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溫安抛來一個極其複雜的眼神,感慨道,“有其師必有其徒。”

這話雪螢不愛聽,她放下筆和溫安炫耀,“師尊哪有我受歡迎,這次去太初宗,師弟師妹送了我好多東西……別看了,不會給你。”

溫安頗為傷感,笑容裏帶了幾分憂郁,明亮的眸子癡癡望着雪螢,“只要師妹喜歡,我什麽都依你。”

雪螢也跟着演起來,輕聲問,“那,師兄願意把這次傭金都給我嗎?”

虛僞的師兄妹之情到此結束,兩人埋頭繼續該幹嘛幹嘛,大約是玉衡子突然回來,雪螢一時還接受不了自己師尊還未死的事實,她盯着手裏的畫稿,和溫安嘀咕起來,“師兄你說,師尊他就沒找過女人嗎?”

溫安向雪螢伸出手,白皙修長,掌心帶着繭子,但不妨礙它的美,它靜靜躺着那,像美人柔荑,無聲發出誘惑。

“十個中品靈石。”

雪螢抽抽嘴角,溫安你死在靈石堆裏得了,陳年八卦都好意思拿出來賣。

她在那堆禮物挑了半天,最後忍痛送出一支朱釵。

沒有女朋友的溫安心安理得收下東西,和雪螢說起來,“只是傳聞,玉衡師叔從不去太初宗。”

雪螢比溫安入門晚,有些事溫安知道雪螢不知道,今日溫安忽然提起,雪螢反應過來,印象裏玉衡子好像真的沒怎麽去過太初宗。

“不對,歷代弟子的本命劍皆出自太初宗,師尊不去太初宗,他的瑤光怎麽來的?”

她這代二十四神劍,上代二十八名劍,這類寶物每一件都是能引起四界動蕩的存在,太初宗斷沒有背着它們到處擺地攤的道理。

溫安并不正面回答,反倒提起一人,“你對宗主什麽印象?”

雪螢沒什麽印象,太初宗宗主傳聞少年得道,不過百歲就接任宗主之位,可謂是天縱英才。除去修為外,這位宗主的容貌也是一頂一的好,冰姿玉骨,四界絕色。

光排號都排到幾年後了。

這些都是外頭的傳聞,身為太玄門弟子,雪螢知道的是宗主離家出走多年,對太初宗不聞不問。

她是真的任性。

“你提起宗主,難不成她和師尊有關系?”

溫安的笑就很暧昧了,“玉衡師叔年輕時和宗主關系匪淺,另外還有太素谷的杏林聖手蒼梧,三人形影不離,乃是親友。”

雪螢見過蒼梧的畫像,當世風流人物,白衣墨發,長得老好看了,用這張臉做代言,難怪太素谷的仙芝漱魂丹銷量一直居高不下。

兩男一女的戲份就很精彩了,雪螢被吊足胃口,“然後呢?”

“彼時四界動蕩,太初宗身為道界魁首,宗主深感責任重大,只是她獨木難支,要成大事還需玉衡師叔相助,玉衡師叔自小修煉無情道,雖修為進展飛速,然心境難以進步,一直凝滞不前,劍意難以大成。為保求萬無一失,蒼梧給宗主出了個主意。”

從狗血八卦談到天下大事,雪螢有種不好的預感。

溫安慢悠悠道,“他讓宗主向玉衡師叔告白,待時機成熟,蒼梧便和宗主偷情,故意刺激玉衡師叔。”

雪螢:……做你隔壁老王?

溫安感慨着,“玉衡師叔不愧是玉衡師叔,經此一事成功突破心境,一躍成了當代劍仙。”

這一手玩得大,雪螢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面的事溫安就不太清楚了,他也只是聽掌門嘴碎,才有幸得知此事,“好像宗主他們道歉了,此事本是他們理虧,不知為何當日談話宗主負氣離去,往後四界平定,她留書出走,至今日都未歸。”

這事溫安一直想不明白,可掌門也不知道當日發生了什麽,溫安也不好跑去問當事人,如今有個玉衡子之徒,溫安和雪螢讨論起來,“師妹,你自小受師叔教導,和師叔性情最為相近,若是你遭遇此事,有何想法?”

雪螢想了想,要是溫安和渡以舟敢聯合起來綠她,“假使我劍意難以大成,又有他人磨練我之心境。事後若是知曉……”

雪螢望向手中白露,笑容甜美,“我會感謝師兄的。”

溫安,“……”

他算是明白宗主為何不歸了。

真情實感擱這種人身上,得把自己活活氣死。

給你戴綠帽你還感恩戴德說謝謝。

你有病吧!

……

忙活了大半夜,雪螢打着哈欠和溫安告別,這個時間點弟子們還沒早起,她打算去練劍坪練會劍,完事回去睡覺。

只是剛到練劍坪,雪螢就看見了那團黑影,熬夜練劍的柳君琢。

出于我不想和男主一起練劍的心态,雪螢停下來和柳君琢碰了照面。

“師姐。”

柳君琢見到雪螢又驚又喜,他仰視着半空中的雪螢,手心微微出汗,下意識把劍柄捏的更緊。

“起這麽早?”

柳君琢偷偷去瞧雪螢,熹光未現,雪螢半張臉在陰影之中,有種朦胧之美。

“我非是早起……”

雪螢明白過來了,敢情和她一樣熬夜修仙啊,她俯視柳君琢頭頂,基于太玄門弟子都是美人的原則,告誡柳君琢,“熬夜容易脫發。”

“檀主終成眷屬,和尚親眼目睹。”

禿子不容易找情緣,舉個例子,鹿野苑那群和尚。

柳君琢表情愣愣的,老實道,“我資質愚鈍,不解其語。”

雪螢高深莫測道,“那就帶着你的不解閉上眼吧。”

滾去睡覺,別礙她的眼。

霸占了整個練劍坪的雪螢心滿意足,鑒于紫微道在先,她沒敢使出全部功力,只是按部就班練完一套劍法,伸了個懶腰回去睡覺。

至于躲在一邊的柳君琢……

她瞎了,看不見。

雪螢走後柳君琢悄悄走出來,站在雪螢站過的地方,腦海中回憶起雪螢的身姿,嘴角不自覺揚起。

師姐,似乎不善言語。

今夜的練劍坪似乎格外熱鬧,剛走一個雪螢,玉衡子又來了。

柳君琢不敢怠慢,收起劍向玉衡子行禮。

“見過師尊。”

玉衡子也不知道什麽毛病,養傷期間大半夜不睡,到處溜達,他負手而立,凝視垂首的柳君琢。

“你倒勤懇。”

柳君琢答道,“弟子悟性低下,領悟的慢,就只能勤加練習了。”

玉衡子臉上沒什麽表情,随口安撫幾句,“學劍需張弛有度,早些下去休息吧。”

柳君琢應聲後,沒立刻退下,他躊躇了會,鼓起勇氣問,“大師兄說,只要我每天堅持練劍,就有機會去太初宗挑選二十四神劍。當年師姐入門不到半年就得了神劍白露,弟子到現在還沒學會一套劍法,是不是給師尊丢臉了?”

柳君琢其實壓力有點大,他拜的師尊是當世劍仙,師姐天生劍骨,一個兩個都不是正常人,以致柳君琢拜入師門後,深感相形見绌。

太丢臉了。

玉衡子看破柳君琢的不安,臉上起了淡淡的笑意,“古往今來天縱英才者不計其數,可半道而隕比比皆是,唯有勤勤懇懇,方得大道。無需緊張,順心而為。也罷,你真擔心,我陪你去太初宗就是。”

柳君琢喜出望外,“多謝師尊。”

……

沒過幾日雪螢就下山去了,她的任務地點在白鹿谷,要求是清剿此地游蕩的妖物。任務獎勵,沒有。

本來是有績效的,問題是雪螢績效倒數,怎樣進功德堂的,就怎樣出功德堂。

雪螢:師尊什麽時候養好身體,她真的皮癢欠揍。

臨走的時候雪螢再三問溫安,“師兄真的不和我一起走,明日渡師兄就要來修補紫微道了。”

溫安向來溫和的笑容有些變形,顯然渡以舟又做了什麽。他語氣平和,“不要鬧。”

他兩人下山從來都是錯開的,防止有人上來踢館,驚動長老們。

前提上門踢館的不是渡以舟。

看出雪螢在幸災樂禍,溫安也笑了起來,仔細檢查了白鹿谷的地形,還有記錄資料,“終日待在山上沒什麽長進,你帶些弟子下山,讓他們練練手。”

然後,溫安塞了個柳君琢進去。

喊集合的時候雪螢臉都是青的,其他弟子也就罷了,那個剛進門的柳君琢怎麽回事?

第一次下山歷練,還是和雪螢一起,柳君琢有些激動,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雪螢,“我一定不會給師姐丢臉的。”

雪螢潑他冷水,“就你最菜。”

嘴上再嫌棄,雪螢也不會少了柳君琢應有的待遇,按照性別給扔進男弟子隊伍裏,自己擁着一群師妹逍遙快活。

“白鹿谷有溫泉哦。”

大家歡呼雀躍,仿佛不是歷練而是一次郊游。柳君琢目光殷切,也想入雪螢的眼,被男弟子擠到後頭,直接沒了影子。

“雪螢師姐,能指點一下我的劍術嗎?”

“斬妖要訣求告知。”

考慮到每個弟子水平不同,雪螢有意放緩腳步,第一夜暫時駐紮在一處小鎮上。本着再窮不能窮孩子的原則,雪螢祭出小金庫尋了住處。今夜小鎮似乎是燈會,華燈初上時長街燈流湧動,弟子們個個向外張望,雪螢也不阻攔,随他們去。

她自己也被師妹們拉去看花燈,等雪螢走後,柳君琢亦外出,希望能和雪螢碰上一面。

只是今夜人流如織,柳君琢很快失去目标,他随人流走動,恍惚間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師姐。”

他興奮跑上前,迎面卻是另一張面孔。

黛眉淡掃,雙眸含淚,面有病态,卻不失傾城顏色,她見到燈火闌珊處的柳君琢,頓時失态,手中蓮花燈摔落在地。

“君,君琢……”

突然被陌生人喊出自己的名字,柳君琢心裏頭怪怪的。再看不是自家師姐,他非常客氣向林酒酒道歉,“對不起姑娘,我認錯人了。”

他從地上撿起蓮花燈,本想還給林酒酒,可蓮花燈這類東西本來就是精致易碎物,早就被壓壞了一個角。柳君琢試着折騰兩下,好死不死,直接扯壞了。

侍女喊起來,“你幹嘛呢。”

柳君琢怪尴尬的,從腰間摸出幾枚銅錢,對林酒酒說,“要不我賠你一個。”

他剛進門不久,還沒學會師兄師姐們的袖裏乾坤,好在太玄門也沒錢包養他這個小師弟,柳君琢渾身上下就這麽點錢。

侍女覺得柳君琢是故意來碰瓷兼泡妞的,奪過柳君琢手裏的蓮花燈,插腰喝道,“用不着你賠,快走開。”

“可……”

“珍兒。”林酒酒輕聲喚住侍女,眼神示意,待侍女退下,她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郎。

豐神俊朗,年少青澀,眼裏還透着點小委屈。

和那個記憶中冷漠無情的柳君琢一點都不像。

她所深愛的君琢,君琢……

林酒酒心髒泛着細細密密的疼,她收回眼,揪着絲帕,強迫自己不要多想,“本就是場意外,公子不必如此。”

“是我沖撞了你。”柳君琢還是有些固執的,壞了東西就一定要賠,不然他心上過不去。

“我買個新的賠姑娘吧。”

“你知道這個蓮花燈多少錢嗎,你賠得起嗎?”侍女叽叽喳喳的,想要趕走柳君琢。

柳君琢神色尴尬,他小心翼翼瞧了林酒酒一眼,“真的很貴嗎?”

林酒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理智告訴她要遠離柳君琢,可真看到柳君琢時,林酒酒的目光又不由自主随着柳君琢走。

想看他對自己說話,沖自己笑。

林酒酒收回神,垂下腦袋,“不必,公子随便買個給我就行。”

有這句話,兩人暫時是分不開了。柳君琢也是初來乍到,認不得哪裏有好花燈賣,好在今夜滿街的花燈,也夠兩人慢慢挑的。

林酒酒跟着柳君琢的腳步往河岸走去,她手裏重新提了盞兔子燈,雖沒之前的蓮花燈精致,倒也別有童趣。

賠了花燈也該告別了,林酒酒打算把醞釀了好久的話吐出,一直安靜的柳君琢忽然歡喜出聲。

“師姐。”

林酒酒心瞬間涼到低谷,她順着柳君琢的目光轉身看去,雪螢就伫立在橋頭,任行人來往,她自成一道風景。

雪螢……

林酒酒心裏泛起酸意,她告誡自己不要再摻和進去,可當柳君琢從她身邊離去,走向雪螢時,林酒酒忽然落下淚來。

明明已經不一樣了,為什麽柳君琢還是選擇她。

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離去的,可是她的腳步還是不由自主走向拱橋。

柳君琢的話從風中飄來,他是那麽溫柔,幾乎把一顆真心捧到雪螢面前。

“師姐要放河燈嗎?”

“我已經放過了,往前走三百步,人少還飄得遠。”

“我第一次放河燈,想和人一起……”柳君琢滿腔溫柔意,眼波含春。

雪螢反應過來,第一次啊,她理解,扭頭對蹲在河邊的男弟子說,“方師弟,柳師弟第一次有點緊張,你陪陪他。”

柳君琢就見河邊的一個陰影忽然變形,一位大高個站在柳君琢面前,都是黑紅道袍,對方是虎背熊腰,肌肉虬結,幾乎要撐破衣衫,他望着柳君琢,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一巴掌拍在柳君琢的屁股上,聲音可甜了,“別怕,哥哥保護你。”

柳君琢,“……”

送走一臉菜色的柳君琢,雪螢注意到了人群中的林酒酒,比起侍女的防備,林酒酒頗為尴尬,“雪螢師姐。”

畢竟那啥,谛聽之聲,林酒酒的秘密都扒光了。

兩人幹站了會,林酒酒率先憋不住,“那日谛聽之聲說起前世種種,師姐難道就不好奇嗎?我和柳君琢的事。”

雪螢還真不好奇,還有什麽感天動地的故事,他柳君琢要做渣男,自己就得非得趕着做賤女嗎?

不約,謝謝。

“林妹妹放河燈嗎?”

很顯然雪螢打算避過這個話題,林酒酒神色失落,摸着手裏的兔子燈說,“師姐不知道鎮上的傳說嗎?傳聞今日一起放河燈的男女能相愛一生。”

她希望得到雪螢一星半點的吃味,哪知雪螢……

“什麽啊,不是說許願靈驗嗎,原來不能暴富,早知道就不放了。”

林酒酒,“……”

雪螢真的很失望,一臉受欺騙的模樣,她轉頭往邊上攤子和對方争執,言語中夾雜着,三清居然偏心富婆之類的話。

吵了好久,雪螢手裏又多只河燈,幾個太玄門的女弟子上去圍住雪螢,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雪螢抽空和林酒酒告別,帶着弟子先行離去。

林酒酒失魂落魄的,侍女小聲問她,“小姐,咱們要不要也許個暴富的願望?”

“什麽暴富。”林酒酒輕嘆着,“還嫌家裏的靈石不夠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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