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很長一段時間內顏執都沒有開口, 這位從世家大族走出的貴族, 經歷過權利鬥争, 也領悟過修仙的殘酷。她曾于滿樹梨花下笑談,言語中抹去一支分支的性命,只為了顏家的千年輝煌。也曾手執撥浪鼓, 俯首為孺子牛, 只逗稚童一笑。
她不介意雙手沾滿鮮血, 罵名也好,美譽也罷,為達目的她可以盡一切手段。逢場作戲就能拿下五色神羽,有什麽不行的。
等聽完雪螢的臺詞,顏執立刻改口, “不行,這個太傷身體了,若執沒猜錯, 這位哥哥……”
雪螢肯定加确定,“就是丞相,對了丞相, 為了咱們能盡快入戲, 不介意我喊丞相哥哥吧。”
修長的五指按在劇本上, 顏執深吸一口氣, “執……”
渡以舟開口, “沒你龍族, 我太初宗照樣可以拿下女侯。”
顏執立刻改口, “自然可以。”
不就是演戲嗎,她拼了。
雪螢格外開心,“那哥哥我們來排練幾場。難得主演都在場,有問題可以提出來,哥哥你說是不是?”
顏執下意識後退一步,“這就不用了,我覺得……”
雪螢合掌,“哥哥同意了,那我們開始吧,我特別喜歡這段戲。”
顏執:有沒有聽她的話。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大約就是這個道理。在兩個劍修,一個法修的鎮壓下,顏執這個文人的反對聲被無視。她只能被迫撿起劇本,跟着雪螢演起來。
第四十六場,雪螢夜談而歸,遇上靜候一夜的溫安。
溫安抱着書看向迎面走來的雪螢,當見到雪螢朝顏執露出笑容,溫安的心都要碎了。“你昨天和顏執一起去看星星看月亮。”
雪螢抿嘴一笑,“人家只是和哥哥過了一個晚上,沒有別的意思啦。”
溫安神色憔悴,整個人搖搖欲墜,“我昨晚在你屋外等了你一晚上,看着你的燈光到天亮,你這個騙子!”
雪螢躲到顏執身後,扯着顏執的袖子說,“師兄兇人家,人家不要和師兄好了,還是哥哥好,從來不兇人家QAQ。”
接下來是顏執的戲份,她看了眼上面的臺詞,很正常,沒什麽不同的,“道長誤會了,我當雪螢只是妹妹。”
雪螢,“都是我不好,害得哥哥被罵,不許罵哥哥,要罵就我吧。”
顏執算是品出這臺詞了,白天哥哥妹妹,晚上死鬼寶貝。就是沒一腿,都能搞出一腿來。
初次排練圓滿結束,剩下就是哪裏上演的問題。渡以舟指出,要在敖富貴面前演幾次,不經意給女侯看幾次。
雪螢說,“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我今天就住到丞相隔壁去。師兄給錢。”
這話聽起來沒毛病,但渡以舟有種不爽感,好似平白無故被戴綠帽。拿我的錢去泡別的男人,什麽世道。
泡了就算了,回頭他還要給雪螢添嫁妝,他太初宗又不是冤大頭。
危機感油然而生,送走雪螢和顏執後,渡以舟拉上溫安,給即将到來的岑無妄準備劇本,來個二男争一女的故事。
“劍道從來吾一人。”
“我敬你,是為師,為敵,也為情。”
兩人坐那一句一句對臺詞,寫到一半渡以舟突然問,“說起來,師叔現在成了女身,算在哪邊的?”
溫安停下筆,一只手在紙上畫圈圈,“那就,師妹仰慕顏執,求愛不得常常向師叔傾吐心聲,怎知師叔其實對師妹情根深種,礙于世俗,她只能把愛意埋在心中,并且為師妹出謀劃策。幫師妹追到了顏執,新婚當天,師叔借着酒意傾吐心聲。誰料顏執聽牆角,得知師叔心意後,顏執表示,師叔可以嫁給自己。還能與師妹不離不棄,一生幸福美滿。”
渡以舟停下筆,神情冰冷,“知道為什麽你只能當個畫手,而做不了寫手嗎?”
溫安不明所以,“啊?”
渡以舟厲聲呵斥,“太惡心了!”
渣男賤女集合一體,還帶個騙婚,放隔壁百合頻道都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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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雪螢和顏執走在回去的路上,今天不知道什麽日子,大半夜街上還有人流,來來往往的,吆喝着做買賣。雪螢拿着錢底氣足,東張西望的,顏執反而不習慣這類活動,“道長……”
話才開了一半,雪螢已經買了吃的回來,自然遞給顏執,“嘗嘗?”
顏執沒去接,“執修煉有成,不懼饑渴之苦,也不圖口腹之欲。”
雪螢咬着嘴裏的雲片糕,演戲還演上瘾了,“但是人家想和哥哥一起吃好吃的。”
顏執眼角抽搐,她聽說過雪螢的事跡,傳聞這位劍仙之徒容貌無雙,劍術更是一絕,因身邊有太玄太初兩大弟子,不免多了些桃色風流事。
錢總能解決大部分麻煩,她雖然來得晚,但是打聽了不少事,什麽雪螢饞溫安的身子,圖渡以舟的錢財。今日向她大獻殷勤,看中她什麽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執與道長只是逢場作戲,道長還是莫要入戲了。”
想她顏執一路走來,被人輕視,被人嘲笑,顏執皆不理,唯獨今日,顏執生出一種逃避之心。
她不搞姬,也不搞異性戀。
謝謝!
男人妨礙她加官進爵,女人也一樣。
雪螢點頭,她知道,漂亮的小姐姐最後都是被狗男人拱的,但是被拱之前不妨礙她欣賞這株大白菜。雪螢實話實說,“我想和顏姐姐做朋友。”
她是女兒身這事極少有人知曉,顏執也不願在這種事上周旋,男子身份總能方便不少。再來,她坐上東海丞相之位,靠的不是姿色,而是智謀。
所以雪螢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顏執握緊手中折扇,“你從何得知?”
雪螢不好回答,“直覺。”
她見顏執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沒人告訴她。
身後修士來往,凡人混雜其中,這是雲夢澤的獨特之處,凡人和修士和諧共處,據傳使君的夫人也是位凡人。當年使君邀請四方,那場盛大的婚禮讓修士記住了雲夢澤。
最動人之處不是雲夢澤的繁華,而是使君追逐夫人生生世世,心意不變。
為了讨夫人歡喜,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的雲夢澤點綴上凡人的痕跡,凡間的糖葫蘆,雲片糕,麥芽糖,修士雖然看不上眼,卻也愛做贈禮。
顏執看了會雪螢,接過雪螢的贈禮,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自覺坦誠相見的雪螢更是主動,遇上好吃的分顏執一半。
她挑着攤上的珠釵,興致勃勃問顏執,“哪支好看?”
在雪螢心裏,好閨蜜當然要一起逛街,美食一起分享,美景共賞。比劃個珠釵再自然不過,顏執打量燈火下的雪螢,莫名想到一句。
女為悅已者容。
應是她想多了。
顏執自嘲一聲,專心幫雪螢挑選珠釵,又因此時已是深夜,雪螢回去太晚,顏執不曾多想,邀請雪螢歇息一夜。
說是住顏執家,實際上就是住敖富貴的狗窩,還在鬥地主的敖富貴立刻摸上來,嗷嗷叫着,“老師,怎麽能讓一個外人住咱們家。”
雪螢盡忠職守,不忘在敖富貴面前表現自我,當下勾着顏執的胳膊,三分天真七分無邪,還有一絲刁蠻,“我不是住你的家,我是住在哥哥的心房。”
顏執按下陰陽怪氣的沖動,配合雪螢的表演,“來者是客,休得胡鬧。”
敖富貴震驚了,老師你不走下流程嗎,什麽欲拒還迎,身為太子師不能和太子妃偷情,結果見了一面就做了雪螢的裙下之臣。
別說,他還挺高興的。
客客氣氣送走雪螢,敖富貴跟在顏執屁股後面,問東問西,“老師和劍仙之徒聊了什麽?那個女人看起來特別喜歡老師。”
顏執本來想打發敖富貴回去,不知怎麽地想起雪螢問她女兒美不美一幕,下意識問,“何以見得?”
敖富貴沒多想,“就很喜歡啊,老師你不知道,這個劍仙之徒狗眼看人低,對女的從來都是輕聲細語,前頭那個什麽聖女和她約架,她也不下重手。學生就和她聊了幾句,她把學生打成重傷。”
所以敖富貴真的很好奇,為什麽他的老師能得雪螢青睐。
顏執心下一沉,又覺自己想多了。打發敖富貴回去,顏執歇了睡下,夢裏雪螢穿着火紅的嫁衣對顏執嬌羞一笑,柔柔喚道,“顏姐姐。”
吓得顏執從床上滾下,下意識摸下面到底有沒有。
因為這夢顏執一晚上沒睡,次日雪螢向顏執告辭時,顏執腦子一抽,“雲夢澤的房子不好找,我陪道長走一遭吧。”
顏執說了又後悔,不知道拿什麽話試探雪螢,滿腹心事跟在雪螢後面,她這邊還在糾結,那邊渡以舟的召喚獸已經降臨。
師徒倆再見,二話不說就是拔劍。
打完以後岑無妄估計心情不錯,看着雪螢從地上爬起,想了想渡以舟給他的劇本,主動伸手,“疼嗎?”
雪螢擦了鼻血莫名其妙,她挨了岑無妄這麽久的打,岑無妄頭一回問她疼不疼?
說不疼再打她一頓嗎?她雖然喜歡和岑無妄交手,那也不是天天打,至少等她吸取經驗教訓。于是點頭,“疼。”
岑無妄拿着他的臺本,面無表情念臺詞,“現在知道疼了,以前打你都不求饒。”
雪螢驚呆了,岑無妄又換魂了,話這麽多,還知道關心自己,“你有病?”
岑無妄頓了片刻,抽出劍來,用行動表示他沒病,還能把雪螢揍個半身不遂。
大約是考慮到雪螢剛被揍過一次,這次岑無妄下手輕了些。雪螢很快品出其中滋味,和岑無妄打得有來有回,擱溫安眼裏,是師徒指導。在顏執看來,這對狗女女在玩眉來眼去劍。
等雪螢打完,想起臺下還有個顏執,不好意思下臺向顏執道歉,“抱歉,我們現在去看房子?”
顏執現在想冷靜冷靜,“今天還是算了。”
雪螢挺失望的,依依不舍道,“好吧,那我今天晚上還住你這嗎?”
顏執頭皮發麻,隔着面紗她都能感受到雪螢的熱情。後邊還有個一直注視雪螢的岑無妄。
該不會?難不成?
她獨自一人回到住處,想起雪螢的熱情,雪螢的劍術。眼下她與雪螢還有場戲,這戲要是成真了,她日後如果拒了雪螢,此人劍術怕不是要把她……
顏執越想越心慌,摸出玉牌施起族中秘法。
第一個是太初宗的顏垢,好幾年沒見自家侄子,顏執一陣恍惚,簡單幾句敘舊後,顏執試探性問,“你可知雪螢?”
顏垢可太清楚了,他就是雪螢的迷弟,一拍大腿給自家叔說起雪螢的豐功偉績,“太玄門第一美人,叔,我和你講,雪螢師姐……”
顏執打斷顏垢的吹捧,“那她可有心上人?”
顏垢果斷搖頭,“沒有。”
顏執再問,“女修呢?”她問的比較委婉,“就關系比較好的女修……”
顏垢撓頭,“雪螢師姐對師姐師妹都挺好的,叔你問這個幹嗎?”
顏執直接掐了通話,她靜坐了很久聯絡上另一人,顫顫巍巍道,“喂媽,你之前說的鹿野苑佛子,技術特別好,現在還能預約嗎?對,我想通了,我想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