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望公主莫怪
待回到宮中,天色已經極晚了, 陸潛親自将人送至朝陽殿, 看着愫愫進去才算放心,這邊正要離去, 忽聽身後傳來一道男音:“陸小公爺,你等等!”
陸潛應聲回眸, 見來人是二皇子秦辰,遂拱手拜笑:“微臣見過二殿下, 不知殿下忽然喚臣所為何事?”
“無旁的要緊事, 只不過見你送愫愫回來, 遂猜想愫愫定又出宮胡鬧了,勞煩你撇下公務抽空陪她。”
秦辰緩步上前, 單手束在背後,上下看了陸潛幾眼, 見其身着官服, 生得眉清目秀, 俊美不凡, 又是世家貴公子,氣質方面自然沒得說, 倒也是個溫潤如玉的人。
目光緩緩從他腰間瞥過,驚見那枚玉佩,眉頭一蹙,詢問道:“這是?”
“這乃小公主所贈,我喜歡得緊, 遂佩在了身上。”陸潛低眸含笑,伸手撫摸了一把腰間玉佩,提起愫愫眉梢眼角就忍不住滿是笑意,“阿愫今日心情不佳,我便擅作主張帶她出宮散散心。原是想邀請她去府中做客,阿愫說皇後娘娘近日不準她在宮外待太久,我便先送她回宮了。”
秦辰心裏暗暗稱奇,心想難道自己又會錯了妹妹的意思?那麽精心準備的禮物,居然不是送給顧寒兮的。
遂又問:“愫愫無緣無故送你禮物作甚?你生辰快到了?”
“殿下說笑了,公主送臣這個,只不過是感謝臣之前陪她讀書,多有幫襯照顧罷了。若無其他的事,臣先行告退!”陸潛語罷,拱了拱手擡腿便出了宮門。
秦辰更奇,心想自家妹妹就是個孩子心性,做什麽事情都是三天熱度,從小到大唯一堅持做的事情就是吃喝玩樂,唯一堅持追的人,那便是皇叔了。
保不齊就是小公主興致斷了,突然就想開了。
可觀皇叔的意思,怕是這情分難斷。
秦辰不由搖頭嘆氣,感慨這段冤孽,略一思忖便去太醫院尋了沈姑娘。
早先便說沈姑娘是太醫院的女醫師,而且是整個大秦最出色的女醫師,又是清河王顧寒兮的主治醫師,尋常同王府走得近些,若是旁敲側擊問她幾句,就以秦辰同沈姑娘的交情,沈姑娘多少會吐露兩句。
宮人将沈姑娘請了出來,拱手便退下了。
沈姑娘遙見涼亭裏立着道兒颀長的人影,離得近了才知來人是誰,行了一禮道:“不知二殿下突然讓人傳喚臣過來,所為何事?”
秦辰轉身,見沈姑娘一身宮裝,倒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宮中女官,原本性格就爽朗,這樣看起來說不出來的英氣,心裏就更喜歡了幾分。
輕笑道:“原也沒什麽事,只不過我家愫愫今日心情甚差,我便猜想此事定有緣由,所以才想來問問,皇叔近日身體如何?是否同愫愫說的那般……”
他話只說一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顧寒兮身體不好,年少時就吃藥,說是個小藥罐子也不假。
雖說很多人都覺得顧寒兮冷落愫愫,但秦辰卻能察覺一二,怕是顧寒兮不想耽誤愫愫,遂此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人往外推。
也可憐皇叔年紀輕輕,竟落了這麽一身傷痛。
沈姑娘以為秦辰已經知道了什麽,當即嘆了口氣道:“這事王爺不讓說的,可既然殿下已經猜出來了,我也沒有繼續隐瞞的必要了。”
秦辰:“願聞其詳。”
“王爺這個病情很不好,此前我替他診治,便已察覺,遂讓王爺好生靜養,若能撐過這兩年,往後能再活二十多年,若撐不過這兩年,只怕是……”
說到此處,沈姑娘又嘆了口氣,醫者仁心,畢竟是自己的病人,一直以來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若當真救不回來了,只怕小公主要哭瞎雙眼。
頓了頓,沈姑娘又道:“昨夜王府派人急喚我過去,我便知大事不好,去那一看,王爺已經發病。此次發病出乎了我的意料,竟然那般來勢洶洶。我一時半會竟不知該如此是好,只能加重藥量,以暫保王爺性命無虞。”
秦辰一聽,當即驚了一跳,這事愫愫還不知曉,她還傻乎乎地被蒙在鼓裏,白日還跟陸潛出宮玩樂,若是知曉此事,怕是當場就要去皇上面前求個恩典,一日不等就要下嫁皇叔。
思緒百轉千回,其實不過一瞬之間,秦辰立馬作出了判斷:“此事絕不能讓愫愫知道!否則就以她的脾氣,定然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愫愫今年才十四歲,倘若她要生死相随,豈不是要了我母後的命!”
沈姑娘也知這點,遂也配合着顧寒兮不讓此事往外洩露,可紙包不住火,萬一被小公主察覺,只怕要鬧得無可收場。
“此事必須要瞞住愫愫,我待會兒便出宮見皇叔,問一問他到底是何意!”秦辰的手心裏直冒冷汗,只要一想到愫愫哭得肝腸寸斷,就覺得心髒被人用手攥着似的,疼得厲害,來不及多言,擡腿便出了皇宮。
顧寒兮聽聞這麽晚了居然還有人拜訪,原是不想見客,聞下人言來人是二殿下,聽說事關愫愫,便準了。
秦辰大步流星地踏入房門,直接開門見山道:“皇叔,廢話不多說,我此次過來就是想跟皇叔商量愫愫的婚事。”
顧寒兮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坐下說話,将房中下人禀退,兩人對立而坐。
“皇叔的病情似乎不容樂觀了,這些年吃了多少藥,總也不見好轉。”秦辰見他面色發白,連唇瓣都毫無血色,暗暗吃了一驚,此次發病竟比想象中還要嚴重,面露憂色道:“我只是想問問皇叔,到底對我家愫愫是何意思?”
顧寒兮擡手抵住唇角,輕咳一聲,衣襟袖口雪白,可身上隐隐一股苦藥味,病态已經完全遮掩不住了。
“本王對她自是真心,可你也看見了,本王沒多少年可熬了。但愫愫還年幼。”
秦辰沉默。
是啊,皇叔的病情不容樂觀,說難聽點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去了,可愫愫還年幼,今年才十四歲,天真爛漫,花一樣的年齡,如何能守寡?
須臾,秦辰才道:“皇叔,雖說我不好幹預愫愫的選擇,但她終究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我實在舍不得見她難過,她哪怕是蹙個眉頭,我都覺得心疼。還望皇叔能體恤我對妹妹的一片癡情,放過她罷!”
顧寒兮微微一愣,當初是秦愫愫自己闖進來的,他曾經多次同她好言相勸,可卻是愫愫一意孤行。滿腔熱情硬生生地把他的心燙軟了。
現如今秦辰突然求自己放過她,這要如何舍得放手?
“本王自是不想耽擱她。無論她作出什麽選擇,本王亦不會怪她。”
秦辰道:“可皇叔心裏清楚,愫愫就是一頭倔驢,好說歹說都不聽!除非皇叔親口告訴她,皇叔不喜歡她,也許愫愫就能聽進去了。”
顧寒兮沉默了。
秦辰又道:“長痛不如短痛,她現在年齡小,即便痛苦,也只是這兩年的事情。倘若真的同皇叔成了親,才剛得到皇叔,又要親眼看着皇叔死,只怕愫愫終身都無法釋懷!皇叔,您真的忍心看見愫愫郁郁寡歡,無疾而終?”
顧寒兮自然是舍不得的,他舍不得看見小公主傷心難過,正同秦辰說的那樣,愫愫蹙個眉頭,當哥哥的心裏就不好受,難道當皇叔的心裏就好受了?
很久,顧寒兮才道:“本王自然不忍心見她如此,倘若真的能輕易割舍,早便割舍了,何苦還要等到今日。”
秦辰忽然起身,一掀衣袍雙膝跪地,拱手求道:“皇叔,無論多難割舍,我今日都求您高擡貴手,饒了愫愫罷!她是我母後的心肝肉,乃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我看着她長大,寵了她十四年。不管她日後得知真相要如何恨我,我都不想讓她吃情愛的苦!”
也許在旁人眼裏,他此番實在下作無恥,明明是自家妹妹先開的頭,可現在卻求皇叔放手。但可憐秦辰護妹的一番苦心,如何能眼睜睜地看着親妹妹往深淵裏踏。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沖過去将妹妹護在懷裏,哪怕與全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
顧寒兮動容了,他乃顧家僅存的血脈,一生不曾有過兄弟姐妹,不知兄妹情深為何物。可眼下見堂堂殿下竟跪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地請求自己放過他的妹妹。
不提其他,世界上有幾個哥哥能做到這種地步。
很久之後,顧寒兮才沉痛地阖了阖眸,吐出一句:“好,本王不耽誤她,這便放她自由。今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秦辰大松口氣,忙道謝。
“這個你替本王拿去還給公主,便說本王涼薄,配不起堂堂公主之尊。”
顧寒兮将那枚此前寶貝得跟什麽似的平安符遞給秦辰,略一思忖又補充一句,“望公主莫怪。”
秦辰拱手拜謝:“皇叔,大恩不言謝,日後必有所報!”
顧寒兮略嘲弄地笑道:“算不得什麽恩情,本王不想耽擱她,同你有什麽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