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帝王之心
用了晚膳,秦慎想了會兒,卻是道:“湛兒,你前幾日不是吵着要去摘星閣嗎?朕瞧着今晚夜色很是不錯,那亓耳勒前個月上供的昙月星花也該開了,不若你我父子二人去瞧瞧?”
這昙月星花也是神奇,旁的花具是白日裏開,獨獨它,到了晚上開。月色愈好,它便開的愈發漂亮。
秦湛惦記着這花兒,纏了他好幾回。
但前些日子,秦湛病着,秦慎自是不應他。這晚間出去,若是再染了寒氣,可是如何是好。
只是今兒個,他見秦湛用膳時甚少說話。雖他逗着,看着秦湛到也無礙,秦慎到底有幾分不放心。他只心想,秦湛從小由他護着,沒見過後宮陰私之事。
這一兩天的,又是跪庵堂祈福的,又是黑貓吓人,又是起了火的,怕是将秦湛給驚着了。這麽思索着,秦慎便想領了人去散散心。心氣舒展了,這精神頭也便好了。
果真如秦慎所料,秦湛聽了這話,立刻便擡了頭,興奮道:“這晚就去?父皇不騙我?”
秦慎笑着點了點秦湛的鼻子,“父皇何時騙過你?便是騙了你,你這小霸王會放過父皇?指不定怎麽跟朕鬧騰呢。”
秦湛一笑,撒嬌道:“哪裏有,那快去吧。”
秦湛這便起了身,迫不及待扯了秦慎就往外走。
秦慎笑拉住了他,失笑道:“莫急,你這晚膳剛吃,也得漱了口再走。”
“那快一些,快一些。”秦湛連連催促。
好容易漱了口,秦慎又喚了人去永祥宮取了件秦湛的披風過來,直把秦湛都裹了,看着沒落了什麽,秦慎這才放心。
秦湛倒是不怎麽開心了,先下天氣還不炎熱,晚間雖涼幾分,卻也不必如此穿着。這般裹了,倒是讓他額頭熱出幾縷汗水來。
只這回,無論他怎麽撒嬌癡纏,秦慎卻是都不允許了。若要出去,衣服只得穿着。
晚上去摘星閣,秦慎也不欲有人将這事驚擾了太後,是以人也帶的不多。只讓喚來了幾個侍衛,又叫了幾個侍女前頭提燈開路,辛羊随身伺候,秦慎這便帶着秦湛往摘星閣去了。
宮中夜晚有宵禁,管理很是嚴厲。入了夜,除了那侍衛外,便是再沒人敢随意亂走了。秦湛雖得了秦慎的寵愛,只到了晚間亦是出不了殿門。便是秦慎舍不得處罰他,怕是太後那邊也是要說的。
恃寵而驕,向來是宮中的忌諱。
提了燈,夜晚倒是寂靜的很。秦湛只靜默走着,又瞧了瞧空中圓如銀盤的月,心中卻是生出了幾分寂寥。
他在西冷殿那一年,就看到過這般大的月。
“湛兒,怎麽了?”秦慎雖走着,只一直放着五分心思在秦湛身上。見他情緒低落了,立時便問道。
秦湛收斂了神色,只心中暗想,這些個年,秦慎待他太好,好到讓他恍惚了神情。于是,做事也愈發不小心了,總是忘了收斂自己的真性情。他不願承認,卻不得不承認,他甚至隐晦的想着,若是秦慎真真個發現他的不對便好了。
他便吵,便鬧,看秦慎是個什麽表情。
秦湛快慰的想着這一切,想要徹底跟秦慎痛痛快快吵一場。只更隐晦的,他卻是想要秦慎一如既然的喜愛他,疼愛他。只是也怕,秦慎也因此徹底惡了他。
對着秦慎,秦湛恨則恨,但這恨,不過是愛之切恨之深罷了。
在前一世的他心中,秦慎是他的父皇,是千古明君,是他心中的神,也是他一生想要成為的那個人。他對秦慎的父子孺慕崇拜之情,是真真切切的。
若說他不是秦慎親兒,秦慎覺得得了欺騙,心中憤懑。他又何嘗不是,只他心中更痛苦。他在宮中長大,他是真把皇宮當了家,秦慎當了至親的父皇啊。
“湛兒,你這般,父皇真的很是擔心。”
秦湛回了神,只一看,便發現他被秦慎抱在了懷中走着。秦慎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眼神寵溺的、擔憂的,沒有絲毫的含蓄隐瞞。
“父皇。”秦湛悶悶的喊了聲,抱住了秦慎的脖子。
秦慎只當他小孩子鬧脾氣,安撫似得擡了一只手,只在秦湛後背上輕輕拍着。
“父皇……我還是不信你啊。”秦湛閉了閉眼,最終,心中還是對着自個兒這般說道。
他不怕自己再出了事,但這一世,他定是要護着秦柔兒平平安安長大的。
“湛兒,到了。”秦慎的聲音突然傳來。
秦湛一下擡了頭,故意讓語氣開心了幾分,“哪裏,昙月星花在哪裏?”
摘星閣是個獨立的閣樓,以往的時候,司禮監的人逢着宮中大祭,得準許便會來此觀星。這地方風景獨特,雖瞧着不高,但擡了頭看天,只覺得人要乘風而去了似得。
這回上了摘星閣的,除了辛羊随侍,便只有秦湛二人。其餘一行人,具是被秦慎留在了摘星閣下方。
秦湛掙紮着從秦慎懷裏頭下來,他看了看明亮的夜色,而後便低了頭趴在欄杆上去看。摘星閣的四周,一個月前被移植了大片的昙月星花。
此花喜夜,喜月,喜靜。若是吵了,便是月色好,它亦是開的不夠燦爛。
秦湛瞧的入神了,秦慎只笑着,見秦湛真喜歡,便向着不若移一些去秦湛的永祥宮,能逗了這小家夥開心,也是好的。
“開了,開了。”
秦慎原想着移花給秦湛一個驚喜的事,只突然間就給人扯了手腕,耳邊便傳來秦湛開心的笑聲。
秦湛這會兒有些變聲,他平時說話,倒是還有幾分軟糯。只這會兒突然笑的大聲了,這聲音其實有些尖銳,并不好聽。
可秦慎不覺得,聽着秦湛笑,他剛才見秦湛心情不好有些煩悶的心緒,卻也突然靜了。
“湛兒。”秦慎突然叫了聲,他剛一低頭,只看到秦湛抓着他衣擺,正仰了頭,漆黑的眸子直直撞進了他的眼睛裏。
秦慎心微微顫了下,突然有種迫切的渴望,他想将這世界上所有一切最美好的都給他這個孩子。
“湛兒,父皇帶你玩個好玩的。”秦慎突然笑道。
秦湛期待的看着秦慎。
秦慎一笑,抱了秦湛,竟是雙腳一蹬,整個人在夜色中飛起,朝着下方飛了下去。秦慎原就有練功,武藝不弱,只當了皇帝之後略有落下。這摘星閣并不是很高,下去倒也是勉勉強強。
樓下侍衛突然聽了響動,只以為有刺客,拔了刀便要急匆匆跑出去。幸而閣樓之上的辛羊連滾帶爬的沖下來,只壓低聲音喊道:“別動,都別動,那是皇上跟三皇子,都給我安靜!”
見是辛羊,那些個侍衛只默默收了刀,再次警惕瞧着四周。
昙月星花在夜色下開,花瓣在月華之下,有些淡淡的銀色的錯覺。秦湛原突然被秦慎抱下來,他便吓的一下抱住了秦慎的脖子。但真落了地,他又覺着刺激,整個臉蛋都激動的紅彤彤了。
“父皇父皇父皇……”秦湛一句句興奮的叫着,大約是開心了,便在昙月星花的花海中跑了起來。
他這一跑動,那昙月星花竟是微微晃動,花粉竟是帶着點點的熒光在月色下開始流動。
秦慎只負手站在原地瞧着秦湛開心的模樣,秦湛現在這歡快的樣子,到像是月下精靈似得。
辛羊站在遠處瞧了,心裏頭對秦湛更看重了幾分。以往,他雖對秦湛恭敬異常,也不過是知道秦慎喜愛他罷了。
只喜愛二字,取決人心。普通之人人心本就難測,何況帝王之心。
但此刻,辛羊徒然明白,秦慎對着秦湛的寵愛,怕是入了心了。這般,又談何容易再舍棄他。因着舍棄了,是會傷着自個兒的心的。
秦湛已然成了秦慎的軟肋,辛羊再不敢想下去,只低了頭,讓自己腦袋放空。
秦湛玩到昙月星花都被他吵嚷的合了花瓣,這才累的想要回永祥宮。回去那會兒,秦湛就支撐不住,便被秦慎抱着睡着了。
只他睡着那會兒,他手裏頭還抓着一株被他糟蹋給拔了出來的昙月星花。到了永祥宮,秦慎吩咐宮女給他換衣服的時候,他手裏還抓着。
秦慎本還想給他洗手來着,見此,也就不硬掰開了。怕傷了秦湛的手,也怕吵醒了他。
等伺候完了秦湛,辛羊這才上去小心翼翼勸道:“陛下,還有一個時辰就要上朝了。先下,您還是回德慶殿去休息休息吧。”
秦慎見秦湛睡的安穩,也不似做噩夢的模樣。大約夢中高興了,還笑了聲。他這才放心了,便帶着人回了德慶殿。
今兒個一天,秦慎也困頓的很。
到了德慶殿,他只稍微洗漱換了衣服,秦慎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