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後來的好幾天裏,顧西元都在謝思家身上聞到相同的煙草味道,謝思家在那間咖啡廳上班也挺久了,如果真像謝思家說的那樣,是店裏客人抽煙給沾上的煙味,那為什麽他之前一直察覺不出來?

顧西元越想越奇怪。

今天他下班回家比較早,上樓的時候,正好碰到給謝思家收衣服的林阿姨,想着順便,顧西元從林阿姨手上接過衣服,“我幫你拿進房間去吧。”

林阿姨點頭,“那麻煩你了,我先下去做晚飯。”

顧西元沒有抽煙的習慣,剛一推開謝思家房門,一下子就嗅到匿藏在空氣中的微弱煙味。

他放下衣服,在房間周圍檢查了一下,書桌上放了一盒薄荷口香糖,另外,浴室的洗手臺上有個一次性打火機,除此以外,顧西元沒找到任何抽煙遺留的痕跡。

顧西元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十足一個偷偷偵查自己叛逆期的孩子有沒有學壞的多疑父親一樣。

有時候,連他自己也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麽了。

第二天,謝思家收到顧西元的信息,說晚上有應酬,不回家吃飯。

晚飯後,他獨自上了樓頂,一個人坐在陽臺的吊椅上晃蕩。

記得半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在遭遇了一系列的打擊之後,內心一度絕望無助,跑到這裏大哭了一場。

顧西元答應過他不會離開,但是現在,謝思家越來越不确定當初的那個承諾到底是否出于真心。

他父親不在了,母親也跟別人組建新家庭,原以為至少還有個哥哥能夠在身邊一直陪着自己,結果卻發現哥哥的出發點也只不過是為了自身的利益,确實令人挺沮喪的。

謝思家掏出打火機,在黑暗中點燃了香煙。

煩惱夾雜着煙霧飄散在空氣裏,一股冷風吹來,他哆嗦了一下,用外套裹緊身子,趕緊把手上這根香煙抽完就回屋去吧。

陽臺的燈突然亮起,顧西元不知什麽時候走了上來,站在門口處,目光徑直朝謝思家這邊看過來。

謝思家低頭掃了一眼捏在手中的香煙,想要丢掉,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顧西元吸了吸彌漫在空氣中的煙草味道,眉頭微蹙。

謝思家擺出淡定的樣子,“最近。”

“你以前從來不抽煙,這是跟誰學的?”

“我都成年了,不就抽個煙而已,這種小事兒不至于被要管着吧?”謝思家語氣裏頭有點燥意。

他把煙往煙灰缸裏揿滅,打算下樓去,從顧西元身邊經過的時候,顧西元将他一把拉住。

“你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麽了?”

謝思家沉默着,沒答話。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顧西元在沒搞清楚之前自然不會放開謝思家。

“我出差回來以後你就一直怪怪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謝思家還是不肯回答,愈發毛躁,“行了,我要下去洗洗睡,明兒還得起早呢。”

這會兒,顧西元有些沉不住氣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莫名其妙,有什麽事情就不能好好拿出來說的?”

那晚上兩個人都鬧得很不歡,誰也沒能睡好。

照謝思家最近對他的态度來看,顧西元知道他是在生自己的氣,而且還不清楚具體原因,這讓他有些無可奈何。

想來他以前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費過這般心思,更何況他和謝思家并沒有挑明過兩人之間的關系。

話又說回來,他倆抱也抱過,親也親過,除了床上的最後一步以外,情侶之間該做的事情都做齊了,即便沒有情侶之名,也有情侶之實。

他嘆一聲氣,算了,還是別想那麽多,回頭把人給哄一哄吧。

顧西元讓林阿姨今晚不用下廚房,晚飯他親自來做。

傍晚謝思家回到家中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顧西元正端着一碟剛做好的菜紅燒牛肉從廚房裏走出來。

“回來了?”

“嗯。”

“去洗下手,準備吃飯吧。”

謝思家看着一桌子的菜肴,“這些都是你做的?”

“嗯。”顧西元拉開椅子坐下,往謝思家的碗裏夾了一只可樂雞翅,“突然興起,想露兩手,來嘗一下吧。”

謝思家将雞翅放入嘴裏咬了一口,他頭一回知道原來顧西元除了會下面,竟還會做這麽好吃的菜。

半年多以前,他出院回到家中的第一頓晚飯,是自己一個人吃完的,那個時候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親口嘗到顧西元給自己做的飯菜。

一陣小小的感慨過後,謝思家繼續低頭将剩下的雞翅吃完。

“味道怎樣?”

“很好吃。”

顧西元笑呵,又給他夾了一塊清蒸魚肉,“那多吃點,多長點肉。”

謝思家默不作聲吃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對了,元哥哥,你以前跟爸爸和蘇阿姨一塊住的時候,會親自下廚給他們做飯不?”

顧西元沒有看他,若無其事地吃着碗裏的菜,“偶爾吧,有那麽幾次。”

語畢,顧西元又補充:“不過平時我上班也忙,大家在一起吃飯的機會不多。”

謝思家眼神有些沉凝,他用筷子指着桌面上的紅燒牛肉,“我爸爸之前有跟你說不?他最喜歡吃就是這個。”

“是提過一下。”顧西元表情自然地答道,給謝思家夾去幾塊紅燒牛肉,“吃飯少說話兒,免得影響腸胃消化。”

謝思家“哦”地應了一聲,之後就再也沒問過話,飯廳又安靜了下來。

其實謝安從來就不吃牛肉,剛才謝思家這麽問,只是想試探一下顧西元口風罷了。

做了好些日子的思想掙紮,謝思家本來都已經逐漸想開了的,他原想着,就算顧西元當初真是為了錢財才接手自己也無所謂,只要他現在對自己的感情是真的,能夠對自己坦率承認一切,自己大可以不再計較那麽多。

但是因為顧西元剛才的那番回應,謝思家心中的念頭似乎有了些小改變。

顧西元隐約感覺得出自己和謝思家之間出現了一條裂縫,卻又說不上是哪兒出現了問題。

臨睡前,顧西元本來想過去謝思家的房間找他,來到門口的時候,他低頭看了一眼下面的縫隙,裏頭的燈光已經熄滅,他不想打擾謝思家休息,最後還是回去了。

深夜,謝思家躺在床上看手機,很久沒刷微博了,自從他不當平模以後,原來的微博賬號一直沒打理過,粉絲的數量明顯下降了不少。

謝思家剛退博的時候,微博底下還有不少人關心地詢問他的去向,但随着時間的推移,網絡熱搜來得快去得快,網友們的關注點每天都在不斷變換,已經逐漸将他這個過氣網紅給抛到了腦後。

有句話說的對,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因為失去了誰而沒辦法活下去的,他曾經把顧西元當做是一棵為自己遮風擋雨大樹,但其實沒了他在身邊,也照樣可以活得好好的。

清晨五點多鐘,外面的天還是一片昏黑,謝思家帶上銀行卡和所有的證件,背上背包悄悄離開屋子。

南方的冬季是濕氣重,寒風迎面撲襲,捎來刺骨的冷,謝思家将脖子上的圍巾多繞了幾圈,加快行走的步伐。

周圍的街道一片寧靜,街邊的路燈映照出他走路時的搖晃身影。

謝思家沒有具體的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以後該幹點什麽。

他一邊走一邊掂量着,首先得先找個新的落腳點,然後再換一份新的工作,這樣顧西元就找不到他了,另外父親留給他的存款也夠多,只要他不亂花,下半輩子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

迎面有兩個歪歪斜斜的人影朝他走來,是兩個二十來歲的男子,隔得老遠都能夠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估計是到酒吧玩了通宵。

來人走路不帶眼睛,徑直撞在謝思家身上,謝思家來不及躲避,踉跄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

“喂,小哥兒,你有零錢不?”

“什麽零錢?”謝思家警惕地看着面前兩人,後退幾步跟他們保持距離。

兩個男子大步逼近,“沒啥,想問你借點錢買酒喝而已。”

其中一個人突然沖上去抓住謝思家的背包,另一個人也上前幫忙。

謝思家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們,轉身撒腿就跑,從街頭一直狂奔到街尾,沒剎住車,撞在了前面一個路人的後背上。

“對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謝思家大口喘氣,連連道歉。

男人轉了過來,謝思家覺得他有點面熟,忖思了兩三秒之後,才反應過來是陸勇。

“陸師傅,你一大早的怎麽會在這兒?”

“我每天都出來晨運,你也起這麽早呀?”陸勇見他背着背包,看着不像是出來做運動的。

“我……”謝思家想了想,還在琢磨着該怎麽回答,肚子不自覺地咕嚕咕嚕響起來。

陸勇舉起手上的早點,“你如果不趕時間的話,要不要上我家吃個早飯?”

顧西元中午接到林阿姨打來的電話,馬上趕回家。

原來林阿姨打掃衛生的時候,在謝思家房間裏發現了他留下的紙條,上面只說他要離開家到外面獨立生活,但沒說要去哪裏。

“顧先生,你說家家他到底是去了哪兒?”林阿姨露出擔憂的神色。

顧西元被問得直皺眉頭,他要知道謝思家去哪的話早就去把人帶回來了,還用得着站在這。

“林阿姨,之前我出差的時候,家裏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

林阿姨搖搖頭,“沒有啊。”随後又想了想,還是跟顧西元說了之前找謝思家幫忙租房子的事情。

“就是這樣了,家家後來跟我說那房子好像已經過戶給別人了,所以沒辦法租,當時他跟我說的時候還有些內疚來着,其實我也不會介意,他有那個心幫我,我就覺得很高興了。”

顧西元聽着林阿姨的講述,一言不發,他的心中有個猜測,為了确認一下,顧西元撥通了江郁的電話。

接到顧西元打來的電話時,江郁也沒磨蹭,當即便向他承認了,“家家知道那份遺囑的事情,是我告訴他的。”

顧西元一聽,馬上控制不住脾氣,“為什麽要告訴他,你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

“是他自己主動過來找我詢問的,再說,你覺得你拿了謝安遺産的事情能夠瞞他一輩子嗎?早說晚說還不是一樣得說。”

“你就這麽告訴他,有沒有想過他會怎麽看待我?”顧西元的口氣很暴躁。

江郁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你當初本來就是為了利益才同意接管家家的,我只是告訴他事實而已,再說當初家家醒過來的時候,你也預料了遲早有一天他會真相的,既然事情都發生了,有什麽該說的就好好攤開來說清楚它吧,你這麽着急也沒用。”

“家家他離家出走了,我能不着急?!”

正如顧西元當初沒料想過謝思家會醒來一樣,他也從未料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謝思家的離去感到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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