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見懷裏的雪貂沒反應,雪螢也不當回事,粗魯撸了把貂頭,真心實意向白術表達感謝,“多謝道友相助。”

她聽說過貓貓狗狗發情期老麻煩了,還會攻擊人。割了一了百了,脾氣好還能長肉。

白術神色複雜,她本體也是妖,自小在太素谷長大,谷主可從沒談起絕育一說。

當然也有可能她們血統高貴,成年前就能化形,免去被獸性控制之苦。

白術打量雪貂許久,深深感嘆,“還好我胎投的好。”

沒被人族捉去當寵物,以致被絕育。

雪螢怕對方誤會,特地解釋,“道友有所不知,我家裏有個老人,年紀大了身體不利索,我又成日在外,這不是怕他無聊嗎,送只貂給他養,也能添一份養崽樂趣。”

雪螢還拉蒼梧下水,“這個心理療法還是你們谷主推薦給我的。”

有蒼梧做保證,白術果然不再多問,兩人就這留守老人的心理健康談論了會,白術受益匪淺,最後摸着雪貂的腦袋,多愁善感,“但願它能帶去一絲歡聲笑語。”

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被閹的又不是她。

臨走前白術貼心送了個小花籃,鋪着柔軟的鲛紗,嬌嫩的粉色配着雪團似的貂兒,別有少女情懷。雪螢提着它回到落腳處,打量籃子裏的雪貂,深覺和自己形象不符。

鲛紗太貴了,還是換個雞窩吧。

她擱下雪貂,出門去拔草。出門前還順手關門關窗,防止雪貂醒來後一時想不開。

雪螢走後,趴在籃子裏的雪貂抖了抖耳朵,睜開迷茫的小眼睛,晃晃悠悠從籃子裏爬出,大約是麻藥藥效未過,走路六親不認,勉強從桌上跳下,面對緊閉的大門,雪貂沉默半響,轉道爬窗。

然後……

窗戶也是關着的。

他費了半天的勁拿頭頂開窗,兩腿直立,試圖辨認地形。

蒼梧住的地方……貌似是太素谷最高的,他低頭凝視自己的爪子,轉道跑向太素谷深處。

太素谷立谷之初一無所有,只有一株不老樹,傳聞此樹曾遭受九天雷火,一半樹身枯死,只剩一半茍延殘喘,當年師祖游歷此地,見它絕境求生,心生憐憫,于是贈之甘水,助以複生。

此樹化形後追随師祖左右,後師祖飛升,對方回到妖界,創立太素谷。歷經數千年,太素谷蛻變成妖界第一大谷。而那個妖,也成了四界口中的太素谷谷主,杏林聖手蒼梧。

從某種意義上講,蒼梧就是塊活化石。

從草堆內鑽出,雪貂擡頭環視四周。不遠處一株奇異的古樹參天入雲,就如傳說中那般,一半樹幹枯死,另一半欣欣向榮,大如華蓋,密密麻麻的枝葉覆蓋了這一帶。

樹下站着一位綠衣人,仰視上方的樹木,見雪貂跑到樹下來,好奇問,“你也是來追尋根源的嗎?”

他把手放在樹幹,閉眼感受這一帶的氣息,“我好像來過這裏。”

雪貂沒有搭理優昙,他跑到不老樹下,照着從前的方式,拿爪子刨樹幹。試圖把蒼梧叫來。

不多時幾根藤蔓從土中鑽出,纏住還在扒樹皮的雪貂。蒼梧現身在樹後,拿煙杆敲雪貂的腦袋。

“皮癢嗎?”

雪貂喚了一聲,蒼梧卻不讓他再講,把他抓到肩上,問樹下的優昙,“他皮癢,你欠揍嗎?”

優昙擡眸,“解惑而來。”

蒼梧似乎不太想搭理優昙,斜靠在樹上,活似沒骨頭,懶洋洋的沒精神。

“佛說有十恩,懷胎守護恩,臨産受苦恩。”優昙念完十恩,“你于我有回幹就濕恩,我是否該稱你一句娘親?”

唯一的聽衆現在還不是個東西,被一個大男人喊娘親,蒼梧半點反應都沒有,他擡了眼皮,望着優昙這張出塵的臉龐,“那群禿驢就這樣教你的?”

優昙垂眸,臉上是單純的疑惑,“老和尚說,我因果未了,還不能剃度。”

這也是他離開識界的原因。一直以來優昙想要落發,均被老和尚以各種原因勸說,優昙冥思苦想數月,最終尋到根源。

他欠父母生養之恩。

什麽狗屁因果,蒼梧揚了揚嘴角,人皆有美惡之分,優昙這張臉不好看嗎?女香客不喜歡嗎?

作為一個和尚不剃度,那就是不正經,一個不正經的美貌和尚,誰都饞他身子。

鹿野宛那群和尚他還不清楚嗎,有個天音閣在,鹿野宛的香火就沒旺過,好不容易得了個佛子,還不得想法設法造星。

至于優昙本人,他養了這麽多小妖,成年後拍拍屁股走人比比皆是,唯獨優昙,打小起腦子就不好,做了佛修更加無可救藥。

很有必要清醒清醒。

蒼梧吐出一個煙圈,笑容越發燦爛,“來,頭伸過來,我給你加個狀态。”

給那頭蠢鹿剃了個光頭,蒼梧把人打發走,咬着煙杆問肩上的雪貂,“幹嘛又回來?”

雪貂撥了撥蒼梧的頭發,發出細小的叫聲。

蒼梧,我疼。

蒼梧揉了一把雪貂的腦袋,語氣溫和,“肉身和魂體數度剝離,疼是正常的,一個劍修還喊疼,怎麽,要我掀開你的頭蓋骨給你的魂吹吹。”

不是,我下面疼。

蒼梧收了笑,玉衡子身上有股藥味,他認得出來,太素谷特制的麻藥。他拎起雪貂後頸皮,檢查完身體後神情越發溫柔,似三月春風,暖人心窩。

蒼梧給人看病一向不給笑臉,會笑,就是對方病情嚴重。

“考慮過拿這具身體傳宗接代嗎?”

不會。

“既然沒打算,那沒了傳宗接代的東西也不重要。”蒼梧把雪貂放下來,站那抽煙,“你說呢?”

“既然結果都不在意,何必追究過程。早些回去,你不是一直想回太玄門嗎?”

雪貂蹲在地上想了會,似乎是想通了,慢吞吞往外爬。等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草堆裏,蒼梧抖着肩膀,靠着樹幹偷笑,他邊笑邊掏出聯絡工具。

“我和你說,玉衡子被他徒弟閹了。”

蒼梧聊得正嗨,餘光瞧見草堆裏蹲了只貂頭,一人一貂對視了會,蒼梧表情嚴肅,收了工具和雪貂娓娓道來,“你那徒弟資質悟性上佳,假以時日必能成大器,今日你慘遭痛擊,我深感同情,玉衡你放心,我不會笑你,回去以後,我會躲在被窩裏偷笑。”

真的?

“當然是假的,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

雪螢拔草回來時,雪貂就安然躺在籃子裏,好像一直沒睡醒。雪螢也不在意,把它拎出去給換了個雞窩,沒收先前女修送的鲛紗,見雪貂醒來看自己,語重心長教育道,“身為男孩子,吃點苦是正常的。”

不知道是不是雪螢錯覺,這貂貌似通人性。小眼睛會說話,仿佛在跟她說,崽啊,阿爸對你很失望。

雪螢沒多想,摸了摸雪貂的小腦袋,提劍出去練習了。

鑒于武評會臨近,雪螢只住了兩夜就打算回去,問到同行的林酒酒時,林酒酒表示暫時不回去。

“我來太素谷就是為求醫,如今身子未愈就離去,豈不是白來一趟。”

雪螢沒多想,只問林酒酒要不要捎信。兩人聊了會,見雪螢手裏多了個籃子,林酒酒好奇道,“師姐帶了何物?”

雪螢把雪貂拎出來給林酒酒看,“帶給師尊解悶的。”

林酒酒不明所以,見只是小寵,前世不曾見過,也不放在心上,順嘴問,“有名字嗎?”

這樣一說雪螢還真沒給雪貂取名,林酒酒見此好心提議,“我觀它似白雪,不如就叫……”

“孫子。”

林酒酒默了會,大約是想到爸爸兒子的話題,表情有些沉痛。最終好奇心占了上風,和雪螢繼續聊下去,“為什麽是孫子不是兒子?”

雪螢理所當然,“師尊是我父,我是它爹,按輩分下來,它就是孫輩。再說了,賤名好養活。”

林酒酒,“……師姐言之有理。”

來的時候有林酒酒的飛舟,現在要走了,雪螢對林酒酒報以希望,拿出傾盡一生的溫柔,“林妹妹,我是去太初宗報銷嗎?”

林酒酒,“啊?”

“當日出發,林長老說包來回機票,還餐飲費全免來着。”

林酒酒望着清冷貌美的雪螢,再聽耳邊所聞,有種荒謬感。

雪螢師姐,真的和前世不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劍修。

擁有劍修的特質,窮。

拿了林酒酒補貼的靈石,雪螢和優昙等人道別,開開心心上路。她選的是國際航班,飛舟名字叫空客,從太素谷出發,一路向下,途經道界的東海,昆侖山等站點,終點是鹿野宛。

雖然比不上林酒酒的私人飛舟,但價格便宜,雪螢算了下,加上餐飲費她能省下一小筆,算賺了。

等雪螢點完靈石,一直在睡覺的雪貂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來,小眼睛望着雪螢手裏的靈石,一動不動。

“知道了。”雪螢摸着雪貂的腦袋,“下一站給你買肉。”

船上生活多有不便,雪螢暫時歇了練劍的想法,等到了東海,她下船買肉,回來的路上遇上一隊人馬。

船上人來來往往,雪螢一直低調行事。只是這隊人馬過于紮眼,個個錦衣華服,又是俊男美女的,來往修士皆駐足觀賞。

為首的是個藍衣人,少年公子,通身貴氣,容貌俊美,擔得起華美二字,他被人簇擁着往頭等艙去。經過雪螢時,對方腰間的佩劍引起雪螢注意。

少有的精美,通體呈玉澤,和它的主人一樣,似绫羅堆裏的漂亮寶貝。能得一句中看不中用,可雪螢偏偏從它身上感受到了劍意,那是棋逢對手的快意。

或許是劍修之間的感應,那位藍衣人在進入船艙之前,轉過來看了雪螢一眼。

僅僅一個照面,然後各自離去。

白露在劍匣裏鳴響,雪螢安撫它,“別鬧。”

在空客上打架,是想被拉入黑名單嗎?眼下武評會将近,要是運氣好,興許還能見上一面。

給雪貂買了吃食,雪螢就沒再下船了,只是封閉空間多有不便,雪螢指着她特地從海邊挖來的沙子,一遍又一遍呵斥,“沙貂,定點上廁所懂不懂,別到處亂拉。”

從來不見它在貓砂盆拉,肯定是跑到別處解決了,這要是被船長發現,她得賠多少錢。

被雪螢拎在手裏的雪貂只是嘆了口氣,不做更多反應。

到達昆侖山站點時,雪螢如釋重負,帶了雪貂趕緊下船,她一路禦風而行,輕車熟路回到太玄門,見雪螢歸來,弟子們紛紛圍上來,不少女弟子見到雪螢手裏的雪貂,驚呼起來,一個個過來動手動腳的。

摸頭碰腳揉肚子,該幹的幹了,不該幹的也幹了。

和師弟師妹們聊完,雪螢帶着雪貂回凝神峰。她見雪貂蜷縮在籃子裏,除了草還是草,拿出去送人也不體面,想了想動手打扮起來。

“孫子別鬧,爸爸給你戴大紅花。”

在雪貂腰上系了朵小紅花,雪螢猶不滿足,折了門口水缸裏的荷葉,往它頭頂一放。

紅配綠完美!

打包好禮物,雪螢提着它主動拜訪玉衡子,她本以為玉衡子會給她一個閉門羹,不想玉衡子很快放她進來,好似當日之事不曾發生過。

玉衡子不說她也不會自讨沒趣提,她把籃子放到桌上,非常客氣,“師尊養傷也悶,這只貂兒陪您正好。”

沈燼學着玉衡子的樣子,神色冷如寒霜,看不出喜怒,他望了眼籃子裏的雪貂,沒什麽特別的。

不過雪螢還會孝敬自己,想必那日他沒有露出破綻,沈燼定了定心神,拿着狗頭軍師冥公給的劇本,冷冷開口,“近日我得了本劍訣殘本。”

根據冥公的分析,玉衡子之徒是個争強好勝的人,攻心為上,要刷雪螢好感度,就要對症下藥。

比如談論劍術。

他将事先準備好的殘本拿出來,雪螢果然上鈎,接過來好奇翻頁,是本殘本,書籍泛黃,缺了不少頁。缺胳膊斷腿沒錯,但東西是真的。

她一下子來了興趣,坐下來細心研讀,沈燼不動聲色站到雪螢身邊,兩人就這殘本裏的劍訣讨論起來。談到興處,雪螢拿出白露比劃,試圖推測先前的招式。

“師尊覺得呢?”

數度失敗今日終于扳回一局,沈燼內心得意不已,他上前一步,貼近雪螢背後,如教初學者,握上雪螢的手,教她挽劍,進攻,收劍。

雪貂坐在籃中,望着親密無間的兩人。

下意識的,扒了扒頭頂的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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