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是一生的夢魇

濃重的血幕遮蔽了雙眼, 讓原本清涼的世界變得混濁不堪,濃稠粘膩。

“快走、快走――”天氣越來越陰沉,是暴風雨即将來臨的前兆,讓人心驚膽戰恐懼叢生。

滂沱大雨随即像惡毒的兇獸睜開了吞噬暗沉的眼睛, 砸的人睜不開眼, 視線模糊,所有聲音都被稀釋了, 可隐約的刺痛感卻像一根毒刺緩慢準确的狠狠紮進心髒, 令人疼到窒息。

透明的大雨中終于染上了點色彩,濃烈的血腥味透過泥土的腥氣鑽進鼻腔, 異常的刺鼻難忍。

突然, 眼前的世界跟着晃了晃,像颠倒了前後順序, 沖淡了筆墨暈染,剩下的只有一片帶着點血紅的黑白。

“同學,同學你沒事吧, 你怎麽了?大家快來幫幫忙,打120……”

焦急恐慌地詢問不斷傳進耳朵,蘇安落費勁力氣把眼睛半睜開,映入眼底的是已經站了一圈或詢問、或擔心、或看戲的衆人,手腳冰涼發麻。

那個被救的女孩母親擔憂的臉在眼前放大,她跪在地上用力搖晃着蘇安落的身體,見人一直不應,慌亂之中才努力忍住眼淚去翻蘇安落的口袋。

“你家人……你家人號碼多少, 我先給你家人打電話好不好,你們別看了,快幫我打120……”

高樓大廈随着那一聲家人又重重地晃了一下,震顫了幾秒才艱難的穩在原地,似乎在告訴他家人還在。蘇安落呼吸急促,拼盡全力蜷縮一下泛白的手指,嘴巴一張一合,只聽他用極其微弱的氣音道,“蘇……蘇寄北……”

這時,那女人已經打開手機翻起了通訊記錄,連忙問,“誰?你說誰?你別睡啊,救護車就快到了。”

頭沉重的想要炸掉,可他的意識依舊清醒,蘇安落痛苦的閉了一下眼睛,舉起顫抖的手接過那人忙遞過來的手機,眼睛不睜,只靠潛意識撥通了一通電話。

電話一聲還沒響完就被及時接起,那邊傳來了蘇寄北磁性好聽的嗓音,“阿落,到家了嗎?”

“啪”,五指無力,剛被放到耳邊的手機在聽到熟悉的嗓音時下意識一松,像得到了慰藉,蘇安落覺得不應該這麽緊張,手機才一下子殘忍的摔在了地上。

他忍着不知道來自哪裏的疼痛,痛苦的去抓地面,良久才顫着聲音,斷續道,“二哥……”

對方顯然聽出了他的氣音,蘇安落好像聽見那邊椅子大力倒在地上的聲音和焦急的詢問,可對方說了什麽,随着他視線越來越模糊,什麽都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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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就是覺得可以把自己所有的脆弱展現給那邊的人看,蘇安落接着道,“二哥,我……疼、我好疼……”

……

“照你這樣說,那約法三章的三章任何一條都成立不了是吧。”于高深冷漠的看着依舊淡漠如初地沈揚,臉都像結了一層生人勿近的冰渣。

沈揚點頭,“算是吧。”

“呵,”于高深冷笑一聲,端起水杯把水一飲而盡,他道,“兄弟,是你最近太飄我太慣你了吧,讓你得寸進尺一賤在賤。那既然談不下去我們也沒必要在進行了,你直接收拾你的行禮滾出我家。錢,欠你的錢我會一分不差的還給你,一年之內保證全部還清,快滾吧!”

“你應該了解的吧,我沒有欠別人的習慣,當然,別人也不能拖欠我。”不管于高深說話多難聽,就算他跳起來打人,沈揚都是一副氣定神閑仿佛事不關己地表情,兩張臉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

正欲在說些什麽,一陣電話鈴聲及時響起打斷了二人的口舌之戰,讓周圍本還高漲的火熱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沈揚扔了一個抱枕過去讓于高深閉嘴,随手接電話。

“……什麽?好,我馬上過去。”

一通電話持續了沒有三十秒,只兩句話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下意識停止了流動,看着他緊皺眉頭越發嚴肅的臉,于高深剛擡手想砸抱枕的手一下垂了下來,緊張道,“怎麽了?”

沈揚抓起外套就往外走,邊走邊語氣有些發沉道,“安落出事了。”

“出什麽事?!我我我一起去,等我!”

……

“嘭!”,車門被大力打開,男人從車上下來,毅然決然地沖進了雨幕,黑夜裏的背影走的筆直,大雨擋住視線,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也琢磨不透此時的表情如何,只是他手裏握着的一把手 . 槍卻異常顯眼。

跟着男人的步伐往前走,一路傳來的血腥味極其濃重,讓人胃裏翻滾,忍不住要嘔吐。

突然,畫面一轉,黑夜裏的滂沱大雨聲消失了,視線突然明亮了起來,那是一處沒有人的福利院……又或許是孤兒院,總之裏面雜草橫生,顯得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命氣息。

可熟悉感還是鋪天蓋地地席卷過來,身體裏的所有血液都随着這一點似曾相識而變得凝固了起來,血流不通。

直到一個人影從黑幕裏走出,強行撕開了那猛獸的心髒。

“怎麽樣了?”看見沈揚出來,蘇寄北幾乎是一步就來到了他面前,臉色有些發白的詢問出聲。

沈揚呼出一口氣,道,“沒事,就是見血有些不适應。”

從蘇安落進蘇家開始,他已經好多年沒見過鮮血了,時間一長,連蘇安落自己都忘記了還有血液的存在。

話音剛落,蘇寄北就抿唇不說話了,目光有些發沉,

“那年我就說過,安落的身體沒有檢查出暈血的症狀,非要說見血不适應的話,就只能用恐懼來解釋。”沈揚推了一下眼鏡,接着嚴肅道,“有些東西是科學也無法解釋的,他剛來的第一年,那時候你剛被蘇老爺子強制性地接管信州,也是第一次和沐逸澤正面交鋒,當時你出了車禍,雖然不嚴重,可見血也是必然,也是那時候我們才發現安落對血非常敏感。”

說到這兒,沈揚沉默了一會兒,蘇寄北卻想起了六年前和沐逸澤見面的當天。

那時不但是他剛被派去熟悉信州,沐逸澤也是剛翻身不久,兩個可以說都是新人的人談了第一筆合同。

蘇老爺子當年已經癌症晚期,所以他才會強制性地要求蘇寄北接管信州,而蘇寄北雖然說是剛接呈公司,但他在信州的時間卻也不短了,只是差個掌管人的身份而已,讓人信服幾乎都沒用多少時間。

但沐逸澤不同,那時離孟氏夫婦出事的時間不久,他急需要人支持,如果在那個時候能搭上信州,絕對事半功倍。而且蘇寄北天生就有商業頭腦,就是沐逸澤給他打回車戰,蘇寄北也能三言兩語攻破對方城池,簡單明了地告訴對方,沐風需要信州。

也算是無利益不相識。

而在合同談妥之後,路上的中途突然有車不要命的沖撞過來,目标赫然就是腳跟還沒站穩的沐逸澤,蓄意謀殺。

千鈞一發之際,大概是腦子一熱,蘇寄北一甩車尾把沐逸澤的車撞了出去,雖然還是沒能幸免車禍,但兩人分擔,不會有人喪生,把傷害直接降低了一半。

自那,才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

因為蘇慕晨的事情,不知為什麽,蘇寄北是非常厭惡醫院的,能不打交道他就絕對不會自找麻煩。所以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傷,随意定下不太嚴重的結論,他非常果斷的回了家,只是沒想到,卻意外發現了蘇安落不能見血的情況。

從那之後,蘇寄北就再也沒讓蘇安落見過鮮血是什麽顏色,迄今為止,已經過去了六年,可保護的在周到,也會有防止不了意外發生的時候。

“暈血的症狀分好多種,有的人暈血甚至連紅色都忍受不了,但再怎麽不同,身體機能都能檢查出暈血的狀況,可安落沒有。所以……我猜想在你見到他之前發生了什麽特別令他不能忍受又或極其害怕的事情,讓他對血産生了下意識的恐懼。”沈揚面色沉重的再次說出了和當年別無二致地話。

思緒被強行拉回,蘇寄北點頭,喑啞的嗯了一聲。

走廊裏突然安靜下來,于高深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輕聲自言自語道,“到底是什麽事情啊?”

這時,沈揚嘆息了一聲,又推了一下眼鏡,道,“寄北,我記得你說你把安落帶回家的時候,他是知道自己是誰的,不過并沒有告訴你……那你還記得他是怎麽忘記自己是誰的嗎?”

蘇寄北緩緩坐下,雙手交疊,把胳膊肘放在了膝蓋上,他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似乎陷入了沉思。

幾年前的那個夜晚,是一生的夢魇。蘇安落坐在花壇上,面色蒼白,眼眶發紅,眼神呆滞,像黑夜中的吸血鬼。

因為大雨的緣故,頭發粘糊糊地粘在他的臉上,雨水順着他的下巴打在地裏,剛從信州回來的蘇寄北經過這裏,大雨模糊了視線,可他卻偏偏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面如死灰地小男孩兒。

七八月的天氣,應該算得上最熱,但半夜的溫度,加上冷冰冰的大雨,顯得異常寂寥寒冷。

從蘇慕晨不在之後,蘇寄北早就不是一個能随便心軟的人了,更別說讓他去在意別人的死活。可看着車離他越來越遠,蘇寄北卻及時的喊了停車。

他撐起一把黑傘,從車上下來,把那團小小的身軀護在了那片溫暖之下。

沒有再次感受到雨水的冰冷,蘇安落茫然的擡起頭,看着這個陌生的男人。他聽到蘇寄北用沒有多少溫度的聲音問,“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爸媽呢?”

蘇安落只是看着他,沒淌幹淨的雨水順着他的脖子往下流,他都一動不動。

“你多大了?”

對方依舊不應。

蘇寄北并不是一個好心的人,見得不到回應,他看了一眼蘇安落,給他留下傘,轉身就想走,卻在轉身那一刻,被蘇安落突然站起來抓住了手腕,他揚起蒼白的小臉,機械道,“沒有家……爸爸媽媽……出車禍死了……”

蘇寄北抿唇,眼神出現了一絲動容,他又問道,“多大了?”

“……十二。”

興許是被大雨沖刷的太久,蘇寄北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十二歲的影子,他現在的模樣,更像一個剛出生不久沒有任何自保意識的小獸,“過了十二歲了?”

蘇安落機械地點頭,又怕對方不耐煩,解釋,“農歷四月十六的生日。”

不知想起了什麽,蘇寄北眸色越發的暗沉,只是他還沒開口說話,蘇安落就率先說道,“哥哥,你能帶我回家嗎。沒有人要我……我會聽話的……”

蘇寄北狠狠凝眉,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小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蹲下身,把他抱在了懷裏,道,“我要你。”

大雨無情,身體脆弱,發燒必不可免,只是蘇寄北把他照顧的很好。本沒有什麽大問題,可蘇安落卻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面無表情地站在了樓梯口,在蘇寄北的注視下不做絲毫猶豫地跌了下去。

要不是在他跌下去的時候眼神出現了一絲驚恐,蘇寄北都以為他是故意的。

只是,沈揚的話,卻讓他證實了自己的想法,蘇安落就是故意的。

“我早就說過,他是從樓梯上摔下來撞到了頭部沒錯,但他的任何神經系統都沒有問題,一般情況根本就不可能導致失憶,除非是他自己不願意想起來。不僅如此,他的求生意識非常弱,因為當年他還小,所以不想活的念頭可能沒那麽強烈,只是……所以從樓梯跌落,說是自殺也沒任何歧義。”像是應召自己的話,沈揚輕微凝眉,往不遠處的病房裏看了一眼。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離真正的夜晚只差一步之遙,但病房裏的白熾燈卻猶如白晝地打在雙眼緊閉的蘇安落臉上,興許是光亮太刺眼,他不安的動了動腦袋。

一番話多年前已經聽過一次,如今不過只是幫自己回憶過往而已,蘇寄北站起來,把外套搭在胳膊肘,對于高深道,“這兩天我不在公司,你處理好。”說罷就眼含擔憂地進了病房。

突然被點名,于高深還有些懵,直到人進了病房在床邊坐下,于高深才猛然驚醒,點頭,“哦好,放心吧……”

緩了會兒,于高深突然道,“老大好像從來沒有查過安落以前是誰,為什麽?”

沈揚瞥他一眼,道,“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噩夢而已,還是不要執着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讀喵“成/:京”灌溉營養液 1 2018-07-26 13:01:39;

感謝“顧何依”灌溉營養液 6 2018-07-26 11:39:12,真的非常非常感謝啊,把泥萌親親抱抱舉高高,麽麽噠(^з^)

實不相瞞,我也覺得有些壓抑,大家趕緊往後翻哇,吃糖安慰一下,麽麽噠(^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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