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爹曾叫江湖蔔算第一的名士為我蔔算過一卦,說的便是我在今年有命中劫難,九死一生。

我爹年少時是不信命的,但後來我娘早逝,他便信了幾分,自得知這卦象後,便想方設法,想幫助我渡過命劫。邪門歪道做了不少,正經的準備更是不要命地堆積。

幾年前,他來不及等洛林長大,就想讓我去用他的爐鼎,便是所謂的“法子”之一。再沒有什麽比提升自身的武力,來得更安全了。但我太擰,白明玄又太決絕,我至今依然認為,白明玄的死,就是因為那一日,我爹讓我進了他的房間。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該心中有愧。但許是我太過沒心沒肺,他的死亡只叫我嘆惋,到底沒留下多少痕跡。我爹後來又娶了司徒宣,見我對爐鼎并無興趣,又遍尋暗器名藥,重要的一個個塞在我身上,不重要的便堆積在密室裏,待我去取。

但大多都被我揮霍掉了,顯形的粉、隐秘的刀、密布的針,都“恰到好處”地用在了蒼牧和蘇風溪身上。

唯一落下的,竟是當年白明玄為我留下的東西——也是它藏得太深,輕易不會被人發覺。

我積攢了一些力氣,伸手探入亵褲之內,擡起了孽根,指腹擠壓着兩邊的囊袋,過了良久,才摸到一絲極細的線。我的手指撚着線,細細摩挲着,卷起了一層薄薄的皮,抽出了一個極薄的紙袋,取出左邊的,又如法炮制地取出了右邊的,又将做掩飾的皮用僅剩的魔功碾壓成灰。

左邊的紙袋裏是致命的毒藥,右邊的紙袋裏是萬能的解藥,兩者兌在一起,便是上好的假死藥。我自是留了後手,能夠通過其他途徑離開這裏當然最好,但如若一直無法離開,假死許是最好的選擇。

許有人恨極了我,要将我挫骨揚灰,但蒼牧但凡對我有一絲情誼,便不會叫人這麽去做。假死這條路,變數和風險太多,自然是下下策,但到底是一條生路。

我将兩個紙包随意收入袖中,平躺在床上,才意識到,我竟然沒有想過蘇風溪會來救我的可能。原來我已對他不再抱有絲毫期待,早默認了他會帶司徒宣趁亂離開。

倒是洛林,蒼牧說他是正道子弟,但他自嬰兒起便養在魔教,相比是身世有些糾葛,再加上之前我忽略了他,他便到了正道。但他性格與其說是聰慧,倒不如說是詭谲,正道即便容得下他,他也容不下正道。

我略略放下了心,便合了眼,很快進入了夢鄉之中。醒來時,魔功不見絲毫的恢複,身體比普通人尚有不如,許是蒼牧來過,見我用了魔功,用了什麽秘法,封了我的功力。他封功力便罷了,又将我的被子換成了軟綿綿的,難怪這一覺睡得如此沉。

我動了動久違軟弱的手腳,掙紮着下了床,推開門,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守衛。他們拔出了手中的劍,充作威脅,個個都想斬殺了我,但偏生要礙于命令,動不了我。

他們的眼神格外有趣,我便敞開着門,挪到了桌邊,扶着桌子,緩緩地坐了下去。桌上的茶壺猶帶着溫度,我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只聞味道,就知道是我慣常喝的。

這又算什麽呢?在解了命蠱,重傷我、囚禁我、逼迫我後,再錦衣玉食地供養于我?像話本中的金屋藏嬌,但他這麽做,并非出于愛意,而是叫自己心裏好受些,不至于那麽難過。

蒼牧跟了我十餘年,魔教的肆意妄為半點沒有學到,骨子裏還是正道的老一套。太過正直,也太容易重情,因為些許情愛,就會讓心裏難過得不成模樣。

像我娘,對我爹,便是深情款款,因愛生生意難平。

我希望能夠尋到一個如我娘待我爹那般的知心人,但我不想變成被感情牽扯行動的人。

我看着杯中微微顫動的茶水,嘲笑自己有一日竟然也握不住杯,低頭将這杯茶一飲而盡。假死也要一點點來,不妨先日漸消瘦起來。

我身子小時是不大好的,這一點蒼牧也清楚。不過是同他在雪天裏抓麻雀,回去便燒了三天三夜。等到後來開始修習魔功,身體才漸漸變好。

如今魔功盡數封印,“嬌弱”自然在情理之中。

我重新舉起了水壺,瞧着微微顫抖的指尖,不再逞能,幹脆地松開了手。

“啪——”

我逆轉了魔功,逼迫自己嘔出了一口血,順勢摔倒在了桌上。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瞬,我尚且在估量,這番籌謀能有幾成的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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