僅僅相處了幾日,面對這張活生生的臉,他就開始心軟了。

真要這樣做嗎,為了自己的野心,毀掉一個不相幹的人的青春?

若母妃在天有靈,會不會怪他?

原本,她把這個丫頭送到他身邊,是要給他做妃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午安呀,小寶貝們!遲來的元宵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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