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冬令營要去的地方距離市區大概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第一天因為時間只剩半天, 除了開營儀式, 就只安排了一些教授的基礎理論示範課程。
雖然是沒有比賽和考試, 忙活了一天下來, 同學們一個個都是身心俱疲。晚上回到宿舍的時候,大多數同學都是沾床就睡。
林酌從小就比較喜歡物理, 再加上比較有天賦,下午的課雖說比較榮冗長,但做為一個高中生,能有機會聽到知名教授的課,還是挺難得的。
他雖說是沒有全程聽下來,但好歹也是付出了點兒精力。
聽說新視杯的主辦方財力比較雄厚,當年打算常年舉辦這一比賽的時候, 看上了這家實踐基地最豪華的一棟宿舍樓。
依山傍水, 四人寝,窗外還可以看到後山的梅園。
不過林酌也沒有那個勁頭去欣賞了, 他洗漱完畢, 剛想躺床上睡覺,枕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章玉君。
同寝室的三個都是不用學校的陌生同學, 林酌怕吵到他們,裹了件外套出了寝室。
他住一樓, 走廊外是空曠的訓練場, 說話時有淡淡的回聲。
“小酌,睡了嗎?”那邊的章玉君柔聲問。
林酌靠在牆上,手冷得插進兜裏:“還沒呢。”
章玉君:“能不能把你的常用的那張卡的卡號給一下媽媽?”
林酌頓了頓, 感覺不對:“要我卡號幹什麽?”
“是這樣……”章玉君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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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說……你同意下學期跟他走了,以後媽媽可能不經常見你,想給你點零花——”
“誰說我要走了?”林酌打斷她。
章玉君愣了片刻,問道:“你……你沒答應你爸?”
林酌大概知道事情是怎麽回事兒了。
他這位父親一向習慣于把工作談判的伎倆都用在家人身上,只要是有利可圖,想得到的,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但挺不巧的是,林酌這人比較軸,在他自己沒有完全想清楚之前,寧願就這麽耗着,也不願意被別人的決定帶着走。
林建業的話一向真假摻半,聽聽就好,林酌一般不願意花閑工夫去核對真假。
但這次在林建業的話裏,他卻有一個特別在意的事情。
林酌站的累了,往前走了幾步,蹲在臺階上。
“媽。”
話到嘴邊,林酌忽然又有點遲疑。
他從來不會在章玉君身上奢求太多。
還記得自己高一的時候,章玉君還會經常來幫他收拾房間,周末會讓他到家裏吃飯,噓寒問暖,與往常無異。
但漸漸的,章玉君來的越來越少,林酌卻也從不主動去找她,最多也是只是節日的一些日常問候。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真是個怪人。
她給的多越多,就越會讓他不安。
給的少,林酌覺得自己反倒輕松了一些。
見他長長沒有出聲,章玉君又柔聲問:“怎麽了?”
林酌捏着手機的手指用了些力,說:“我爸說,你是希望我跟他走的,是嗎?”
可能是沒有意識到林建業會跟林酌說這些,對面沉默了好長一會兒,才傳來回答聲。
“是我讓他把你帶走的。”章玉君說。
林酌其實早就預料到答案了,但聽到如此直白的回答,還是愣了一下。
感覺像是一把一直在心尖打磨的鈍刀,磨到了時候,忽然露出鋒利的刀刃,哪怕只是輕輕一下,就讓人疼到喘不過氣來。
“小酌,你已經高二了,別覺得現在很安逸,高三很快就到了。”章玉君的語氣還是像往常一樣溫和,像是在勸導:“媽媽現在家裏兩個孩子,加上你是三個,如今工作也很忙。到時候高三了,誰來照顧你?誰陪在你身邊?”
林酌覺得章玉君的話并不值得她那樣擔心。
他也并不是沒有一個人過,怎麽以前和現在可以,以後就不行?
“我知道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可以盡力自己照顧自己,但萬一出了什麽事,或者是高考的結果不好,這些都會讓我覺得愧疚很惋惜。”這麽多年,章玉君終于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你既然叫我一聲媽,那我身上就有一份責任,無論我離婚還是再婚。”
“但媽媽現在沒有精力和時間照顧好你,而爸爸再怎麽不堪,卻也可以給你最好的資源和條件,你不用把自己的一切都賭在高考上,就當不是為了你爸爸,而是為了你自己以後的生活着想。”
“你現在還小,還沒到可以為自己的選擇承受後果的年紀,所以媽媽希望你聽大人的話,你現在的生活不一定是最适合你的,往遠處看,也許會更好。”
章玉君這番話說的真情實感,以至于她自己都忘記了內心中的一點點自私。
轉念一想,誰又不是自私的呢?
她已經為上一段婚姻付出太多,她覺得自己太累了,本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溫婉博學,被父母教育的一身書卷氣息,奈何天不乖憐,這一輩子過得這樣不堪。
她心中的少女早已經死了。
而這一切都是林家毀掉的,全部都是。
現在的她只想要一份安寧,就只是一份安寧就夠了。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林酌和林建業這一去,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冬令營的室友是系統随機分的,這一個星期能不能睡的安穩全憑運氣。
偏偏葉閑運氣就不太好。
三個室友全是省實驗以前的老同學,其中一個同班同學。
三個男生仿佛打了雞血,大半夜非要跟葉閑一起回憶以前省實驗的美好生活。
而這三個實驗班變态回憶美好校園生活的方式也很別致。
一個男生拿着卷子,激動地用筆戳着題號:“葉閑同學!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道研究兩個小球碰撞的題,想當初我們一起讨論的時候,風還是那麽輕,天空還是那麽藍……”
另一個男生不屑道:“你記錯了吧?葉哥怎麽會跟你讨論這麽低級的題目?你葉哥你看看我這道擺球落地的題,多麽的令人懷念……”
葉閑心想我他媽跟你們很熟嗎。
他剛洗完澡,順手拿起凳子上搭的一件外套,往門口走去。
“麻煩讓讓。”他淡聲說。
三個男生互相對視,讓開了一條路。
“葉哥你去哪啊?這麽晚了?被老師抓到了要扣分的。”
“去找人。”葉閑拔了桌上的充電線,一邊拿着手機給林酌發消息,一邊擡頭看了一圈三個人。
“記得給我留個門,謝了。”
三個男生紛紛點頭:“哦……好的。”
今天除了開營儀式跟林酌站在一起以外,其餘課程兩個人都沒有安排坐在一起。
沒空說話也就算了,林酌整個下午都格外安靜,單手撐着腦袋坐在教室的角落裏安靜聽課,也沒逃課,也沒睡覺。
他發消息問林酌在哪裏,對面一直沒回。
葉閑有點擔心,沿着走廊一路走,剛打算再給林酌打個電話,就看到門口的臺階上有個蹲着的人影。
他常穿的那個外套後面有個深藍色熒光圖案,挺好認的。
他一直不喜歡穿高領的衣服,倔的很,再冷也不穿。林酌交疊着雙手,把臉埋進膝蓋裏,露出雪白的一片後頸。
葉閑把外套搭在他身上,問了句:“你是打算在這兒睡了?”
林酌被吓了一跳,但衣服上熟悉的味道讓他很快安下心來,那是葉閑衣服上常帶的一種淡香。
他沒想到這麽晚了葉閑還回來找他,愣了半秒,把身上披的衣服還給葉閑:“你穿着吧,挺冷的。”
“沒事兒,你不冷我就不冷了。”葉閑彎腰扶着他:“來,你先站起來,大晚上在這兒蹲着怪瘆人的。”
等林酌站起來,葉閑把人往懷裏摟了摟,突然問:“抽煙了?”
林酌被抓了個正着,道:“你嗅覺挺靈敏啊,就抽了兩口也能聞出來。”
葉閑擡手他衣領捂嚴實了一點:“怎麽了,遇到什麽事情了?”
林酌把手伸進口袋,低着頭:“啊,沒什麽。”
葉閑這下可以确定林酌是真有什麽事兒在瞞着自己了。
林酌自從說他戒煙以後,他還從沒見過林酌碰過煙。
“要不要再給大哥來兩瓶酒?”葉閑問。
林酌笑笑:“可以啊,以後吧,今天不行,喝了明天起不來早床。”
“小酌。”葉閑轉頭看他。
“嗯?”
葉閑:“打球嗎?”
林酌看他一眼:“葉會長最近挺喜歡打球啊。”
“這叫愛屋及烏。”葉閑說:“我打算打到九十九歲。”
林酌勾了勾嘴角:“行啊,你酌哥奉陪。”
訓練場上場地倒是有,就是沒球。
不過林酌倒是不擔心,既然話都說了,那麽畢竟萬能的葉會長總會有辦法。
訓練場的球場簡陋,水泥地,路燈陳舊,奄奄一息地亮着。
“你還真能弄來啊。”林酌接過球,運了幾下傳給葉閑,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葉閑嗯了一聲,雙臂擡起,投了個标标準準的三分。
兩個人打了将近有十分鐘,林酌就已經熱到手心微微出汗,紛亂的思緒随着運動時耳邊呼嘯的風散去,似乎比剛才的半根煙還有用。
就很神奇。
林酌第三次被葉閑搶斷上籃的時候,看着他的背影感嘆:“可以啊,我怎麽感覺葉會長你最近開挂了?”
之前他和葉閑還能打個平手,結果最近一起打的多了,他發現葉閑的打法越來越難纏,他必須要全神貫注才能把比分拉平。
“還行吧,抓住你的弱點就行了。”葉閑回頭看他一眼,補充道:“你說你不是啊,防守大漏勺?”
“???”林酌簡直難以置信有人會質疑他的防守能力,擡手撈住葉閑往懷裏壓:“靠,你是不是皮癢了?”
兩個人鬧了一會兒,都沒落着什麽好處,最後累的直接坐在地上。
葉閑長腿懶懶地伸着,雙手撐着兩邊,身體向後傾,仰頭看着天上:“這裏能看到好多星星啊。”
林酌盤腿坐在他旁邊,聽見他的話,也擡起頭,瞬間一片淡銀星海映入眼簾。
興許是因為平時夜晚的燈火擋住了星光,林酌并不是經常看到星星,在他潛意識裏感覺螢火蟲和星星都是只在畫冊裏存在的一般。
他剛才在外面待了那麽久,竟然都沒有擡頭看過一眼。
葉閑:“林酌。”
“嗯。”
“我喜歡你。”葉閑說。
林酌沒想到葉閑忽然說這個,臉瞬間有點發燙,偏過頭:“怎麽忽然說這個……”
過了一秒,葉閑轉頭問他:“你呢?”
林酌有點懵:“我……?”
葉閑收了收腿,往他這邊靠近了一點,低聲問:“對,你喜歡我嗎?”
“不要害羞,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
在這段關系中,林酌一向都處于被動的位置,葉閑這樣問了,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正面熱烈地回應過他的偏愛。
他被呵護的太好了,像是被偏愛慣壞了,以至于他不用克服很多心緒,去為戀愛的諸多心事煩憂。
有人會牽起他的手,有人會溫柔的吻他,有人會把所有的溫柔都獻給自己。
好到像是一場虛幻的夢,一觸即碎。
他怎麽會不喜歡,怎麽會不珍惜,怎麽能不貪戀這份喜歡。
他心中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界線,好像躲在線內就會讓他安心,不讓自己表達的過于熱烈,就算有一天散場,自己也不至于太過痛苦。
他珍惜現在,卻從不期待未來。
林酌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自私,對方可能在想着九十九年以後,而自己卻在擔心着他們什麽時候會分開。
“喜歡。”第一次這麽直白的表達愛意,林酌還不太擅長,生怕詞不達意,又生疏地補充:“我真的……很喜歡你。”
葉閑沒有說話。
林酌有點慌了,本以為自己能冷靜的面對一切,可真正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是有點兒不知所措。
他雙手抓住葉閑的手腕,擡眼看他:“我可能……不太擅長這個,但你不要瞎想。”
葉閑其實已經知道林酌的意思了,他盯着林酌,忍不住本着面無表情地臉,最後逗了他一下:“怎麽證明?”
林酌攥了攥拳,往葉閑那邊挪了一點點,兩人的外套摩擦出細微的響聲。
他仰起頭,親了親葉閑的側臉。
像是被小貓耳朵蹭了一下,酥酥癢癢的。
葉閑摸了摸臉頰。
林酌第一次主動,整個人動作都有點不自然:“我說的都是真的。”
“小酌從來不騙人,我知道的。”葉閑按住林酌不安的爪子,笑了笑:“但怎麽喜歡一個人,你知道嗎?”
林酌怔然片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們在一起不是為了擁抱,親吻,取悅對方。”葉閑說:“而是為了放下所有走近你,擁有你,貪心地渴望你的一切,無論是你的好與不好。”
林酌:“我明白,但是……”
“真的明白嗎?”葉閑望着他,說道:“每次你情緒低落的時候,都只會躲着我,卻從來沒有想過告訴我。”
“我一直靠近,你卻在一步步後退,這讓我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穩住,問題不大
感謝在2020-04-01 21:19:13~2020-04-03 22:11: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長夜未有聲mio 3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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