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3.24(捉蟲)
兩個人出宮去玩。
秦盈盈原本以為至少要變個裝、易個容啥的, 沒想到, 趙軒不僅沒易容, 反而大搖大擺地坐着銮駕帶她出了宮。
帝王銮駕行在禦道上, 左右兩邊的長廊中擺滿攤位。城防營沒有清道,百姓們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
秦盈盈和趙軒坐一輛車,車簾半掩, 百姓們隐隐看到她的身影。
大家小聲議論:“那是誰?”
“聽說是秦小娘子呢!”
“也姓秦?莫非是宮裏說的那位……德仁太後的侄女?”
“可不是麽, 前幾日官家在朝堂上和太皇太後吵架, 為的就是她!”
“……”
銮駕沒停,直接進了相國寺。
相國寺外面支着彩棚,擺着攤位,人潮湧動, 寺內倒是十分安靜。
三月初秦盈盈來過一次, 為趙軒求了一串紫檀珠,還在佛前上了三柱香, 祈願趙軒平平安安, 早日擺脫困局。
如今他雖未完全親政, 卻也有了自己的勢力, 足以和太皇太後分庭抗禮, 秦盈盈許的願也算實現了一半。
今日,她權當來還願。
照例上了三柱香,拜了三拜。
這次沒再許願,只默默說了一些感謝的話,因為不想太貪心, 也因為現在的生活已經讓她十分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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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時,趙軒正看着她,手裏拿着一串紫檀珠,同樣刻着佛首和經文,和她送給趙軒的那串很像。
“這是你剛剛求來的?”秦盈盈笑着問。
趙軒沒說話,只是拉起她的手,将散發着淡淡檀香的紫檀珠一圈圈繞在她手上。
“不是新求的,重陽時節便備下了。”
日日在佛前供着,聽誦經文,沾染佛氣,如今剛好滿百日。
秦盈盈心頭一動,九月初那會兒她還在十裏堡和趙軒鬧別扭……
原來,趙軒一直惦記着她,即使她當時下定了決心和他分道揚镳。
突然有點愧疚。
秦盈盈環住趙軒的胳膊,小聲撒嬌:“在你送我的所有禮物裏,我第二喜歡它。”
趙軒挑眉,“第一是……”
“那枝絨花。”她生日時他送的,是他親手做的。
雖然有點醜吧!
趙軒勾唇,牽住她的手,“走,現在去買第三件。”
秦盈盈彎了彎眼睛,就這麽大大方方地同他手牽着手出了相國寺。
廟會上人很多,攤位五花八門,秦盈盈拉着趙軒這裏跑跑,那裏轉轉,瞧着什麽都新鮮。
趙軒護着她,不讓來往的人碰到。
侍衛們隐藏在不遠處,暗中保護。
兩個人穿的都是宮裏的衣裳,百姓們一眼就瞧出來了。
大昭皇帝向來親民,每逢年節都會與民同樂,是以百姓們見到趙軒并沒有太過驚訝,但還是有些惶恐。
趙軒長得極高,氣宇軒昂,眉眼間清貴無兩,令人不敢直視。百姓們紛紛執手,跪倒一片。
趙軒笑着說了幾句勉勵的話,道:“今日廟會,朕與民同樂,諸位無需拘禮。”
大夥心內暗自感慨,少年天子,中興之主,無疑是百姓之福。
有位花甲老人,拄着拐杖,笑呵呵問:“這位俊俏的小娘子便是鳳閣的秦娘娘麽?”
秦盈盈聽到他的稱呼,突然有點害羞,躲在趙軒身後,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
趙軒攬過她的肩,朗聲道:“正是,這是朕選定的皇後。”
老人家不住點頭,“好極,好極!天生帶着笑模樣,是個有福氣的,願鸾鳳和鳴,大昭永昌。”
趙軒笑笑,“借您吉言。”
旁邊有個賣花的小攤。這個時節其他花木都凋零了,唯有梅花傲雪怒放。
賣花的小娘子匠心獨運,選了幾個素雅的高腰花瓶擺在攤上。瓶中斜斜地插着各色梅花,配着幾束曬幹的花枝,頗有幾分意趣。
秦盈盈一看就喜歡上了,“娘子這花怎麽賣?”
小娘子施了一禮,笑盈盈道:“若是娘娘想買,自然是不要錢的。”
秦盈盈挑眉,“這是為何?”
“這花有幸戴在娘娘頭上,不用等到開春,我家那幾棵梅樹就被搶光了。”
小娘子長得俊俏,說話又伶俐,引得衆人一陣笑。
秦盈盈瞧中了一枝紅梅,趙軒接過花剪,剪下簪子那麽長的一截,斜斜地插在她發間。
嬌花配美人,相得益彰。
秦盈盈調皮,轉身剪了枝臘梅,也給他簪上。男子簪花并不稀奇,只是這鵝黃的小花配着趙軒那張英武不凡的臉,怎麽看都有些滑稽。
秦盈盈捂着嘴偷偷笑。
趙軒一臉寵溺,只要她高興,便由着她。
這一天,兩個人就像尋常小夫妻一般,看看花鳥,逛逛點心鋪子,還坐在長條凳上就着胡餅吃了滿滿一碗鮮肉餡的大馄饨。
牽在一起的手始終沒有分開。
廟會上還有其餘夫妻,有新婚燕爾的,也有相濡以沫許多年的。
郎君們瞧着趙軒對秦盈盈如此珍視,也不由牽起了身邊人的手。
娘子們大多害羞,紅着臉躲閃。
郎君便說:“官家與娘娘都牽得,你我如何牽不得?”
短短一天時間,多少夫妻享受到從未有過甜蜜,夫妻和睦,萬事興旺。
趙軒和秦盈盈秀了場恩愛,無形中便成了百姓們的榜樣。
大夥私底下都在說,就該是秦娘娘做皇後,畢竟是官家喜歡的人,為何還要硬塞一個孟小娘子?
人們不由埋怨起太皇太後,還有人把她編到話本裏,寫成拆散恩愛小夫妻的惡婆婆。
秦盈盈和趙軒回到宮裏,帶了滿滿一車禮物,除了各宮的主子,其餘宮人也都有份。
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卻樣樣透着民間的趣味,為的就是讓這些久困宮中的小宮人們也跟着樂呵樂呵。
大夥确實很開心,就連寶慈宮的小宮女們都在偷偷議論。
“真希望秦娘娘做皇後,若她執掌後宮,往後咱們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誰說不是呢,你瞧瞧鳳閣那幾位姐姐穿的戴的,再瞧瞧咱們……”
這話好巧不巧被太皇太後和孟芸聽到了。
孟芸勉強扯開一絲笑,溫聲道:“都是宮人瞎說的,娘娘別往心裏去。若将來臣女有幸能留在宮中,給您打打下手,娘娘想必也不會如此辛苦。”
太皇太後正沒好氣,偏偏她還自作聰明。
太皇太後當即冷笑道:“你這意思是,老身管不好後宮,需得立你為後,讓你替老身管?”
孟芸臉色一變,慌忙解釋:“娘娘誤會了,臣女不是這個意思。”
太皇太後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回了屋。
孟芸就那麽孤零零地跪在青石板上,足足跪了兩個時辰。起身的時候,膝蓋都直不起來了,還是被太監背回的慶寧宮。
之後的好幾天,孟芸日日到寶慈宮請安,太皇太後一眼都沒見她。
孟芸終于明白,寄在別人身上的體面是如何脆弱,仿若鏡花水月一般,人家一旦收回去,她就什麽都沒了。
孟芸不思量自己的過錯,一味把這筆賬算到秦盈盈頭上,即使病得昏昏沉沉都不忘把床下的小人兒拿出來紮上兩針。
太皇太後派人去叫大昭儀。
大昭儀已經好些天沒來過寶慈宮了,每次跨進這道宮門都沒好事,甚至走這條路的時候都産生了生理性厭惡。
然而她不得不來,也不敢不來。
太皇太後交給她一包藥粉,讓她在臘八宮宴上放進秦盈盈的酒裏。
不用問,大昭儀就能猜到這藥是用來做什麽的。她斷然拒絕:“毀掉一個無辜女子的清白,此事臣妾做不出來。”
太皇太後嗤笑:“沒想到,你還挺清高。既然這樣,老身倒要看看,你是想要她的清白,還是想要你自己的清白。”
說着,便拍了拍手。
高嬷嬷領進來一個人,大昭儀一見,一張臉瞬間慘白,“你、你怎麽會在宮裏?”
那人長得和大昭人沒有什麽區別,一開口,說的卻是遼語:“是三王爺叫奴婢來的,奴婢本想混在宮中,暗中照顧公主,不料被大昭的太皇太後識破了身份。”
“不要叫我公主,更別說什麽照顧!”大昭儀情緒激動,“你是他派來監視我的,對不對?如果有機會,還會帶我走,是不是?”
對方沒否認,顯然她猜對了。
大昭儀癱坐在椅子上,止不住顫抖。
她就知道,那個人不肯放過她,就算她逃到大昭,無聲無息地活了十年,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我寧可死。”大昭儀紅着眼,看向太皇太後,“我不會再去害人,幹脆殺了我,我到地下去向父王賠罪。”
“死太容易了。”太皇太後輕描淡寫地說,“你死了不要緊,大元王朝祖祖輩輩的皇陵都在遼陽,你說,若是讓遼陽王知道你自缢而死,他會有什麽反應?”
大昭儀渾身一震。
他說過,若自己不好好活着,他會……他會把父王和母後的棺椁挖出來,曝屍荒野。
大昭儀毫不懷疑,那個人絕對做得出來。
最終,大昭儀還是接過了那包藥。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時她是怎麽想的,她已經沒心了,只是憑着本能答應了太皇太後。
她強撐着出了寶慈宮,一步步走向昭雲閣,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
如果可以死的話,她真想死了算了。
可是,她連死都不能。
曾經護佑她、疼愛她,說要娶她為妃的那個人,成了她此生最大的威脅。
曾經接納她、鼓勵她,讓她享受過短暫溫暖的太皇太後,此時卻如此逼迫她。
她的世界,似乎充滿了背叛。
真不公平啊!
高嬷嬷問太皇太後:“您明知她如今和鳳閣那位走得近,為何還要找她?”
太皇太後眯着眼,道:“遼陽王越發不知收斂,手都伸到大昭後宮了,還留着她做什麽?”
“娘娘的意思是……一石二鳥?”高嬷嬷沉吟道,“她會做嗎?”
“她會的。”太皇太後譏諷一笑,“你瞧,先前寧可去死,後來還不是把藥接了。人都是自私的,就看籌碼夠不夠。”
高嬷嬷目光一閃,趁機說道:“娘娘有此等謀略,不輸前朝女主。”
太皇太後臉色一變,怒聲斥道:“武氏竊國,不惜殺子殺女,你竟拿我比她!”
高嬷嬷當即跪下,哭訴道:“娘娘就算今日殺了老奴,老奴也要鬥膽說上一句——您最近病了幾次,哪次不是官家氣的?娘娘何必拘泥于此?就算您自己無意皇位,換個人又有何妨?”
“就算娘娘不顧及自己,也要為榮王想想、為高家想想。若您一旦有個萬一,榮王府和高家上下多少條人命,可都攥在了別人手裏呀!”
太皇太後揉了揉脹痛的額角,低聲道:“你讓我想想……”
高嬷嬷暗自松了口氣。
太皇太後動搖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聲明一下哈:文中人物對歷史人物的看法,不代表作者菌本人對歷史人物的看法。
我覺得武則天至少在政治上天賦、謀略、胸襟、勇氣一樣不缺,至于私事,真真假假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