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阿姨休假回老家,第二天臨走前特意把早飯準備好才離開。
跟往常一樣,顧西元吃過早飯便回公司上班,晚上回到家中的時候,屋裏漆黑一片,他以為謝思家去上班還沒回來,正打算到廚房随便做點吃的,經過飯廳的時候卻看見林阿姨留給謝思家的那份早餐依舊原封不動地放在桌子上,覺得有些奇怪。
顧西元走上樓去,往謝思家的房門上敲了幾下,見裏頭沒人響應,便擰開門把進去查看一下,黑暗中,顧西元注意到床上有個東西微微隆起,打開房間燈才發現是謝思家裹着被子窩在那兒。
現在才晚上八點鐘,這個時間點睡覺也太早了點兒,顧西元隐約感覺有些不妥,他喊了謝思家一聲,謝思家沒理他,顧西元走了過去床邊。
謝思家閉着眼睛,臉色看上去有點青白,顧西元将手伸了出去,放到他額頭上探了一下,溫度高的吓人,他頓時意識到原來謝思家發燒了。
顧西元獨立生活的這些年,除了偶爾的感冒以外,幾乎沒生過其他的病,他自己發燒了都未必知道怎麽處理,更別提照顧別人,可現在謝思家病成這樣,他總不能不管。
看來今晚怎麽也得跑一趟醫院了。
話不多說,顧西元将謝思家從床上扶起來。
“家家,起床換個衣服,我跟你上醫院去。”
謝思家渾身無力,頭昏腦漲,現在的他病得連說話和行動能力都沒有,顧西元從櫃子裏給他找出日常穿着的衣物,幫他給換上,然後背起謝思家,從房間一直走到外面的車庫裏。
夜晚到醫院看急診的人很多,有大人有小孩,鬧鬧哄哄一片。
顧西元坐在長椅上陪着謝思家一塊兒等候,當系統廣播喊到謝思家名字的時候,謝思家已經靠在顧西元肩膀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看着那張病得有氣無力的憔悴面孔,顧西元驀地在心底裏升起一種憐惜,有些不忍把他喚醒。
可病還是要看的,人家醫生此時還在診室裏候着,顧西元輕力搖了搖謝思家的肩膀,“家家,別睡了,醫生叫到你的名字了。”
謝思家動作遲鈍地張開眼睛,在顧西元的攙扶下走進診室。
醫生檢查了一下謝思家的瞳孔和舌頭的狀況,又聽了一下他的心率,接着給他量了個體溫,39.5度的高燒,然後低頭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打出一張清單,讓謝思家先去打個點滴,然後再到藥房拿一些口服藥回去吃。
跟急診那邊相比,輸液室這裏雖然病人也不少,但顯然安靜得多。
謝思家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上挂着點滴,顧西元到藥房那邊拿藥去。
醫院為了确保室內空氣的流通,将中央空調開得有些猛,謝思家出門的時候穿不夠衣服,現在坐着坐着逐漸感到絲絲冷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縮了縮身子,用手掌輕輕搓着肩膀試圖取暖。
一條藍色的毯子落在謝思家的雙腿上,“披上吧,這兒空調挺大的。”顧西元對他說道,然後将一個三角形的西瓜靠枕塞到謝思家身後,隔絕了他身後那冷冰冰,硬邦邦的不鏽鋼椅背。
毛毯和靠枕都是顧西元剛才拿完藥回來的時候在醫院的百貨商店裏買的,用顧西元的話說,這是善待病號。
可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他在對謝思家的事情上的的确确比以前上心了不少,至于為什麽,他不曉得,他覺得可能是兩人長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緣故所致,又或者是別的。
顧西元不想去深究這個問題,他擡頭看了一眼挂在架子上的點滴藥水包,還有一大半沒輸完來着,便在謝思家身邊坐下,閉上眼睛小憩片刻。
點滴打入體內之後,藥效逐漸開始發揮,謝思家的狀态比早些時候好多了,精神也稍微恢複了不少,現在的他總算有機會将注意力集中到顧西元身上。
謝思家和顧西元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也有快半年時間,直到今天他才頭一回見到顧西元的睡容。
顧西元長得挺俊,除了臉以外,他的俊帥中還帶有一種閱歷無數的鋒芒氣質。謝思家突然想起了父親,他的父親也很帥,不過父親是儒雅睿智型,跟顧西元相去甚遠。
有時候謝思家覺得自己既幸運也不幸,在經歷過一連串的巨大變故以後,他開始學着去接受眼下的一切,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他不貪心,要的只是一個能夠陪伴在自己身邊的親人,一個就夠了。
謝思家将屁股挪了挪,朝顧西元身邊靠近,故意緊貼着他,以此來感受這位親人身上的溫暖。
“謝思家”值班的護士走進輸液室裏喊道。
沒人回應,護士又喊了一遍,“謝思家是哪位?你針水吊完了嗎?”
還是沒人回應。
護士心生奇怪,朝四周環顧了一圈,她的目光最後停在輸液室的角落的那排長椅上。
謝思家和顧西元兩人相互挨在一塊,合上雙眼,安靜地睡在角落的世界裏,睡得很沉,仿佛誰來打擾也不能吵醒他們。
林阿姨不在家,現在謝思家病倒了,照顧病人的責任自然得由顧西元扛起。
廚房的粥熬好以後,顧西元舀了一碗端上樓去,看着謝思家把粥都吃完,然後給他去泡抗病毒沖劑。
顧西元以前都是一個人生活,因此很多時候他都只會考慮自己的事情,像現在這樣親力親為照顧別人,還是頭一回。
“又要喝這個嗎?”謝思家看着放在面前的那杯黑色的沖劑,皺了皺眉頭。
他不喜歡沖劑那股極度難喝的苦澀味,故意找借口道:“我剛喝完粥,肚子已經好飽了。”
“才一碗粥而已,能占多少空間?”顧西元說,“而且那都是水,上一趟廁所就沒了,快把藥喝了吧,一會兒我還有工作要忙。”
“那你先去忙呗。”
“你把這個先喝了。”
謝思家覺得顧西元越來越像個愛監督孩子的嚴格家長了,他老不情願地拖長聲音說道:“可是這藥真的很難喝,而且我覺得我現在發燒感冒也快好了,不喝其實也沒問題。”
顧西元沒跟他妥協,“你是自己喝,還是我灌你喝?”
謝思家撇着嘴巴,鼓了鼓腮幫,眼睛一直盯着那杯沖劑,就是不想去碰它。
顧西元又道:“喝完這個,就給你個禮物。”
聽到有禮物,謝思家馬上詢問:“什麽禮物?”
“你先喝了它。”
“真的沒有騙我?”
“騙你做什麽?”
謝思家自動自覺地端起杯子,深呼吸一口,一鼓作氣将沖劑全喝下肚子裏。
顧西元轉身走出房間,過了一分鐘,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中拿了一盒東西。
是一臺跟謝思家現在使用的同款的黑色手機。
“把舊的給換了吧。”顧西元朝桌面上那臺白色手機揚着下巴,對謝思家說。
謝思家明白顧西元的意思,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既然他已經決定要從昔日的戀情中走出來,那就該徹底放下有關徐浩的一切。
這一步,他遲早是要走出去的。
“元哥哥,謝謝你。”謝思家把手機換上,将那臺黑色的新手機舉起來看了又看,轉過去對顧西元笑道:“其實吧,我更喜歡黑色的。”
“喜歡就好。”顧西元只是點一下頭。
吃完藥沒多久,謝思家便躺下床睡了過去,顧西元看着熟睡的謝思家,把手伸過去撥開垂落在他前額上的碎發,關燈離開。
深夜裏,顧西元坐在電腦前面看完最後一份工作報告,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拿起杯子走下樓去沖咖啡。
剛來到樓梯口,只聽見樓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顧西元以為是小偷進屋,悄聲走下樓,尋着聲音來到廚房門口。
裏頭的燈沒有開,有個人影背對着顧西元,站在櫃臺前,打着手機電筒半彎下腰不知在幹什麽。
顧西元從餐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收在身後,準備随時和那賊幹一架,結果打開廚房燈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個家賊。
謝思家一臉驚愕地轉過去,瞪大眼睛望着顧西元,他的嘴巴裏塞滿了餅幹,腮幫子鼓得跟屯食物的金花鼠有得一拼。
“家家,你在幹嘛?怎麽不開燈?”
謝思家一邊将嘴裏的餅幹吞下去,一邊用身體遮住後面的餅幹罐子,生怕被顧西元看見。
可惜演技太拙劣,顧西元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放下手中的刀子,走上前去将謝思家藏在身後的餅幹奪過來。
這些天謝思家由于生病,要忌口,顧西元這個“家長”的監管力度又特別大,很多東西都限制他不讓他吃,夜裏謝思家睡着睡着餓醒了,只好偷偷摸摸溜下樓偷餅幹吃,想不到就被逮了個正着。
“我不是說了要忌口麽?這個沒收。”顧西元将餅幹鎖緊櫥櫃裏。
謝思家留戀不舍地看着被鎖起來的餅幹,不開心地扁起了嘴巴,“你怎麽樣樣東西都說不行,那我什麽都不能吃了。”他懷疑顧西元是特意埋伏自己的,不然怎麽會撞在這個時間點出現?
顧西元往他額頭上戳了一下“等過多幾天你病好了,愛吃什麽都成。鍋裏還有粥,餓了就喝粥。”
“我都喝了快一個禮拜的粥了。”謝思家郁悶,言下之意是喝粥喝膩了。
“那就下個面吃。”
“你做給我吃是嗎?”謝思家眼巴巴地瞅着他。
顧西元沒有回答,轉過身去,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面餅,蔥花,蝦仁,雞蛋等食材,開始燒水,給自己和謝思家各做了一碗面條。
分荷包蛋的時候,顧西元将蛋黃大一點的那個荷包蛋放到了謝思家的碗裏,大功告成。
謝思家聞到香味,知道面已經做好了,走進廚房将兩碗面端出去飯廳,顧西元指着有大荷包蛋的那一碗,“那是你的。”
“好~”謝思家樂呵應道。
等顧西元洗好餐具走出來的時候,謝思家正坐在座位上,笑嘻嘻看着他。
“怎麽不吃?”
“現在就吃。”
謝思家等他坐下以後,才拿起筷子夾起面條往嘴裏送,顧西元正準備下筷,突然愣住。
碗裏那個荷包蛋是他剛才留給謝思家的,結果謝思家悄悄跟他對調,現在又回到他這兒來了。
顧西元轉過去看了謝思家好一會兒,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謝思家擡起頭,擦了擦嘴巴,沖他笑笑。
“好吃嗎?”顧西元問他。
“好吃。”
兩個字的簡介回答填充了顧西元內心的某塊情感空缺,兩碗簡單的面讓家稍微有了點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