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謝安和蘇欣下葬的當天,市裏下着淅淅瀝瀝的中雨,前來給這對夫婦送行的人絲毫沒有因此驟減。
靈堂裏堆滿了悼念花圈,一片莊嚴肅靜,黑色西裝墨鏡打扮的顧西元站在繼父母的遺像前,畢恭畢敬地彎腰鞠躬三下,那張被墨鏡遮蓋了一大半的英俊臉龐波瀾不驚。
送完謝安夫婦最後一程,從靈堂出來的時候,司機早已經備好車在門口等候。
顧西元迅速鑽入車後座,對司機道:“去華僑醫院。”
“好的,顧先生。”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了然點頭。
顧西元一路保持沉默,他雙手抱臂,将臉別到窗外,看着不停往後倒退的風景,若有所思。
大約在一個禮拜前,謝安和蘇欣為紀念結婚周年日到瑞士旅游,上山滑雪的時候遭遇突如其來的雪崩,不幸雙雙遇難,夫婦倆的遺體很快被運回了國內。
接到謝安律師電話的那會兒,顧西元還在哥倫比亞出差,當得知謝安和蘇欣離世的消息時,他的心裏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只淡淡地問了一下葬禮的時間,說自己會如其出席,其餘後事讓律師自行處理好。
言簡意赅地交代完畢以後,顧西元本想匆匆挂線,卻被江律師給打住了。
“慢着,顧先生,請不要那麽快挂線,我的話還沒講完。”
“有什麽就趕緊說吧,晚點我還有事情要忙。”顧西元一心撲在跟那群南美佬們談項目合作的事情上,只想讓這通對話快點兒結束。
“是這樣的,謝先生在離世之前曾經立過一份遺囑,上面明确指定你是他財産的合法繼承人。”
得知自己全盤繼承謝安的遺産那一刻,顧西元的反應是錯愕大于驚喜。
當年顧西元的生父因病離世,繼母蘇欣成了顧西元唯一的監護人,顧西元從沒待見過她,大學之後就徹底搬了出去沒再回過家,後來蘇欣改嫁給了謝安,從法律意義上來講,謝安的确是顧西元的繼父,但也僅此而已,蘇欣也好,謝安也好,顧西元對他們沒有半點感情。
“江律師,你确定沒有看錯遺囑上面的名字?”顧西元帶着一絲笑調,顯然是不可置信。
“我對于自己的工作向來十分嚴謹,沒有必要跟你開玩笑。”
江律師的語氣是認真的,顧西元也随之認真起來,“關于那份遺囑,你能詳細的跟我說一下嗎?”
“有些事情在電話裏說不清楚,等顧先生你回來之後親自過來律所一趟吧,我會慢慢向你解釋。”
謝安立了兩份遺囑,前者是給妻子蘇欣立的,倘若蘇欣也不在人世,則啓用第二份遺囑。
第二份遺囑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指名道姓地将自己銀行賬戶的所有存款,公司持股,以及名下的多處物業全部轉讓給顧西元,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份令人無比垂涎的遺囑,但當他接着往下讀的時候,又有了新發現。
謝安的這些遺産顯然不是白給出去的,繼承遺産有個前提條件,謝安要求顧西元代替他照顧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兒子,終生不離不棄,如果顧西元拒絕履行,即視其放棄繼承權,所有遺産将捐贈給謝安以其兒子命名的愛心基金會,并由基金會代其行使對兒子的看護權。
這份遺囑訂立時間是在兩年前,是謝安以防萬一而做的準備,如果有的選擇,謝安是絕對不會願意看到它有實現的一天。
顧西元與謝安從沒有過交集,對他兒子的事情一無所知,只得向江律師了解原委。
“謝先生的兒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叫謝思家,十年前他在去參加高考的路上被一輛汽車撞倒,肇事司機丢下他畏罪逃跑了,當時他傷得不輕,加上送院不及時,腦部神經造成了嚴重損害。”
“所以變成了植物人,一直昏迷到現在?”
江律師輕聲嘆氣,點一下頭,惋惜道:“這十年來,謝安一直沒有放棄過家家,找最頂尖的醫療團隊為他治療,讓他入住環境最好的病房,請最優秀的護工照顧他,但家家早就過了促醒黃金時間,蘇醒的可能性已經越來越渺茫了。”
對于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的不幸遭遇,顧西元并無太大感觸,他用指尖輕敲桌面,兀自在心中衡量着其中的利弊。擺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份遺囑,而是一筆顯而易見的交易,謝安生怕自己哪天會遭遇不測,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兒子從此無人可依,所以便打算用自己的巨額財産為他托付終生。
“江律師,我有個問題。”
“請問。”
“如果我同意上面的條件,那麽我就能繼承謝先生在遺囑上面提到的所有東西。”
“正是如此。”
“假如以後謝思家醒過來呢?”
“謝先生的那些財産還是你的,這個無須擔心。”
“那我到時還需要承擔照顧謝思家一輩子的責任?”
“要的。”
“可這上面沒有寫。”
“有的,你仔細再看清楚。”江律師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給他指出遺囑上的原話。
即便如此,這仍是一筆相當劃算的交易,一般來說,昏迷時間在12個月以上的病人,基本已經被确診為永久性植物人,像謝安兒子那種昏迷了十年的植物人,重新蘇醒的可能性簡直微乎其微,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這樣的奇跡真的發生了,謝安那些躺在銀行賬戶裏的巨額存款也足以給他提供充足富裕的生活保障,顧西元橫豎都不吃虧。
成交。
“顧先生,華僑醫院到了。”司機遵照顧西元的吩咐,将車停在VIP住院大樓正門口。
顧西元鑽出車子,摘下墨鏡放入西裝左胸口袋裏,穿着铮亮皮鞋的長腿朝前大步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