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3(一更)

趙軒叫住秦盈盈, 是想和她商議趙敏冊立嫡公主的事。

陰差陽錯牽住她的手, 柔軟的觸感殘留在指尖, 讓他不由晃了神。

直到秦盈盈戳了戳他, 他才正了正神色,故作自然地說起正事。

趙敏六月滿十五,向太後的意思是想在她的笄禮上冊封國公主——大昭規矩, 只有嫡公主在出嫁前才有資格獲封國公主, 出嫁後晉為長公主。

“具體事宜,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趙軒說。

秦盈盈眨了眨眼,“我沒意見啊,這種事本來就應該由你和太後娘娘決定。”

趙軒看着她沒心沒肺的樣子,面露無奈。

有時候那般機靈, 有時候又笨得要死, 這個小村姑啊……

秦盈盈直爽道:“宮裏的規矩有很多我都不懂,你別藏着掖着試探我, 有什麽話就直說。”

趙軒笑笑, 真就直說了。

原來, 他是考慮到了秦太妃。作為公主的生母, 根本沒多少機會參與到女兒的人生大事中, 即使公主出嫁也是由皇後或太後作為嫡母送嫁。

生母唯一能為女兒做的事就是在她的笄禮上為她加簪。

但是,如果趙敏的笄禮和冊封大典放在一起,那加簪的人選就得是向太後。

秦盈盈這才明白過來。

她想了想,說:“我并不覺得敏兒想讓我給她加簪,她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是我想讓你去。”趙軒看着她, 眸光微深,“我希望你以母妃的身份為她加簪,這也是母妃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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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對秦盈盈提出要求,不,确切說是請求,他的語氣和神态都是請求的樣子。

秦盈盈一時間沒說話,怔了片刻,才點點頭,“行,我去跟太後娘娘說。”

多餘的承諾她沒有說出口,趙軒卻知道,她一定能做到。

看到她手上的珊瑚珠,趙軒想到那年的郊祭大禮,太皇太後與向太後高居主位,其餘妃嫔只能曬着太陽跪在下面,有的支撐不住甚至暈了過去。

不久後又是郊祭禮……

趙軒突然說:“你想晉為太後嗎?”

秦盈盈不解,“我現在已經是太……”說到一半,她這才回過味兒來。

太妃和太後到底不一樣,即使她是皇帝的生母。

依照大昭宗法,只有中宮嫡母才能被尊為太後,除非嫡母之位空虛,皇帝的生母才有機會晉升為後,否則直到死都只是妃位。

如今向太後尚在,秦盈盈若想晉升為太後,幾乎是不可能的。

有了剛才的鋪墊,秦盈盈沒有立即否認,而是在想,趙軒是不是希望秦太妃晉為太後?是不是希望秦太妃可以光明正大地與先帝葬在一起?

宋貴妃說的那些話她也聽說了,原來先帝一直喜歡的都是秦太妃,所以趙軒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

實際上,并不是。

趙軒只是希望她能和向太後擁有一樣的待遇,至少她待在宮裏的這些日子,能過得舒服些、随心所欲些,而不是處處低人一等。

他想給她最好的。

盡管秦盈盈誤會了他的初衷,還是認真地說:“如果你想,那咱們就去做。”

趙軒勾了勾唇,“好。”

規矩什麽的,都是用來打破的。

端午節,朝中休沐三日。

趙軒難得清閑,賴在聖端宮不出門。

秦盈盈正在準備明天出行的吃食。

她磨了趙軒好久才讓他“勉強”答應明天去金明池賽龍舟、包粽子。

看着秦盈盈花樣百出的求人方式,整個聖端宮的人都把嘴縫了起來。

端午節金明池競渡是傳統,就算官家不辦,禮部也會辦,根本用不着求。

只是官家那般享受,誰敢說呢?

被蒙在鼓裏的秦盈盈還以為是自己求來的,極有成就感,“除了點心,還需要準備什麽?”

趙軒倚在榻上,翻了頁書,“不用,自有禮部承辦。”

“那我準備自己的就好了。”秦盈盈興沖沖跑到偏殿,搗騰起她那些衣裳。

尚衣局每季都會給各宮妃嫔做六套衣裳,趙軒後宮空虛,尚衣局也沒偷懶,幹脆把這些份例勻到了向太後和秦盈盈身上。

向太後的服制多為深色,端莊持重,秦盈盈的則是怎麽好看怎麽來——這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在現代的時候就羨慕那些穿漢服好看的女孩子,只是自己沒錢,舍不得買。這下好了,不用花錢就有穿不完的古代衣裳。

秦盈盈換了條桃紅色的石榴裙,配着窄袖襦衫,跑到趙軒跟前求評價:“這件怎麽樣?是我親自畫的圖,讓尚衣局做的,是不是清爽利落,非常适合出去玩?”

趙軒看着她耀眼的模樣,握着書的手緊了緊,微微颔首,“嗯。”

“就一個‘嗯’嗎?”秦盈盈一臉受傷,仿佛遭到了辱罵。

“還行。”趙軒補充。

“只是還行嗎?不是特別好看嗎?就連很好看都達不到嗎?”

趙軒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秦盈盈就已經憤憤地跑走了。

趙軒眼中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懊惱,那丫頭該不會跑去哪裏生悶氣了吧?

正擔心,秦盈盈就一陣風似的跑了出來,身上的衣裳已經換了。

這次是天青色高腰百褶裙,配一條晚霞模樣的五彩披帛。

“這身怎麽樣?會不會驚豔全場、豔壓群芳?”秦盈盈更加殷切地問。

這次趙軒不敢大意,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很好看,特別好看。”

秦盈盈晶亮的眼睛頓時暗淡下去,“明明就是學我的話,一點都不走心。”

不等趙軒辯解,她又跑了。

再回來時,身上的衣服又變了,就連發型也是重新做過的。

不用她問,趙軒就非常認真地說:“好看,非常好看,既清爽利落,又豔壓群芳。”

配上他一臉嚴肅的表情……總之是非常直男了。

正好小十一進來,秦盈盈立即轉移目标,“小乖崽,你說娘親這身衣裳好不好看?”

小十一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嘴巴攏圓,脆生生道:“母妃好好看,像仙女!”

秦盈盈頓時心花怒放。

要不說娘親疼小兒子呢,不是沒道理的。

有了小兒子的鼓勵,秦盈盈樂此不疲地試了無數套衣裙,每換一身小十一都能用嫩乎乎的嗓音說出無數誇獎。

趙軒在腦子裏模仿了一下他的表情和語氣。

死也做不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出宮的儀駕等在大慶殿前。

趙軒站在九尺高臺上,看着秦盈盈穿過長長的巷道,款款而來。

昨天試的那些衣裳她都沒穿,眼下穿的這身趙軒沒見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身最好看。尤其在這熹微的晨光中,襯着紅牆黃瓦,真如仙女一般。

一瞬間,趙軒腦子裏迸出無數優美的詞彙,毫不吝啬地用在秦盈盈身上,不需要刻意組織,稍稍排列一下就是一篇頌歌。

他終于知道陳王曹子建為什麽能寫出那首華美的《洛神賦》了。

這世間,必是先有神女,後有名賦。

趙敏看到秦盈盈,不像第一次那樣輕蔑鄙視,而是親昵地打趣:“看你這身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女兒。”

不用秦盈盈說話,向太後就拍了她一下,“一個沒出閣的公主,整日胡說。”

潘意笑嘻嘻插嘴:“沒事,太後娘娘,小子不嫌棄。”

“有你什麽事?”趙敏絲毫不領情。

衆人一陣笑。

秦盈盈的視線在衆人身上掃了一圈,發現大家都是精心打扮過的,女孩子個個漂亮,男孩子個個帥氣,尤其是趙軒。

他今天沒穿朝服,只穿着一身藍色勁裝,金冠束發,乍寬的玉帶系在腰間。明明是顯老氣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莫名多出幾分貴氣。

不是衣裳襯人,而是人把衣裳襯得好看了。

秦盈盈滿臉自豪,“不知道這小子會娶人什麽樣的女子。”

娶了誰誰有福氣!

趙軒涼嗖嗖瞥了她一眼,“我也很好奇,我會娶個什麽樣的女子。”

說完就飛身上馬,踢踢踏踏地走了。

秦盈盈莫名其妙,“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到叛逆期了?怪我不給他相看小娘子嗎?”

向太後笑笑,“沒準兒不光怪你,也在怪本宮。”

倆人對視一眼,迅速達成默契。

“那就盡早相看起來。”

“嗯,盡早吧!”

衆人在大慶殿前見了禮,各自坐上銮駕。

向太後瞧見秦盈盈的背影,不由感慨:“你說這秦氏,怎麽病了一場反倒顯着更年輕了,看那身鵝黃粉嫩的打扮,怎麽就一點不紮眼?”

向姑姑溫和一笑,“我家娘娘生得更好看,穿上不比她差。”

向太後翻了個白眼,“得了,別睜着眼說瞎話。就本宮這年紀,大紅大綠的往身上一穿,不用別人笑話,自己就先羞死了。”

向姑姑掩着嘴笑笑,“那是娘娘端莊,不學那小婦作為。”

向太後撲哧一笑,“就愛聽你說話!”

“那奴婢多陪娘娘說些。”

向太後笑了一會兒,手下意識地撫了撫膝蓋,空落落的,“唉,早知道就該把崽崽們帶出來,也讓它們看看那金明池的大好春景。”

“過了端午還有六月六,十公主的笄禮也在眼前,機會多着呢!”

“你說的是。”向太後往後一靠,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兒。

向姑姑體貼地給她塞了個軟枕,又抖開薄毯搭在她腿上,溫潤的目光滿是平和。

銮駕出了宣德門,便到了禦街。

說是“街”,其實更像一個大廣場。

帝後的銮駕行在中央,百姓們分列兩旁,根本不用城防兵管束,人群井然有序,沒人敢往前撲。

趙軒沒坐車,而是獨自騎着馬不緊不慢地走在銮駕旁。

他做了六年皇帝,從前一直被太皇太後壓制,默默無聞,單是今年這短短幾個月便嶄露頭角,在百姓中的英名也漸漸傳揚開來。

百姓們還是第一次這麽近地瞧見這位少年天子,他沒有高高在上坐在包裹嚴實的車駕中,而是随意地騎着馬,裝着利落的勁裝,盡顯年少風華。

百姓們敬畏,欣喜,覺得國之有望,未來可期。

大夥自覺地深深揖拜,山呼萬歲。

向太後挑起車簾,吩咐随侍的宮人給道旁的老人小孩發些銀錢。

宮人提前準備了許多錢串,看到老人小孩便送上一串。

大夥真心感念太後仁德。

向太後笑得舒暢極了。

其實她早就想這麽做了,只是從前每次出來都有太皇太後約束,太出風頭少不得被她一頓數落。這下好了,前後左右她最大,誰都別想管着她。

真爽。

秦盈盈趴在側窗上,打量着繁華的街道。

與初次進京時的好奇不同,這時候她已經能毫不遲疑地說出哪家酒樓飯最好吃,哪個鋪子點心最香。

短短幾個月,她已經把這裏當成家了,滿滿的主人翁的自豪感。

百姓看到她,竊竊私語:“這是哪位公主?好生俊俏!”

知情人自豪地說:“你們不知道吧,這位就是那個會仙術的太妃娘娘!”

百姓們頓時滿臉敬畏,“難怪,難怪,這模樣,這風度,一看就是神仙樣子!”

不知哪個帶頭,頓時跪倒一大片,口中直呼:“神仙太妃,護佑萬民!”

這場面着實把秦盈盈鎮住了。

她可一點都不覺得自豪,反而極其丢臉。

玩大了,這下真玩大了,不會被天上的神仙懲罰吧?

千萬別降個天雷劈死她呀!

趙軒給城防兵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飛跑過去,維持秩序。

趙軒調轉馬頭,走到秦盈盈車邊。

秦盈盈正像個小烏龜似的縮着,看都不敢往外看。

趙軒失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秦盈盈把臉湊到他跟前,揪起一小坨,“你瞧瞧,我臉皮很薄的好嗎?”

趙軒目光一暗,薄沒看出來,嫩倒是真的。

他不着痕跡地拿開她的手,看着那一小片紅痕,略紮眼。

正要說話,便聽見一陣詭異的“咕嚕”聲。

秦盈盈厚臉皮地揉揉肚子,“早上起晚了,沒來得及吃飯。”

趙軒輕笑,“确定不是臭美耽誤了時間?”

秦盈盈挺起腰,像個驕傲的孔雀,“你就說美不美吧?”

趙軒輕咳一聲,別開臉,“是挺美的。”

“那就值了。”

說完,肚子又是一陣咕嚕嚕。

趙軒笑笑,打馬離開。

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兩個油紙包,一個送進向太後的銮駕,一個遞給秦盈盈。

還沒打開,便聞到一陣勾人的焦香。

秦盈盈迫不及待地打開油紙包,看到一個長條形的鍋盔,焦黃的盔餅裏夾着肉餡。

一看就很好吃!

賣鍋盔的店家高興傻了。

皇帝來他家買鍋盔……

親自付的錢……

親自從他手裏接走的……

親自拿給了兩位娘娘……

他家的鍋盔連神仙太妃都說好吃!

百姓們瞬間把這家店圍得裏三層外三層,鍋盔還沒拿到,錢就先扔進去了,生怕晚了一步買不着。

秦盈盈彎着眼睛,笑容滿面。

這古代的生活啊,真好。

趙軒騎着馬,不緊不慢地随行在側。

夏日的暖風撩起他的衣角,更顯得郎君風度翩翩。

秦盈盈撕下一塊鍋盔,“你也嘗嘗。”

趙軒到底臉皮薄,輕咳一聲:“我不餓。”

“誰說你餓了,我就是想讓你嘗嘗。記住這個味道,下回還給我買。”秦盈盈一臉無賴相。

趙軒無奈又縱容,“不嘗也給你買。”

趙軒不吃,秦盈盈便執着地伸着手。

趙軒嘆了口氣,妥協地湊過去,把那塊半涼的鍋盔吃進嘴裏。

即使涼了,依舊很香。

不僅有肉香,還有小娘子指尖獨特的馨香。

秦盈盈又喂了他一塊,趙軒無奈地吃了。

繼續喂,繼續吃。

直到百姓們笑呵呵地往這邊看,趙軒才虎着臉說:“不許再鬧。”

秦盈盈收了手,眉眼彎彎。

趙軒打眼瞅着,只覺得這甜甜的笑比車角懸的芍藥花還嬌豔。

作者有話要說:  啧~感覺差不多可以找個機會光明正大地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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