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淩晨, 整個休息室已經安靜下來。

聽着大家都睡了,葉閑翻來覆去,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正好兩點半。

失眠的感覺并不好受。

這座城市的夏天一向很長,一場大雨并沒有讓溫度降下來。

窗戶也不能開, 室內更顯悶熱。

葉閑掀開空調被坐起來, 從包裏拿出平板,打開C盤裏那個他已經看了無數遍的文件。

裏面記錄着林酌每次考試的成績,都是他從學校系統裏抽調出來,再分別整理出來的。

從林酌初中轉入市三中到如今高二的月考, 無一疏漏。

這次定向學分是個很好的機會,尤其是對于林酌這種小處分比較多的情況來說。

接下來,如果林酌在這次期中考試能獲得進步,并在這學期期末總分沖進年級百人榜的話, 那麽林酌檔案上這些基本上就能清空了。

他看曹老師也是一有機會就幫林酌申請抵消處分,所以這方面他倒不用擔心。

葉閑盯着林酌這一次的月考成績, 除去格外顯眼的英語137分, 多看幾眼的話,就會發現還有一門也很引人注意。

“物理, 93……”

葉閑看着物理那一排的成績基本都是這個風格, 輕聲念了句:“看來二附中第一還沒太落魄啊。”

他話音剛落,感覺到忽然有什麽東西壓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借着平板的光亮往邊上看了看, 發現睡在身邊的林酌不知道什麽時候翻了個身,正面向自己側躺着,一條長腿大大咧咧地壓在自己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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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估計林酌這樣睡會着涼, 微微推了一下林酌的那條腿,結果剛挪動地方,林酌又跟着壓過來。

嘗試了N次把林酌的腿放回去最終無果的葉閑:“……”

他又想起唐帆囑咐自己睡覺時候離林酌遠一點。

此情此景,到底是誰離誰遠一點。

之前雖然同寝室,但也沒挨着睡這麽近過。

他頭一回知道林酌睡着了原來這麽粘人,跟小貓黏着主人似的,推都推不開。

葉閑關了文件,輕手輕腳地把平板放回包裏。

他看着肆無忌憚壓在自己膝蓋上的那條腿——

那麽就這麽睡着吧。

林酌睡覺喜歡把被子抱在懷裏,全身上下一處地方沒蓋到,完全無視掉被子本來的作用。

葉閑手肘半撐着身子,想從林酌懷裏那團被子裏揪出一個角把林酌的腰和肚子蓋一下。

他的手剛剛碰到對方懷裏那床被子,窗外忽然一聲悶雷,雨勢更大了些。

林酌整個人忽然抖了一下。

“等等我……不要走……”

葉閑皺了皺眉,下意識用手拍了拍林酌的背。

是做噩夢了嗎?

林酌用手緊緊抓着被子,聲音含含糊糊:“等一等……拜托……”

葉閑把自己的被子蓋在林酌身上,抱着他,把整個人往這臉攬了一下,哄小孩似的:“沒事,我等你,我不走……”

“不要走,不要……”

“乖啊,我不走的。”

葉閑嗓音本來就低,輕輕說話的時候很容易讓人安心。

林酌緊皺的眉頭逐漸放松下來,斷斷續續地反複念着那麽幾句話。

葉閑慢慢把攬着他的手收回來,剛一擡胳膊,林酌的手就抓上自己的袖子。

林酌穿了件松松垮垮的體恤,料子很薄,沐浴露的香味隐隐在懷中,似乎在一分一秒消耗着葉閑的底線。

操。

靠自己太近了。

葉閑把林酌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扯,幹脆把林酌整個人包成個粽子。

而林酌揪住自己袖口的那只手始終沒有縮回去。

林酌前半夜睡的并不好,畢竟他很久沒做過噩夢了。

同樣的夏季尾巴,夜晚的山林靜谧而詭異。他仰頭看不到一絲月色,只有烏雲密布。

他撥開草叢找着回去的路,找到一半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回哪裏去。

雨點一點一看打在他的臉上,眼看着路面越來越泥濘,他擡手擦幹臉上的雨水。

他走到精疲力竭,突然覺得遠方有人在叫他。

聲音很熟悉,然後越來越近,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萦繞。

等聲音越來越近,他逐漸地覺得天旋地轉,噩夢中斷,接着斷斷續續夢到些吃的喝的,後半夜也算安穩。

“醒了?”坐在不遠處書桌邊的葉閑回頭看了他一眼。

剛睜開眼的林酌這才發現自己像個煎餅果子一樣被裹在兩床空調被裏。

他有些恍惚,昨晚夢裏的場景和聲音都是如此熟悉,好像似曾相識。

“嗯。”林酌揉了揉太陽穴,問:“我昨晚是不是說夢話了?”

葉閑瞥了他一眼,點頭:“說了一點。”

唐帆和梁應成兩個人還在睡,林酌看了看表,發現才七點半。

晨光已經透過窗簾透進屋裏,林酌坐起來,看着葉閑面前的練習冊:“你別跟我說你在做題?”

“是啊。”葉閑看了眼手裏的練習冊:“高考必刷題,我還帶了數學的,你要來一份嗎?”

林酌揉揉眼睛,還處在剛起床的懵圈狀态中。

大早上的,人家都是我買了什麽好吃的你要來一份嗎?

這人倒好,大早上的送必刷題,那知識能當飯吃也不是這麽理解的啊。

林酌:“葉會長,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才高二這件事了。”

“随手找的資料打發時間而已。”葉閑把書合上,伸了個懶腰。

林酌看着葉閑這架勢,非常懷疑葉閑已經趁着他們睡覺刷了半天的題。

“我記得你從來不熬夜學習的啊……”他站起來,走近觀摩了一下那本練習冊,發現已經做了差不多一半,內心有點震驚:“卧槽,你幾點起的?”

“一夜沒睡。”

葉閑眼中帶了絲懶倦,嗓子因為熬夜有點啞。

林酌揪着他的袖子,整個人動不動就往他懷裏蹭,對葉閑來說簡直是非人的折磨。

關鍵還他媽的不能動,一動林酌就哼哼唧唧的睡不安穩,感覺自己怎麽欺負他了似的。

不僅時刻在線哄,抱着還不能碰。

葉閑在漫漫長夜中無數次地反問自己做個人怎麽就他媽那麽難。

血氣方剛的少年,哪禁得起如此這般。

葉閑趁着自己最後一絲底線被攻破之前,爬起來做了兩套單元測試題。

林酌看着閑手邊寫的滿滿的兩張卷子,感嘆道:“我原來還以為你說半夜睡不着是開玩笑的,原來你真能這樣啊。”

葉閑的字跡工整,解題步驟簡略,一目了然,就連後面的拓展題都沒放過。

而且從這些題量來推測,這人做題的速度也應該極其變态。

“我終于理解到為什麽老師家長都喜歡你的原因了。”林酌感嘆道:“我要是你爸,我估計睡着了都會笑醒。”

“怎麽,現在又想當我爸爸了?”葉閑撐着頭,擡了擡眼皮:“也不知道是誰昨天晚上抱着我哥哥哥哥的叫。”

林酌:“???”

他昨晚說夢話難道說的這些東西?

不可能啊。

怎麽可能叫葉閑……

不過,他做噩夢有時候确實會胡說八道來着……

葉閑把筆放下:“開個玩笑,你臉紅什麽?難道真的想過?”

林酌咬牙道:“昨天的膝蓋不疼了是吧?”

葉閑偏偏不怕死地繼續靠近他:“我比你大一歲多,你叫我聲哥也不過分吧?”

林酌:“你、做、夢。”

三中一向非常重視各種活動,這次校慶更是下了很多功夫。

整個體育館一樓是專門用來舉辦大型活動的藝體大廳,一進前門正面對舞臺,周邊是階梯觀衆席,中央的空地上也按順序擺着一排排座椅。

學校從七點半就開始陸陸續續地準備,音響裏單曲循環播放着校歌。

體育館裏劃分成了很多部分,每個年級和班級的位置都貼了地标。

在大家都在來來往往找着自己班裏的位置時,林酌坐在班級看臺的角落裏昏昏欲睡。

馮明揚和祁夢雪一左一右站在第一排,分別給班裏的男生女生分發服裝和登記。

“不方便的可以到廁所去換。”馮明揚笑眯眯地沖班裏的同學說:“別着急,八點半才開始。”

祁夢雪也招呼道:“換好的可以先到我這裏來,我先給化妝。”

唐帆披着個小埋的披風從一群妖魔鬼怪中擠過來,遞給林酌一個雞肉三明治,又從塑料袋裏拿出一袋牛角包:“我還有幾包薯片,卧槽,老子七點一刻去的小賣部,裏面的貨架都空了。”

林酌咬了一口三明治,瞥了唐帆一眼:“那你這些東西從哪來的。”

唐帆拆開牛角包的塑料袋,頭也不擡地說:“半路從老梁書包裏搶的啊。”

林酌:“……”

“我挨餓不要緊,關鍵是爸爸您不能挨餓。”唐帆邊吃邊說:“爸爸您還在長身體,要多吃點,哦對了……”

說着,唐帆轉身從書包裏拿出一罐牛奶遞過來:“還有這個。”

最舒服的莫過于在不用上學的早上喝到最喜歡口味的牛奶。

林酌接過牛奶,有點不可思議:“老梁什麽時候也喝這個?還是熱的?”

“哦,那個不是從老梁那裏搶的。”唐帆摸了摸後腦勺:“這是半路上葉哥給的。”

林酌一下子沒聽清,轉頭問:“誰給的?”

唐帆說:“葉會長給的啊,他還讓我好好看着你吃早飯……”

看着林酌的表情越來越不妙,唐帆咽了咽口水:“酌哥,我看葉會長人挺好的,雖然有時候有點欠吧,但人家還是挺關心你的,上周末還哄你睡覺來着……”

雖然唐帆語速很快,但林酌還是很快察覺到他最後一句話。

林酌:“等等,什麽哄睡覺?”

“額……”唐帆沒想到說漏嘴了,撓撓頭,額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林酌把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放到旁邊的塑料袋裏,啪得一聲把那罐牛奶打開,擡眼一言不發地看着唐帆。

這種眼神一般就證明着林酌的情緒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後果往往很嚴重。

“那我說了……酌哥你可要淡定啊。”

林酌捏了捏易拉罐:“快說。”

“就……前兩天下雨不是在我家琴行住的嘛,老梁半夜打呼把我吵醒了,然後我不就醒了嘛,就看見……看見……”

唐帆斟酌了半天,盡量說的委婉一點:“葉哥在幫你蓋被子,然後還拍着你的背跟你小聲說着什麽。”

“我當時吓壞了了啊,我還以為我在做夢,我當場給了自己一巴掌,才确認了眼前的場景是真的。”

林酌震驚的程度大概是唐帆的一萬倍。

林酌大約根據唐帆的描述腦補出了那副場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是說他抱我???”

“也不能完全這麽說……”唐帆抓耳撓腮地,最後還是小聲說:“準确的說,是你抱他。”

“……”

“不可能。”林酌喝了一大口牛奶,喝到一半又忽然想起這罐牛奶是葉閑給的,瞬間又仿若是個燙手山芋似的把牛奶放在一邊。

唐帆看着林酌失神的樣子,連忙附和:“對嘛不可能,肯定是我當時看錯了,怎麽可能,酌哥怎麽會抱別人,要抱也是他抱你!”

林酌:“他抱我也他媽不可能好嗎!”

他回想了一下,那天确實做了噩夢,夢中确實有個熟悉的聲音,但……難道那道聲音不是夢裏的嗎?

“不行。”林酌覺得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他看着唐帆說:“你再詳細地把你那天看到的說一遍。”

“我……”

唐帆心想我說出來怕你受不了。

“其實也酌哥你想的那麽嚴重,就是……我看見你一直抓着葉哥的袖口,抓了了很久都沒松手。”

林酌:“多久?”

唐帆回道:“很久,反正我睡的時候你都還抓着在……”

林酌生無可戀的啊了一聲。

唐帆試探着問:“酌哥,你沒事吧?”

“沒事。”林酌扶着額頭。

唐帆想了想,還是問:“酌哥,其實我也一直想問你,那天晚上你到底夢到什麽了?”

林酌看着唐帆:“就是個不太好的夢……你關心這個幹什麽?”

“不是,我其實當時也很擔心來着。”唐帆回憶當時林酌的模樣,繼續說:“酌哥,我認識你這麽久了,沒見過你不安成那樣,而且你那天之後,感覺都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林酌怔了怔:“是嗎。”

唐帆點點頭。

“沒事,不用擔心。”林酌笑了笑:“我以前……夏令營的時候在山上迷過路,可能吓到了吧,偶爾會夢到類似場景。”

林酌不怕鬼,但尤其怕黑。

唐帆想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吧。

認識林酌也有幾年了,當時林酌剛轉學過來後性格比現在更張揚,完全沒有其他轉校生的膽怯,能說會道,人也仗義,雖然是插班生,但不到半學期就跟全年級打成一片。

但林酌從來不說他以前的事情。

包括他以前的學校,老師,朋友,一概不提。

唐帆笑道:“酌哥你這路癡原來是天生的啊。”

林酌擡起手肘撞了一下唐帆:“滾,你哥現在很強好嗎?”

“現在也就是強到上學不會迷路的程度。”唐帆調侃道。

林酌:“老子現在住校迷個毛線的路。”

唐帆及時向後仰躲開林酌呼過來的巴掌,又問:“诶哥,那你後來迷路老師有把你找回來嗎?”

“你這不廢話,不然我現在怎麽坐這兒?”林酌拿過身邊的牛奶繼續喝了一口,說:“而且當時……”

當時……

“等等。”林酌忽然想起了什麽。

聽着林酌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唐帆好奇地瞄了一眼林酌:“怎麽了酌哥?”

“沒事兒。”林酌回過神來,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吃你的,我出去一下。”

當時夏令營迷路的時候,确實是老師最後把他帶出去的。

但在老師來之前,首先找到他的……好像是當時夏令營的另一位同學。

作者有話要說:  閑閑:都快十萬字了才想起老子,笑着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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