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突發昏厥
秦湛被秦慎牽着手,只他不用看,立時就感受到了那些或火熱或探究等種種不一而足放在他身上的目光。
原他被秦湛帶着祭祀,已然是天大的榮耀。沒瞧着後宮諸位皇子,比秦湛身份尊貴的,比秦湛年紀大,比秦湛聰慧的,不多說,但拉出來卻也不少。但這些個皇子,秦慎一個不選。
若只有這也便罷了,他更是穿了太子冕服,這殊榮更是大的沒了邊。
這幾年,尤其是彭越打了勝仗之後,秦慎在朝堂之上的威嚴就愈發濃重。自然,他的心思也愈發難以猜測。
大臣們此刻嘴中喊着萬歲,心中卻是不斷猜測這件事背後,秦慎究竟是怎麽想的。
“湛兒,有父皇在。”秦湛正繃着臉,一步步規規矩矩走着時,秦慎卻是突然低頭,在他上方輕聲道。
秦湛被牽着的手顫抖了下,過了會兒,才低聲應了句,“嗯。”
祭祀之樂已然到最後,這聲音也就愈發變的沉重肅穆。
秦湛擡頭看了看就在不遠處的祭壇,此處,布置并不奢華,但肅然大氣,一臺獨高。突兀的,就給人升起一股蒼茫浩大之意。
終于,音樂聲停。
太後同宇文皇後由司禮監的人扶着朝兩旁退去,便是秦湛也應退開幾步。但秦慎卻沒松開他的手,反而拉着秦湛一同轉了身。
剎那,下方原已經起身的文武重臣們再次高呼萬歲。即使祭場寬大空曠,這萬歲之音還是浩浩蕩蕩,聲音仿若響徹了整個天下。
這一次,祭祀之音再次響起。不同的是,聲音多了幾分激昂之意。
瞬間,下方所有的人山呼海嘯一般,帶着莊嚴之色跪拜下去。
秦湛神色都似有些恍惚了,他從上往下看,下方是密密麻麻一片人頭。祭祀之音激昂,大蒼旗幟在風中咧咧作響。
秦湛擡頭看了看,上方萬裏無雲。前方,大蒼宮殿連綿不斷,直到最遠處群山翠意盎然。
江山,如畫!
秦湛再沒有比這一刻更加了解江山的誘惑性,站在這個天下的頂端,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利。難怪,無數人前仆後繼想要登上皇位。
“衆愛卿,免禮!”秦慎忽将雙手打開,朝着下方威嚴道。
铛!铛!
随着秦慎的話音落下,立刻有浩大的鐘罄之音響起。
“謝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吉時已到,祭祀開始!”
“宣,彭越觐見!”
“宣,亓耳勒君臣觐見!”
随着宣的聲音一層層被人傳遞出去,整個祭場的音樂之聲頓時變成了戰場的殺伐之音。
噠噠噠……
馬匹狂奔而來的聲音從遠及進而來,很快,前鋒上百将士呼嘯而至,只到了祭場門口,所有将士齊齊一拉馬匹。
所有馬匹嘶鳴一聲,全部停住腳步,所有一切,都整齊無比。
這些将士嘩啦一聲,翻身而下。領頭那一位,身材高大,全身一股肅殺之氣。他更是身着紅色铠甲,頭上頭盔紅纓飛舞。
下馬之後,這些人頓時井然有序,龍行虎步上前而去。他們之後,更有上千早就準備好的軍隊,中間裹挾着亓耳勒群臣跟上。
等到了祭祀臺階之下,領頭那人猛的跪下,而後行大禮高呼,“臣,彭越幸不辱命!今得大蒼庇佑,方能勝歸來。特獻上亓耳勒歸降之約,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彭越身後,無數将士也同時下跪,高呼萬歲。
被押解而來的亓耳勒君臣大約有二十幾人,這些人被這些肅殺的軍人呼喊之聲所震懾,尤其是那位已經被打散了雄心壯志的亓耳勒君王。
此刻更是雙腿一顫,也跟着下跪下去。
他一跪,亓耳勒其他之人更是下跪下去。
很快,上方傳來秦慎的笑聲。他先是誇獎了彭越,又當場加封了彭越的官職。
最後,司禮監的人才傳上禱文。
秦慎接了,這才開始誦讀。
一篇禱文,洋洋灑灑,聽的人熱血激昂。最後,焚燒祭文以告天地,又由秦慎開始,點燃長香一柱,祭祀上蒼。
這般流程下來,待到祭祀結束,天色也已經漸漸昏暗。
之後,便是設宴群臣。
從祭場離去之後,秦湛穿了一天的冕服,加之心緒起伏較大,已然有些支撐不住。秦慎得了空,只抽了時間,趕緊帶了秦湛去了他的永祥宮。
這冕服,此刻自是可以脫下了。
好容易換下了這身沉重的衣服,秦湛倒是覺着自己整個人輕松了些許。待他出來,便看到秦慎還留在永祥宮裏頭等他。
“父皇,宴會快開始了,您怎麽還在這兒?”秦湛同着秦慎說話,自覺同往常并無二致。
只他哪裏想到,秦慎教養他多年。不知不覺間,他那些個小心思,幾句話便能聽出了異常。這會兒,秦慎哪裏會覺察不到,秦湛對他多了幾分疏遠。
秦慎心裏就是一陣不爽利,想着秦湛同他疏遠了,他便有些難受。只轉了念頭又一想,秦湛自小沒受過委屈。今兒個,被太後這般說,怕是真傷了心。
這般一想,秦慎便愈發難過了。
“湛兒,你可是心裏頭還不爽利?”
一聽秦慎這般說,辛羊連連低了頭,趕緊帶了人全部撤出了永祥宮。
秦湛到也不理會旁人,只抿了抿嘴唇,“沒有。”
秦慎嘆了口氣,卻是上前蹲下來聲,這才将秦湛抱在懷裏。秦慎拿了手,細細安撫着秦湛的後背,“湛兒心裏怕是不高興的,父皇知道。”
秦湛目光閃了閃,他下巴靠在了秦慎的肩膀上,卻仍舊不答。
“湛兒,母後說的那些話,你不必放在心上。父皇知道你委屈,可你再忍忍,過些天,母後會想通的。”
秦湛原是無動于衷的,只聽了秦慎這話,卻是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秦慎避重就輕,同他講這些,還當他是前世小兒嗎!?太後厭棄他身上有周朝血脈本就不是什麽大事,總歸他知道,太後如今并無實權。秦慎雖對太後恭恭敬敬,只到了實權一處,卻是自己牢牢握着。
若是秦慎自個兒不在意他的出生,旁人再在意也無妨的。可秦慎拿着他立靶子,卻只說太後之事,絲毫不提他已然成了棄子之事。
到底跟着前世一模一樣,這才是秦湛心中意難平之處。
“沒有,湛兒有什麽資格不高興。”秦湛繃緊着身體,卻是頗為倔強道。
秦慎只得又嘆了口氣,他哪裏聽不出,秦湛心裏頭還是不舒爽,“湛兒。”秦慎頗為無奈叫他一聲,卻是扶了秦湛雙手去看他。
這一看,秦慎自個兒原本升起的幾分煩躁之心一下就綿軟了。
他的湛兒,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眼眶。只他倔強,死死忍着,愣是不讓眼淚流出來。
秦慎瞧着他這樣子,心都疼的不行了。
他可算是明白了,為人父當真是不容易。這小孩兒他一點點養這麽大,就跟他心頭肉似得。他把秦湛更是從小當成眼珠子疼,什麽時候讓秦湛露出過這般委屈至極的神色。
到了這會兒,秦慎寧可秦湛好好鬧一鬧,便是罵些犯上作亂的話,他也是能忍的,總歸比他這般委屈強忍着要好。
再想想,也是。
太後平常之時也向來疼愛秦湛,因有他護着,旁人那些個人不好聽的話,自然也從不入到秦湛耳中。秦湛從小到大,怕是從未想過,他今日皇子的身份都會因為血脈之事被人質疑。也頭一次知道,原來他敬愛的皇祖母心裏頭實則是瞧不上他的。
這般,也難怪秦湛會如此難受了。
“湛兒,你莫要忍着。你這般,父皇心裏頭也難受。”
卻是真事,秦慎便是最艱難之時都不曾流過淚。等登了位,權勢日益隆重,旁人何時敢讓他心氣不順。只到了此刻,秦慎竟也覺得心中有些酸楚起來。
秦湛眼睛動了動,只沉悶道:“湛兒自知出身低微,雖年歲幼小,卻也知道這太子之事,湛兒怕是無福消受,還請父皇收回成命。”
“湛兒!”秦慎一下,頗為氣惱的叫了秦湛一聲。
“湛兒!誰準你如此想的,你在父皇心裏,那便是最好的。父皇就同你明說,讓你穿了冕服之事,父皇不後悔。旁人說了閑話惹你不高興,父皇自你替你出面,你卻不能妄自菲薄!你這般說,是在傷父皇的心!”
秦湛一下睜大了眼睛,眼淚終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已經這般求了,是想着多年父子之情,今世更是比之前世要好一些的,秦慎也更看重他幾分。他已經這般說了,他是在求啊!
他只希望秦慎挂念着這點情誼,能放他一次,不将他推上那個紮眼的位置做個靶子罷了。
只他這般說了,秦慎還是不願,還是不願!
秦湛從不敢把秦慎往好的地方想,前一世,他已經想過了!他付出了全部的孺慕之情,他尊敬,他愛戴秦慎!
可他得到了什麽!?
活活病餓着熬死啊,再也沒有比一個人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的痛苦的死去,偏偏他要撐着一口氣,靈魂卻還頑強的在身體裏殘留着。
再也……再也沒有這更殘忍的事了!
他熬着,除了恨,更多卻也是不甘願罷了!他在等,他只是在等秦慎過來看他一眼而已!一眼!
前世的父子之情,難道是假的嗎!?秦慎待他好時,他也是風光無限過!便是他不是秦慎親兒,辛羊禀告了他死了之後,秦慎卻也是一滴眼淚也不曾給他流。他這身後事,倒是只得了秦慎一句不入皇陵,随意葬了!?
如此,他還可信!?還能信!?
秦湛眼睛一下通紅了,他捂了胸口,拼命喘着氣,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秦慎徹底慌了神,他沖上去抱住秦湛,“湛兒!?湛兒!?”
秦湛陷入了前世裏頭的記憶中,卻是死死捏着拳頭。他瞪着眼,大喘了幾口氣之後,竟然一瞬間昏迷了過去。
“醫官!醫官!?”秦慎抱着昏迷過去的秦湛,直接朝着外頭大喊。
辛羊原是在外頭小心翼翼伺候着,一聽着秦慎頭一回這般慌亂的大叫,心中便是狠狠一突,想着怕是不妙。
嘩啦,永祥宮的門給人堆開,嘩啦啦進來一群。
“去……去叫醫官!”秦慎頭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有怕的時候。
他抱着秦湛,只覺得自己個兒腦袋都有些空了,便是說話,竟都帶了幾分顫抖。他只要想着秦湛剛才那昏厥過去的模樣,秦慎唯恐他有個三長兩短,自個兒便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是是,奴才這就去!”辛羊也是一下慌了神,整個人跟着了火一樣,帶着人就朝醫道院那邊跑去。
因着秦湛這突然昏厥之事,外頭自是一片混亂。
原來好好的宴會,才到了半場,卻是匆匆結束了。
大臣們自然議論紛紛,具是暗自猜測着是何事。他們可是見着了,那辛羊公公來禀告太後的時候,神色間還有些慌亂。
太後聽了之後,面色一沉,卻是匆匆就離去了。
這一晚,後宮之中,哪個都沒睡好。因着秦慎在,消息被守住了。除了太後知曉秦湛突然昏厥外,旁人一概不知曉。
等到了第二日早晨,倒是有人隐約從醫道院那邊打聽出消息,說是三皇子似中了邪,怕是要不好。
只這消息也是悄悄傳,明面上卻是一個不敢亂說。不過不少人卻是一陣快意,暗道,果然是個沒福氣的!這才穿了回冕服,回來就中邪了!若是這回熬不過去,那才叫好!
旁人如何想,秦湛自是不知道。
他昏厥過去,無非也是心中之事壓抑太久,心中向來不痛快。前一天晚上,更是被秦慎激的陷入了往事之中不可自拔,情緒過大。神思憂慮之下,這才熬不住了。
只秦湛昏迷的時間并不長,前世那些光怪陸離的場景早早就将他從昏迷之中驚醒。後頭等到醫正瞧過了他,剛開了藥方下去熬藥的時候,秦湛便睜了眼。
只那會兒秦湛實在有些疲憊,也只裝了個雙眼無神,并不理會秦慎在一旁叫他。如此,他也就真和中邪并無區別了。
見他如此模樣,秦慎有立時差了人,讓人去把那些個有名望的法師都給叫回來。到了中間兒的時候,太後倒是也來了一趟。
倒是沒旁的,他這中了邪。太後唯恐秦慎過了病氣或是沾染了污穢之氣,便是讓他離開。
秦慎同太後說了些什麽,秦湛倒是也懶得聽。他只看着窗幔,自個兒也不知道自個兒在鬧些什麽,只覺得不想說開口,也不願有什麽動作。
過了會兒,藥被端來了。
秦慎竟是沒走,小心扶起了他來喂。秦湛也聽話的很,不吵不鬧。只喝了,也便又躺下了,話卻是不肯多說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