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瘋了嗎

秦湛從假死狀态之中醒來之時,身子到沒有不舒服的。他只覺得有誰應是在擦拭他的臉龐, 有些濕潤的癢意, 他便睜了眼。

“醒了?”秦湛聽着耳邊傳來梁谷胥樂帶了幾分驚喜的聲音。

秦湛動了動, 他大約是假死了兩日了,還有些後遺症。剛才倒是不覺着,這會兒四肢五髒都漸漸恢複了知覺, 便覺察到了一股難忍的麻癢之意。

這倒是難免,他生機重新湧動, 體內血液加快,便産生了此意。

“你先別亂動, 稍後就好。”梁谷胥樂趕緊按了秦湛肩膀, 囑咐道。

秦湛點了點頭, 約莫緩了有半盞茶的時光, 倒是無事了。就是兩日不曾進食, 秦湛只覺得喉嚨幹渴, 腹中也饑餓無比。

這會兒功夫,秦湛便瞧見外頭有人進來, 穿着打扮,是個三十光景的道姑。她端了盤子, 上頭放了些清粥小菜,還有一些淨水。

梁谷胥樂接了,又轉了身遞給秦湛。

秦湛微微阖眼, 他拒絕了兩個胥樂喂食, 只自個兒用淨水漱了漱口之後, 便拿了碗筷就吃了起來。吃完之後,又喝了些茶水,這才覺得人舒服了些許。

“好些了嗎?我們如今在水路上,人手不多。等過了水路,下了船,你若是覺得身子不爽利,我再叫醫正來給你瞧瞧。”梁谷胥樂這麽個看上去挺灑脫的中年帥哥,這會兒倒是細聲細語,頗有幾分手足失措的味道。

也是難為他,自周秀元之後,他便再沒找過女子,自也不會有孩子。這多幾年了,只曉得練武跟喝酒。自己照顧自己,孤身一人,那是再潇灑不過的了。便是興周會的兄弟們,也都是武林人士,帶些江湖豪氣,說話做事也随心很多。

幾年前,他猛然曉得自個兒有個兒子的時候,回了興周會,梁谷胥樂好幾天沒睡着。驚喜、害怕跟不知所措,讓他酒都喝不下了。

這些年,他跟秦湛接觸也不多。這猛然,以後秦湛便要同他一起相處,梁谷胥樂便有些亂了心神。他不知道,該如何當一個好父親。

再則,秦湛到現如今也不曾叫過他,也讓他失落異常。

“我沒事,昙月星花曬幹放置三年,其花幹磨成粉服下,便能讓人産生假死之效,也不會有什麽後遺症,你放心。”秦湛到底還是安慰了梁谷胥樂一聲。

秦湛閑書看的多,曾經在游記中看到過昙月星花的效用。後來恰好,亓耳勒進獻了昙月星花來,秦湛便早早立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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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那會兒秦湛才表現對昙月星花這般感興趣。秦慎到以為,他只是喜愛那花,還制作了花幹封在荷包之中,幾年都不曾扔了,還随身佩戴。

這所有一切,不過都是最後為了拿它做假死之藥罷了。

為着安全,他自是也拐了些彎,問了不少醫正過。又在亓耳勒獻俘之後,秦湛也找了些亓耳勒中的人打聽過。确有奇效且無後遺症之後,秦湛這才更加肯定這個計劃。

“哼!”這會兒功夫,這船艙之中,卻是有另一男子面容一冷,而後轉頭朝船外走去。

“蒙紹倫!”梁谷胥樂不悅道。

秦湛倒是不氣,現如今,興周會的人願意救他,不過是他是周朝血脈的唯一之人了。周秦臣已死,前朝血脈再不複存在。

他們興周會意欲複周滅秦,若是周朝皇室連血脈都不存了,他們還複什麽周?周秦臣活着,甭管他有多老,總歸還是還有幾分希望的。知道他死了,若是不趕緊再有周朝皇室血脈的人出來,下頭的人心就要散了。

因為這種種原因,興周會這才願意損兵折将的助他。

若是周秦臣不死,他們也會來,但怕是不那麽用心了。如今希望只留他一人,至少在興周會大義上,沒人動的了他。

但就算如此,厭惡他的人,自也是存在的。

梁谷胥樂同他,都是不曾告訴興周會其餘人,他并非秦慎血脈。即使他如今在興周會眼中是撥亂反正,但一半的秦家血脈,還是讓一些人厭惡他。

畢竟這些年,興周會死在朝堂手中的人,不少。

秦湛想罷這些事,也不欲多說。如今梁谷胥樂化整為零,将興周會的人分散開來,沿四方道路分開走,這也能擾亂一些朝堂追捕的視線。

先下看來,效果是不錯的。不然,浩浩蕩蕩的江湖中的一行四五十人一起打馬路過,可不引人注目,分分鐘被各地官府給拿下。

梁谷胥樂帶了他,走的是水路,瞧着人也帶的不多,只有剛才你叫蒙紹倫的男子,還有就是一個道姑跟梁谷胥樂了。

“柔兒呢?”秦湛不欲再說旁的,只問起了秦柔兒。

梁谷胥樂立時道:“你別擔心,當天屋中,她喝下放了昙月星花的茶水就假死過去了。她喝的比你晚,現如今還睡着。”

“帶我去看看。”秦湛站起來。

梁谷胥樂去扶他,卻被秦湛推開了。

他吃了東西,已然恢複了力氣。他這武功自是比不上江湖中人士,到在宮中,騎馬射箭等也沒少練了,這身體還是不錯的。

梁谷胥樂搓了搓手,趕緊帶了秦湛去。這船略略有些大,秦柔兒在另一個小一些分開的船艙中睡着。

秦湛去見了,秦柔兒還假死着,但一切無礙,那倒是無妨。算算時日,再有個半日,她就該醒來了。

見秦柔兒無事,秦湛也就安心在船上呆了下來,如今離開了皇宮,秦湛也自有打算。他必然是不會去興周會安家落戶的,好容易從宮中出來,他也不願再卷入了興周會之中。

再則,這興周會能延續到今日,已然是十分不可置信了。

前世,這興周會在他被禁在壽康殿的時候,就給着秦慎給殺了幹淨,連頭挂在了城牆上,屍骨不存還讓天下百姓咒罵,落了個遺臭萬年的下場。

這回重來,秦湛可不覺得興周會還能蹦跶多久。

天下大勢已定,除非真出現了所謂天命,否則興周會做的,都是無用功罷了。這般火坑,秦湛決計不會跳的。等處了水路,他就想了法子,是要帶了秦柔兒離開的。

晚間時分,秦柔兒蘇醒了過來。

她一動,便難受的撲簌撲簌掉眼淚。

秦柔兒哭,向來都是沒有聲音的,就是這樣哭,反倒讓人更心疼她。

秦湛連連安慰她,好些時候,秦柔兒這才笑了。秦湛又拿了食物給他,秦柔兒就迫不及待吃了起來。

如此,秦湛就跟着梁谷胥樂一行人在水路上行了一日。

這兩天,秦湛知道了梁谷胥樂要帶他去的地方。他們出了水路,而後轉道陸路,卻是要去義昌須南。

須南之地,靠近了荊北,那裏山高路峭,每逢天下大亂,向來是各路盜匪喜愛駐紮之地。而如今,興周會的大本營,便在須南一處山谷絕地之中。

第三日清晨,秦湛醒來便瞧見梁谷胥樂在收拾着東西。

秦湛走到船頭一看,他們卻是已然到了碼頭了。如今他們要上岸,而後采購一些馬匹跟食物,這就快馬加鞭,只朝須南而去。

上岸之前,一行人自是都要戴了人皮面具。

“湛兒,上了陸路便要快馬加鞭,若是你受不住,為父給你備一輛馬車吧。”梁谷胥樂語氣帶了幾分讨好。

這些時日相處,秦湛總是淡漠的。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同自己孩子相處,總是想做些什麽,但又好像什麽都做不了,便覺得有些挫敗。

秦湛看了看一直牽着他手的秦柔兒,“好吧。”

那道姑跟蒙紹倫一看,便曉得這馬車秦湛是為着秦柔兒備下的。她年歲小,身子又胖,怕是受不了馬匹的颠簸之苦。

這兩人略略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坐馬車,必然是要拉低不少速度的。但到底,做主的是梁谷胥樂,他們也好說些什麽。

“我自己拿吧。”秦湛接過了梁谷胥樂身上的包袱,淡淡道。

裏面是一些換洗的衣服,還有他帶出的散碎銀子跟小額銀票,幸好之前逃出之時,梁谷胥樂還記着幫他帶了。

梁谷胥樂遞了,一行人這才上了岸。

道姑跟蒙紹倫立時混入人群之中,他們一個要去雇傭馬車,一個要去買馬匹跟幹糧。

梁谷胥樂帶了秦湛二人,上了岸,便找到一家酒家坐下,“這些時日,在船上也沒什麽好吃的,你們要吃些什麽?”

秦湛也有些餓了,就點了些。不過這酒家小,在加上這靠岸邊附近的,大部分進來吃飯的都是那些個碼頭卸貨的苦力們。他們對着食物味道不怎麽在乎,只要量大、便宜便行。

是以,上來的肉食大多都是一大盆一大盆的水煮,沾一些鹽花配着酒水吃的。秦湛到底這一世十來年,都是被着秦慎精心養大的。從小吃的,便是秦慎還是慎王,在府中過的不如意的時候,也沒虧待了他過。

他何曾吃過這般……食物?便是秦柔兒,扯了塊肉吃了口,便吐了出來。這肉老便不說,還帶了一股子腥味,叫她吃不下。

梁谷胥樂倒是神色正常,他吃着肉喝着自己帶的酒水,過了會兒便瞧出了秦慎同着秦柔兒二人,面色似有些為難。

他愣了愣,而後一拍額頭,“……湛兒,我們換個地方吃吧。我曉得這裏有一家叫仙居樓的酒樓,那裏的味道不錯。”

以往梁谷胥樂是不愛往那裏去的,他不在乎吃的,只要有酒就行了。再說,仙居樓之中食物精細,便是味道好,他吃着也不夠得勁兒。

秦湛拿手指敲了敲桌面,“我有些累了,不若我在這裏等你,你去幫我跟柔兒買一些糕點就好。這裏東西都上了,也不好浪費。你買了回來之後,再把這些東西吃了,或順帶叫了蒙叔叔二人前來。”

梁谷胥樂自是沒有意見,他拿出一些散碎銀子遞給秦湛,怕他身邊沒錢。秦湛讓他帶出的那包袱,他是不曾瞧過的。這會兒,他這才趕緊出了門,朝仙居樓跑去。

等不見了梁谷胥樂人影之後,秦湛立時起身,拉了秦柔兒往櫃臺走去。

“客官?你還要些什麽?”掌櫃客氣道。

現如今,秦湛雖穿着普通衣物,容貌瞧着也普通。他手裏拉着的女孩兒,看着容貌也不漂亮。只說來也起來,他站了那兒,便仿佛貴氣自身。在這小酒家之中,同其餘那些粗莽漢子們太過不同。

掌櫃見了,也不由好言好語了不少。

“結賬,另外,借用了一下筆墨可否?”

“好嘞好嘞,小公子請。”

秦湛付了錢,又些了封信,這才道:“掌櫃的,這信一會兒你交給剛才同我一起吃飯之人,就說我走了,讓他不必再找。”

掌櫃一愣。

秦湛只放下信,便牽着秦柔兒離去。

信中也不曾說了什麽,只說他不會去興周會,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過生活。興周會将來不會落好,看着血脈親緣之上,秦湛也勸他早日從興周會離去。大好河山,也讓梁谷胥樂不必沉迷過去,到處走走,看看也是好的。

如此,方是不負此生。

秦柔兒眨巴着眼角看着秦湛,不過她不吵不鬧,只牢牢牽了秦湛的手,十分信任的随着他用離開了客棧。

“三哥,我們不跟梁谷叔叔他們走嗎?”

“嗯,我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以後,你只跟三哥在一起。”

秦柔兒仰起頭,肥嘟嘟的面頰上露出一個笑容,“好,我聽三哥的。三哥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秦湛帶了秦柔兒,只快速又到了另外一側碼頭。他問了些人,才打聽到剛好有一艘船要出水路起航。

秦湛帶了秦柔兒過去,他付了些錢財,那船上的管事就讓他上了船。一來,看在錢的面子上,二來,那管事見秦湛這麽個半大小子帶了一個年歲還小的妹妹獨自讨生活,也頗為不容易。

這船主要是運貨物的,還捎帶送了些人賺些外快。是以,這船中人員頗為複雜,環境也不怎麽好。

二十幾個坐船的乘客,只擠在了一間船艙之中。因外面有貨物,這些人都不被允許經常出去,只得悶在裏頭。

時間一長,裏頭空氣就不好。

秦湛把包袱抱在胸前,他也是知曉幾分人心的。裏面的錢財,是他跟秦柔兒以後的生活依靠,萬萬丢不得。

這般,熬了一日,這船終于靠了岸。它不是到了地方,只是下船來補些貨物跟糧食。秦湛只知道此地是叫司地,其餘便一概不知了。

實在受不了船艙的味道,秦湛就帶了秦柔兒下了船。他打算從這司地開始,之後也開始走陸地。

秦湛已然打算好,他要去的地方是郡益椛宜。郡益之地,跟荊北不同,那裏物産豐饒,四季如春。而椛宜,據說那裏天氣宜人,民風淳樸,長年四季如春,是個好去處。

“三哥,等我們到了椛宜,柔兒還要養兔子。”

秦湛笑道:“給你養一群。”

秦柔兒便連連拍手,“好啊好啊。”

秦湛笑着搖了搖頭,卻又突然嚴肅道:“柔兒,你千萬要記住,我之前同你說的話。你不能再叫我三哥,直接叫我哥哥就好。還有,你叫梁柔,我叫梁湛,我們父母雙亡,家中沒有親戚,這才出來讨生活。誰問,你都只能這樣說,知道嗎?”

秦湛這般說,秦柔兒怕又是想到了瀾貴儀,神情便低落了幾分,只落寞的應了聲。

秦湛也無法,只得安慰了秦柔兒幾句,而後便向人打聽,哪裏租用馬車的地方最是便宜又好。好聽了好些時間,最後才選了一家馬行,定下了路程跟押銀,還有車費。秦湛原是想要買的,只駕馭馬車跟騎馬是兩回事,只得租馬車,再雇傭個馬夫了。

聽着車夫的意見,秦湛買了些不易壞的幹糧,還有一些食物放入馬車之中,又買了些純淨水,這才上路了。

這馬車自是無法同宮中車辇相比,裏頭也不曾鋪了毯子。為了防止颠簸的難受,秦湛自己買了幾床被子鋪了湊合着用。

馬車一跑了起來,秦湛原還想看些閑書打發時間的,卻發現車搖晃的實在厲害,真是沒半分心思了。

“唉。”秦湛一嘆,又看向秦柔兒,她也是難受的厲害。

如今,他跟秦柔兒,還要适應啊。

快出了城門之時,馬車便慢了下來。秦湛撩開了車簾子想着透透氣,便瞧見城門口嚴的很。要出門的人具是排了對,前頭有人大肆翻查着些什麽。

偶爾的,有一個人立時被人抓了下去,稍稍有掙紮的,竟然馬上就有人叫着反賊,而後被一頓毒打,給着人拉了下去。

“這是?”秦湛皺眉。

車夫也嘆了口氣,“唉……也不知道怎麽了……聽說三皇子被刺客行刺了,現在皇上滿天下抓反賊。你看看,都是這鬧的。

這幾天,我們這兒給抓去的人多了,好些都沒有回來。有些哪裏是什麽反賊啊,但也沒辦法。現在,只希望三皇子早點康複,能平息一些皇上的怒氣。”

秦湛皺了皺眉,又看向城門口。

這會兒,一個有幾分力氣的男人似乎跟守門的官兵吵了起來。

“格殺勿論!”

忽的,那守門長官竟然拔出了利劍,卻是一劍朝那漢子刺了進去。

“殺人了!!”排隊的百姓被驚擾了,好些吓的跑開了去。

“跑什麽!你跑,是不是你就是反賊!來人啊,把這裏給我圍住了,誰要跑,都給我關入大牢!”這守門官一喊,頓時,那些百姓就不敢跑了,只哆哆嗦嗦重新走了回來。

“這未免過了,這地的府君不管嗎?”秦湛皺眉道。

“管不了,我是個車夫,走的地方多,現在哪裏都是這樣。我們這裏偏遠一些,還好些,有些地方,反賊的人頭都挂滿了城牆。”

秦湛心頭一跳,秦慎瘋了!?

他知曉自己死了,不管現如今秦慎知不知道自己并非他的血脈,他總會誅殺興周會的人。但這樣的格殺勿論,是在擾亂民生啊!

大蒼歷經太祖平亂,太宗恢複民生,到了如今,已經有了盛世開始之景象,他這是要做什麽!?

秦湛恍恍惚惚進了馬車,終于到了他這裏檢查。

約莫是秦湛跟着秦柔兒看着年歲不大,也沒引起多少注意。他們倒是沒出什麽事兒,便讓他們離去了。

“哥哥,怎麽了?”秦柔兒輕聲問他。

出了城門之後,秦湛便有些神情恍惚,她不由有些擔心。

秦湛确實有幾分心煩意亂,難道這些日子,秦慎真的是為着他的死,把這個天下弄到了這種地步?

他到底,要做什麽!?

一路奔馳,直到日頭落下,外頭車夫傳來聲音,“客人,這裏有我一個朋友,天色也晚了,若是您在馬車裏不舒爽,不如去我朋友那兒歇息一晚,也吃點熱乎食。

我幹這行的,也不騙人。您去了,就是得給一些住宿費,您看呢?不貴,大概是二十個銅板,您看行嗎?”

秦湛點了點頭,客棧住宿,再叫些吃的,少不得也要加倍。

“行,多謝了。”

“公子您客氣了。”

秦湛到并非沒有防人之心,随着車夫略微繞了些路,走到一個小村莊的時候,秦慎便松了口氣。這村子外頭,田地開墾的井然有序,不似那種挂羊頭賣狗肉的小村落。再則,現在好歹是太平之世了,若是還出了那種專門打劫過往商客的村子,也早被官府給查辦了。

接待秦湛的一戶姜姓老漢,他家有三個茅草屋,收拾了一間出來,以往專門用來做這種夜宿生意的。

他家中,有他一個婆姨,還有一個兒子。

秦湛同着秦柔兒到,他們倒是萬分熱情。

晚間的時候,姜老漢直接将他兒子白日間打來的野雞湯分了半只端給秦湛,還給了兩個白饅頭,兩張熱騰騰的烙餅。

這些分量,倒是足夠了。

秦湛坐了一整日颠簸的馬車,實在沒了精神,略略喝了些雞湯就沒胃口了。秦柔兒倒是還行,吃了半張烙餅,又吃了些雞肉。

另外屋子裏,姜老漢的婆姨燙了兩個雞蛋,卻是遞給她兒子,“春兒,剛才我給那個少爺送熱水,我瞧着他像是吃不慣我們這裏的東西,沒吃多少。一會兒他怕是餓,這雞蛋你給他送去。夜間他要是餓了,也能墊墊肚子。”

姜春吃着烙餅,雞湯他一口沒喝,是留給自己爹娘的。不過聽他娘說那小子喝不慣,姜春頓時一皺眉。

那小子來的時候一看那周身的氣質,姜春就知道,這又是哪戶人家的公子出來的。公子命富貴,哪裏知道雞湯的難得。

“春兒!”上頭老父親叫了聲。

姜春趕緊應了,接過了雞蛋,然後朝秦湛那邊屋子裏走去。

一夜安眠,秦湛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若非他原先走水路坐船累的很,又接連坐馬車,他根本不會在茅草屋中睡的熟。屋中有一股茅草的腐爛味,底下也不夠柔軟,蓋着的被子有些硬。晚間,還有惱人的蚊子跟跳蚤。

秦湛何時受過這個罪,他一大早醒了,便瞧見他腿上都是紅色包。

秦柔兒一睜眼,也是哭。她全身也是被蚊子、跳蚤叮咬的不行。

那邊車夫跟姜家一行人趕來,趕緊端了水來,讓秦湛倆人擦洗了,再塗了些不知道什麽東西的草藥,這才好受了些。

“哎呦,小姑娘不哭啊。”姜氏瞧着秦柔兒一身白嫩的皮膚被咬的紅腫一片,也是疼惜的很。多好的姑娘,在他們這兒住了一晚,可是遭罪了。

好容易止了癢,秦湛倆人還真有些餓了。

姜家給準備了一些小粥,特意還給秦柔兒又燙了個雞蛋。秦柔兒這回是胃口大開了,破涕為笑吃了不少。

秦湛覺得有胃口了,吃了兩碗。

要是秦慎在,估摸着得開心死。秦湛這小子喜好大魚大肉,讓他吃些個清淡的調節腸胃,那得哄着勸着,也得把食物做出花兒來。這般,他才肯稍稍吃一些。

哪裏像是這般,他自己就吃了不少。

這邊吃完了早餐,秦湛也跟姜老漢一家告了辭。這家人不錯,秦湛臨走的時候,在屋子的枕頭下塞了一兩銀子。

秦湛曉得外頭銀錢珍貴,但他到底還是不知道,一兩銀子對一個小村子的普通家庭意味着什麽。他們一年到頭,除開吃穿,能攢下三四兩銀子,就頂了天了。

他身上,零零碎碎的散碎銀子加起來,也有四五百兩。當時這些銀子,秦湛給自己定的,也是足夠他跟秦柔兒生活個一年。到底以往都有人伺候着,在永祥宮中的花費也用不着他出銀子,要什麽自有人送到他跟前,哪裏曉得銀子真正的珍貴處。

秦湛這會兒剛出了村子,卻又剛好瞧見一隊官兵竟是給人領着入了村,看模樣,似乎是朝着姜老漢一家人去的。

“怎麽回事?”

馬夫猛的大聲道:“公子,不好!姜老漢的兒子姜春,在年輕時曾經做過俠士。那時他游蕩在外,跟着那幫朋友仗劍比武,全然不顧家中父母雙親。

不過後來跟人打鬥,被人削掉了一根腳趾。那之後,他大徹大悟,轉回家中,一心奉養雙親。我也聽說過,如今到處都在抓反賊。那些以前做過俠士的,跟人打鬥過的,凡是被官府查到,都要抓去審問,以防有漏網之魚。”

這馬夫還有幾分人情,“公子你稍等,我尋小路跑過去同姜老漢說一聲,讓他兒子出去躲躲,希望還來的及時。”

秦湛微微一點頭,那馬夫就壓低着腰,尋了個方向,貓着腰就跑了出去。

只秦湛等了約莫有兩盞茶的時間,那馬夫竟然還未回來。秦湛心中有些知曉,事情怕是出了變故。

“柔兒……我須得去看看。”

“我跟哥哥一起去。”

秦湛有些為難,秦柔兒呆在這裏他不放心,一同去他也不放心。沒了法子,最後将包袱交給秦柔兒,只讓她在此地等候。

只等秦湛跑到姜家之時,那姜春身上被人插了一劍。傷口在肚子上,約莫是不致命的,他只捂了肚子,手上都是血,卻還睚眦欲裂的瞧着那些官兵。

“昏官!”姜春嘶吼道。

“姜家包庇反賊,還辱罵朝廷命官,就地處斬!”那官兵面色一狠,猛的揮劍朝姜老漢脖子砍去。

“住手!”秦湛到底有幾分武功底子,打翻了兩個官兵之後,卻是喊道。

那領頭的官兵轉了口,面色一怒。只他瞧見秦湛目光冷然,年歲雖小,但周身隐有貴氣。便是他們府君的公子,怕都沒這位公子來的有氣勢。

再瞧秦湛牙齒整齊潔白,這說明他從小吃的就是精細食物。手指修長,又不顯得綿軟無力,這說明他從小雖不曾幹粗活卻又練習弓箭之道。能這般教育的,只有那些大族公子們。

官兵略略收斂了一些神色,試探道:“公子……您這是?”

“我問你,你們這裏的府君是誰!?”

這官兵立時态度更好了,敢這般語氣說的,不是蠢蛋就是心有底氣。秦湛瞧着,是後者。

“我們府君大人出身郡益謝陽蔡家,名諱蔡奇光,蔡大人。”這官兵有些心計,卻是将蔡奇光的來歷也點了出來。

謝陽蔡家,是有名的望族。

“蔡奇光就是這麽讓你們抓反賊的嗎!我一路以來,在你們府君之地,看到了多少胡亂抓人之事,你們就不怕皇上怪罪下來嗎!”

官兵面色露出些為難,只語氣到稀松平常,“公子,下管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公子先下要是離去,下管恭送公子。公子要是要救姜老漢一家,還請公子自行同府君去說道。”

他也是狡猾,他看不清秦湛跟腳,不願得罪了他。這些世家公子,可是難弄。只若白白放了秦湛,又放了姜家一家,他上哪裏再去找反賊,又心有不甘。

“放肆!”這官兵語氣敷衍,秦湛一皺眉,下意識道。

說出了口,秦湛才一惱。如今他一介平民,自是不會在有人小心瞧他臉色了。

那官兵一愣,而後又笑了。他是瞧不清秦湛根底,但若真是畏懼他,必然也是說不上的。不過是,不願意得罪罷了。

再則,瞧着秦湛這模樣,倒像是落了難的世家公子。

不曾聽過嗎,龍游淺談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見秦湛一副惱怒卻又有些悔恨的模樣,這官兵倒是有了底氣,“公子今日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怕是也別走了。勾結反賊,公子怕也要擔了這個罪名!”

“帶我去見蔡奇光!”秦湛見這官兵面色一變,怕是見他真敢,就起了殺心,“我勸你想清楚,我一路過來,租用馬車,購買幹糧,見了不少人,你瞞得住嗎!你若殺了我,将來被查出,你全家都得沒命!現如今你帶我去見蔡奇光,我可應你,絕不報複于你,我可對天發誓!君子一諾,重如千金!”

官兵眼神閃爍,最後猛的露出一個讨好的笑臉,“小的自是相信公子的,來來,公子這邊請,小的這就帶公子去見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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