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霧裏看花隔一層
拂曉時分,萬籁俱寂,空氣中泛着絲絲的清冷。東方隐隐露白,破曉的晨光喚醒了萬物。獨孤绾兒已早起前去集市上賣繡品織錦了。
餘氏方醒來,望了望身旁熟睡的獨孤垣,并未如往常一般喚醒他,只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榻,穿上衣裳。此刻寅時方過,餘氏推開了房門,曙光映入屋中。此時餘氏疼愛的獨子獨孤灏喃喃自語着:“绮羅妹妹,明日咱們去城郊邊捕魚罷……”
餘氏自忖着:雖說她們母女至此不曾動過家中一分一厘,但也難保日後她們生活窘迫了不會将手伸向咱家來。再者,那女童在這兒多多少少會影響了灏兒的學業。這小妖精,還這麽小便迷得灏兒神魂颠倒的,讓灏兒整日往外跑書都念不進去,長大了還了得?瞧着倒也粉雕玉琢,眉清目秀,是個美人胚子。賣給東街李老三倒是甚好。
餘氏便走進獨孤氏的屋中,見蘭燼落正捧着一本《三字經》在誦讀着:“……瑩八歲,能詠詩。泌七歲,能賦碁。彼穎悟,人稱奇。爾幼學,當效之。蔡文姬,能辨琴。謝道韞,能詠吟。彼女子,且聰敏……”
“绮羅,明日便是你舅父的生辰了,今日清晨與舅母一同去去肉肆買些肉類回來,順道帶着你去集市上逛逛,可好?”
蘭燼落只覺一向口輕舌薄的餘氏今日似乎不尋常:“舅母,可娘親還未回來,若是娘親回家後看到我不在家,會擔心的。”
餘氏不以為然:“嗨,去肉肆買些肉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屆時你娘親還未回來呢。”
蘭燼落雖較之于尋常孩童多了幾分謹慎,卻也太無心機,踟蹰許久後便答應下來:“諾。”
不知過了多久,倦倦地睜開眼時已近了遲暮時分,頭昏腦漲四肢無力。四周充斥着渾濁晦澀的空氣,晃晃悠悠,似是在一艘動蕩的船艙裏。
蘭燼落頭疼得厲害,本能地想要起身,卻不料手腳皆被用粗繩束縛住了,難以動彈。她心裏一驚,這陌生之地是哪裏?久聞時常有窮苦人家食不果腹走投無路時便将自家的女兒賣給人販,人販們通常以走水路的方式将童子運載到別處去,自己莫非也淪落到如此境地?
清早時,她牽着餘氏的衣擺,不離其左右。走了許久,餘氏終于向街角的一戶人家走去。叩門之後片刻,一個身高八尺有餘,身着藍布對襟長衫,生得乏善可陳道貌岸然的男子開了門。
男子一開門便嬉笑着:“喲,原來是西街的獨孤夫人,請進請進。這平日你家中雖不算是大富大貴卻也衣食有餘,今日找我來……”
餘氏拉着蘭燼落進了李老三家的院子,随着李老三到旮旯處壓低了聲音道:“李老三,這女童小字绮羅,時年五歲。你看如何,能給多少銀子?”
喚作李老三的男子摸着下巴,将一袋碎銀子遞給了餘氏嘿然一笑:“喲,這小妮子倒生得是粉雕玉琢,可人至極。這樣罷,二十兩如何?再多可不行了,別的妮子至多給十數兩銀子。”
餘氏掂量着那一袋銀子,心裏雖覺着不滿足,卻一心想将她賣了得了:“罷了罷了,二十兩便二十兩了。”
莫不是,當時李老三端給她的那碗清茶中摻了蒙汗藥之類的東西?她心下愕愣,暗自怪自己想得不周。正想着,耳畔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我家老爺府中正缺幾個丫鬟,要容貌周正,做事利索些的,你這兒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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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您說,今早我剛得了個小妮子,生得那是水靈可人,當個童養媳也不為過!要不,您來瞧瞧如何?”
只聽“嘎吱”一聲,沉重的船艙門被推開,一抹落日餘晖斜照進來,艙內陰暗的船艙裏頓時增色不少。一個頭戴布褶帽,穿着一身粗布青衫,長得鼠頭獐目的家丁模樣的人,與白日裏騙她喝下混有蒙汗藥的李老三一齊走了進來。那人啧啧稱贊道:“當真是不錯,三十兩成交?”
“您也不看看是什麽貨色,這等容貌昳麗的妮子,五十兩打底!”李老三嘿嘿笑着。身旁那人卻啐了一口唾沫:“呸!五十兩?你當是個大姑娘賣給青樓的價錢?三十兩!”
正當二人争執不下的時候,一個風輕雲淡的聲音響了起來:“一百兩,賣與本少爺。”男子一驚,轉首往門外望去,蘭燼落也循聲望向船艙門外——
只見一個少年手持一把折扇,年紀不過十四五左右,身着一襲玄青色的絲綢長衫,腰間懸着一塊與九妄言相似的墨玉佩。發如青絲,面如冠玉,蕭疏軒舉,丹鳳眼,卧蠶眉,唇角微微邪魅地揚起,身後還跟着一名持着寒刀的冷面侍衛,那勢頭非富即貴。
說着,少年一揮扇,身後的侍衛會意,掏出整整一袋的銀子扔給了李老三。他忙接住,揣着那沉沉的一袋銀子,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少年扇動着折扇,淡淡道:“夠了麽?”他受寵若驚,心裏暗自竊喜着今日運氣大好碰到了貴人,接手了一筆大買賣。李老三一臉谄媚地笑着:“夠了,夠了,多謝這位爺!”
少年舉步款款走至亦湮雪面前,示意侍衛替她解了繩子。
“你為何……”
蘭燼落心中疑雲叢生,才開口問,少年似乎已然看透了她內心的疑惑,只魅惑地一笑:“不要問得太多,随我去紅袖歌舞坊,我與你做一個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