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次日,蘇倡攜着蘇夫人遞上拜帖送入鳳栖宮。

鳳邵瞧見,嘴角勾起,蘇倡竟然遞了辭官折子,他還以為等待蘇倡辭官,還需幾年呢,沒想到這麽快他就投降了。

只可惜他現在是這幅裝扮,若是昨日他在場,定将蘇倡折子收了。

“娘娘,你怎麽了?”

祿滢見鳳邵看着拜帖陷入沉思,不得不喚一聲。

鳳邵回神,“沒事,就是聽到爹娘要來,有些高興罷了。”

祿滢輕笑,“是啊,許久沒有見到老爺夫人了,奴婢這就去準備一下。”

鳳邵笑着颔首,在祿滢轉過身離開,鳳邵嘴角笑意收回。

蘇月下了朝堂,聽說爹娘已經來了,衣服還來不及換,便直接奔着鳳栖宮來,鳳栖宮中。

蘇夫人瞧見許久不見的蘇月,眼淚如穿線的珠子似的一個接着一個往下掉。

“娘……娘。”

若是面對蘇倡,鳳邵還能應對自如,可面對什麽都不知道的蘇夫人,他實在嚴厲不起來,只能任由蘇夫人當他是蘇月一般抱着他,眼淚一串接着一串的往下掉。

蘇倡坐在一旁,嘆了一口氣,“夫人啊,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你看看月兒,這裏這麽多人呢,有點規矩。”

蘇夫人輕拭眼淚,“娘失态了。”

鳳邵面露尴尬,若是抱着蘇月,他還能耐心的哄一哄,可抱着岳母,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娘,兒……女兒沒事,您看,這不好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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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夫人瞧着蘇月,面色微白,臉頰也不如以往那般豐腴,明顯在後宮過的不如意,這丫頭還強顏歡笑告訴自己過得很好,越是聽她這樣講,眼淚越發控制不住。

蘇月匆匆趕往鳳栖宮,剛走到宮門口就瞧見娘親在那抹眼淚。

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她許久沒見到娘親了,有好多話要說,擡腳想邁進門檻,忽瞧見身上這一身龍袍腳步一頓留在門口。

阿寶見狀剛要張嘴報備,蘇月伸手一攔。

“噓,別聲張,去隔壁房間。”她不是蘇月了,這幅打扮進去,爹娘瞧見必定拘謹,若是心裏有事也不會明目的說出來。

擡眼看下房內,瞧着爹娘的面容,鼻頭一酸,眼角通紅,縮回腳,退了出去。

——

鳳邵學着蘇月的性子,與蘇家夫婦寒暄。

蘇夫人好不容易穩定情緒,被鳳邵三言兩語逗的露出笑容來。

瞧見女兒這般,蘇倡捋了捋胡子,嘴角含笑的嘆了一口氣。

“爹,皇上跟我說,你打算辭官告老,這是真的?”

蘇倡驚詫,皇上竟然将這件事告訴月兒,莫非是讓月兒勸阻自己。

“老爺,你打算辭官了,怎麽我不知道。”

蘇倡颔首,“是有此意,本想着都交代好在讓你們知道。”

“老爺……”

“不用勸我了,我已經決定好的……”

“娘,我覺得爹辭官了也好。”

恩?

蘇倡擡眸。

鳳邵嘴角含笑。

蘇母蹙眉,“那怎麽可以,你爹若是辭官了,日後在這朝中,你連個依靠都沒有,更何況你爹還未完成先帝之願,怎麽能輕易辭官。”

蘇倡伸手攔住蘇母。

“月兒,皇上是不是與你說了些什麽?”

鳳邵淡淡一笑,“不曾,皇上什麽都沒說,是女兒自己這樣想的,皇上在位五年,已經不是那個什麽都沒經歷的毛頭小子,雖然您與先帝有言在先,可皇上終究是皇上,沒有誰喜歡被人管制,更何況那是天子,爹您說呢,昨天皇上來,還與我說您為了朝上的事辛苦多年,确實勞累,他想着讓你在朝上多輔佐他些時日,只是女兒實在不忍心,瞧瞧您頭發都白了,女兒也想你放下朝堂的事,安度晚年。”

蘇倡隐下袖口緊握的拳,嘴角擠出一抹苦澀的笑,聲音微顫,“爹,知道了。”

鳳邵嘴角勾起,眼底笑意一閃而過,随手端起旁邊的茶杯,掀開蓋子輕輕飲了一口。

送別蘇倡夫婦,鳳邵坐在屋內,心情大好,他登基五年,心裏最大障礙就是蘇倡,這個自诩與父皇同生共死的人,還想像父皇一樣管制他,簡直做夢。

祿滢從外進來,無聲嘆了一口氣,“娘娘,老爺的樣子不太好,奴婢從沒見過老爺這樣失落過。”

鳳邵嘴角輕笑,“恩,失落正常,畢竟爹在朝堂站了一輩子,一下子讓他放下所有權利确實挺難的。”

祿滢抿嘴,她只是個奴婢,什麽都不懂,只是老爺那副模樣,怪叫人心疼的。

“祿滢,本宮今日心情好,你去吩咐禦膳房,做些好吃的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

祿滢轉身欲走,鳳邵突然将人叫喊住,“等一下,別做那些素的,換些口味送過來……算了,你拿筆過來,我告訴你要什麽……”鳳邵從來不是要嘴的人,但今天胃口就是特別好。

鳳邵揚揚灑灑寫了一整篇幅菜單,祿滢接過吓了一怔,“這麽多,都要嗎?”

“都要,一個都別落下。”

“是。”

單子上最少十二道菜,關鍵是這些菜似乎都是皇上愛吃的,娘娘一下子點了這麽多,會不會僭越規矩。

正在祿滢猶豫間,蘇月一聲不響的站在門口。

“咳咳。”阿寶提示皇後主仆二人發出聲音。

祿滢怔楞,“奴婢叩見皇上。”

鳳邵聞聽,露出笑意,“你來了,正好,我讓祿滢去禦膳房點菜,待會兒陪我一起用膳。”

鳳邵上前抓住蘇月的手。

蘇月面無表情,将手從鳳邵手中抽了出來。

“你們都退下,朕與皇後有話說。”蘇月語氣低沉。

祿滢見狀立即垂下頭,随同阿寶一起轉身退了出去。

“皇上怎麽了,臉色怎麽那麽難看。”祿滢小心問了句。

阿寶聳肩,“咱家也不知道。”下朝的功夫還可高興了,可來到這鳳栖宮見到蘇丞相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房中。

“怎麽了,這幅臉,莫不是朝堂上被臣子噎了,誰,告訴朕,回頭我替你收拾他。”

鳳邵坐在桌子前,随手拿起茶杯,給蘇月倒了一杯茶水。

“站着做什麽,過來坐。”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鳳邵擡起頭,見蘇月眼底微紅,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眉頭輕蹙,“你怎麽了?”

“我問你為什麽要那麽做。”蘇月突然大聲質問。

門外阿寶祿滢倆人吓的一愣,看了看周邊的人,将人驅散開,倆人一同往遠處走了走,帝後争執可不是什麽好,決不能讓人聽見。

“你喊什麽?”

“我問你,你為什麽要讓我爹辭官,還說是我同意的,你昨天可不是這樣講的。”

鳳邵毫不在意,端起手中的茶水喝了一口,“你怎麽知道的,難道這鳳栖宮有你的眼線不成。”

蘇月冷笑,怎麽知道,若是她沒有在隔壁房間聽見鳳邵說的話,她還天真的相信鳳邵如她一般,不想讓爹辭官,而是希望爹在朝堂上輔助他。

“既然聽見了,朕也不想解釋什麽,丞相确實年事已高,他本意就是辭官,朕為何要阻攔他,就算看在先皇的份上,朕也不能倚仗身份忤逆他。”

“那你昨天為什麽不說。”聽鳳邵這樣說,眼淚唰的一下從眼角滑落,打心裏不希望是這樣,她爹明明還那麽年輕,怎麽到了年事已高的地步。

“皇後,朕知你不舍丞相,可身為子女怎麽能叫長輩一直操勞下去,你一直身處後宮,不曉得前朝的事,這些年丞相大人确實勞苦功高,有時力不從心,朕一直看在眼裏。”

蘇月抿唇,心裏仍接受不了爹就這樣辭官。

鳳邵走到蘇月跟前,伸手拍了拍蘇月肩膀,奈何自己眼下身高夠不到,只能拍了拍手臂。

“別多想了,丞相有丞相的想法,做子女的順從就好,若是你擔心日後你沒了倚仗,朕可以将你大哥調回來,依照蘇陽德的才情,朕相信假以時日定可以取代丞相的位子。”

蘇月蹙眉,“不可以。”她大哥最不喜歡被束縛,若是大哥願意在朝為官,就不會帶着嫂子遠離盛京,她怎麽可以為了自己讓大哥回來。

瞧見對方神色松懈,鳳邵知道自己的話蘇月聽進去了。

拉着蘇月的手坐在一邊,拿出帕子遞給蘇月,“看看你的樣子,成何體統,要知道,朕自打懂事起,就沒掉過一滴眼淚,哪怕父皇去世,朕也将眼淚吞到肚子裏,這下好了,因為你這愛哭的性子一遭破功,還好沒人發現,要不然朕的面子裏子全都讓你給丢盡了。”

蘇月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

————

夜裏,鳳邵手裏拿着關于神鬼怪力的雜記典籍,一頁一頁翻着。

丞相辭官,算是完成鳳邵一個心願,至于這丞相位子誰來頂替,他還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解決了蘇倡,該處理後宮的事,朝堂上三年一大選,後宮又要進新的嫔妃。

他在位五年,對此事上沒怎麽上心,以至于五年中沒舉辦過大選,連帶後宮那些嫔妃也是他身為太子的時候父皇賜的,母後給的,還有一些官員為了讨好送的。

合上雜記,拿起禮部送來的一批批畫像,個個是美若天仙,如花似玉,不過一下子來這麽多,當他是什麽。

翻看幾卷畫軸,随手将其擱置在一邊。

“祿滢,沐浴。”

經歷小日子這麽多日,他算徹底感受一次做女子,連着幾日未曾好好沐浴,身子都酸了。

————

正陽宮。

蘇月将簡單的折子批閱後,剩下一些她不敢妄自下定論的折子擱置在一邊,等鳳邵來了讓他批閱。

看着手裏她爹的辭官折子,微微嘆了一口氣,伸手扶額靠在桌子旁。

阿寶站在門外,小宮人手裏端着托盤走過來,阿寶瞧見托盤,眼神一暗,随便拿起一個牌子上面寫着賢妃倆字,“這是?”

“回寶公公,這是太後讓送來的。”

阿寶抿嘴,将托盤接過,“知道了,你退下吧。”

每次到皇上去其他嫔妃哪裏,太後總是會來這麽一出,一組六個牌子,全是賢妃一人,這是有多怕皇上不翻賢妃的牌子。

端着牌子進入房內,“皇上……”

蘇月擡眸,見阿寶手裏捧着托盤,“這是什麽?”

“這是後宮的牌子……”

蘇月怔楞,瞧着一個個綠油油的牌子,心下一怔,随即嘴角露出苦笑,想她堂堂後宮之首,竟然翻起了後宮嫔妃的綠頭牌。

“有皇後的嗎?朕今日去那?”

阿寶愕然,“回皇上,沒有,這些都是嫔妃的。”皇後是正妻,在後宮沒有牌子一說。

蘇月蹙眉,她這個狀态,可不想在看見鳳邵那些小妾,平白的給自己添堵。

“那就撤了,朕今日與皇後同寝。”蘇月站起身,阿寶立即将人攔住。

“皇上,您還是抽一下牌子吧,要不然這消息傳出去,太後定會叫您過去問話的,難道您忘了上次的事。”

蘇月一臉茫然,上次,上次什麽事?

阿寶嘆氣,“皇上,後宮的規矩您是知道的,每逢初一十五與皇後同寝,這不能改變,按理只要您喜歡什麽時候去娘娘那都行,只是……”阿寶擡起下巴朝着太後寝宮的方向點了點。

“賢妃娘娘回來有一陣了,您一次都沒去過,若是您再不去,怕是會引起太後娘娘的……”不滿倆字,阿寶沒說,相信皇上都懂。

蘇月坐在龍椅上,心頭一團煩亂,明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為什麽做起事來要畏手畏腳的,就連去後宮就寝,還要看別人的态度。

伸手随意拿起牌子,上面寫着賢妃倆字,平日裏她與賢妃不怎麽交集,就算見面也不過見見禮而已,如今竟要與她同寝,随後将牌子放下,算了,看着她就想起一些不快,随手又拿起另外一個牌子,上面還是寫着賢妃倆字,擡眸看向阿寶。

阿寶眼神微閃,“皇上,不用翻了,全都是……”

蘇月怔楞,“為何?”

“太後娘娘……”

蘇月露出一抹冷笑,太後手伸的夠長的。

“擺架吧。”

——

慶雲宮,燈火通明。

賢妃輕撫着琴弦。

燭臺上的燭火,崩出一絲絲火花,菀菊拿過新的燈盞将其替下。

“娘娘,天色深了,要不然歇着吧,這個時辰皇上怕是不會來了。”

賢妃擡起頭,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發出悅耳的聲音。

“我現在還不困,菀菊拿點酒過來,我想喝一點。”

好似來了興致一般,賢妃擡起纖纖細指在琴面上來回撥動。

慶雲宮外,蘇月剛踏入宮內,就聽見裏面傳來的琴聲,腳步駐足靜靜聆聽着。

一早就知道賢妃琴藝了得,一個才貌雙全的人,處處可以與自己比肩,時不時還被拿來與自己比較,若是沒了自己的出現,那才是真正的皇後,而自己只有仰望的份,就算再美的琴藝,也只能讓自己添堵罷了,現在再聽竟然有了另一番心境。

“賢妃今天心情很好。”

阿寶垂眸,當然好了,有太後撐腰,皇上來這裏的次數比皇後都多,心情還有不好的道理。

蘇月走進去,賢妃背對着她,坐在窗下,對着月色,輕撫琴弦,阿寶上前剛要傳話,蘇月伸手一攔,自顧自的尋了空位坐了下去,靜靜聽着賢妃琴聲。

看着美人的背影,想她一個女子看了都覺得美,何況鳳邵一個男人。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幕幕鳳邵來到這慶雲宮,倆人見面會是怎樣的情形,鳳邵一出現,賢妃立即溫柔小意的撲上來,倆人耳鬓厮磨……

一想到倆人親近的畫面,蘇月一只手大力握在椅子把手上。

菀菊端着酒壺從外進門,瞧見蘇月一身龍袍坐在那裏,心下一驚,趕緊上前行禮,“皇上……”

蘇月回神,伸手擺出噤聲。

菀菊抿嘴,瞧着自家娘娘毫無所覺的坐在那裏彈琴,萬一皇上怪罪……

琴曲畢,賢妃手附在琴上,身後掌聲響起,賢妃一驚,随即轉過身,見皇上不知何時坐在她身後,立即站起身見禮。

“臣妾,叩見皇上,不知皇上到來,還望皇上恕罪。”

蘇月嘴角含笑,“免禮,剛剛的曲子彈的不錯。”

賢妃面露尴尬,她還以為皇上不會來了,便随性彈了一曲。

“那是什麽?酒嗎?賢妃是打算與朕飲一杯?”

菀菊手裏端着酒壺着實讓人誤會。

賢妃站在一旁,臉色露出笑意,“是啊,臣妾正有此意。”

“驕人月色,能與賢妃一同飲酒,倒是美哉!”

賢妃聽聞,神色怔楞,擡眸看向蘇月,眼眸閃過一抹訝然。

——

鳳栖宮,鳳邵等了半天,也不見蘇月回來,心下詫異,難不成這女人還記得他同意蘇相辭官的事。

“祿滢。”

“娘娘,奴婢在。”

“你去看一看,皇上怎麽還不過來,這都幾更天了,朝堂上有那麽多事需要她做。”

祿滢将床鋪鋪好,随手将床帏帳放了下來,“娘娘,不用問了,皇上去了慶雲宮,這會兒八成都已經睡下了。”

“賢妃那。”鳳邵突然站起身,吓了祿滢一怔。

“娘娘,你怎麽了?”

鳳邵面色難看,她一個女家家的去他妃子那裏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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