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何以修道(二)
欣辭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此刻的容貌上,究竟顯露出多大的恐懼。
只是一剎那,這個比她年輕了幾十萬年的魔君,竟讓她畏懼得不能自已。若不是辛忻荥出來打斷了茯歧,只怕茯歧真的會出手,直接了斷了她。
魔界向來不缺想要成為魔将的魔少,即使如她這般修煉了幾十萬年,也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地活着。
“屬下失言,望君上恕罪!”
茯歧沒有答話,欣辭跪在地上,頭磕在雪地上,不敢直視茯歧。
“這是怎麽了?”辛忻荥看着兩人,不解地問道。
“沒什麽。”茯歧對着辛忻荥回答道。
雖然茯歧沒有說,但辛忻荥卻能從他的言語中感受到他此刻的疲倦。
“你很累麽?”辛忻荥問道。
茯歧搖了搖頭。
“你如果累了就去休息。”辛忻荥答道,順勢還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茯歧身上,“雖然你身為魔君,但好歹長得也是個正常人,我不會瞧不起你的。”
茯歧抓着身上的大衣,第一次示弱道:“好。”
欣辭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辛忻荥看着她,有些心疼地說道:“這麽冷的天,你們魔族之人,也是會怕冷的吧?她犯了什麽錯,非要跪着?”
茯歧沒有看欣辭,只是冷着聲音說了一句,“起來吧。”
欣辭這才戰栗着從地上站了起來,一張豔麗的容顏因為驚吓而失了血色,一點兒不服方才那般美貌。
“我由衷地覺得你是花妖而不是老鳳凰。”辛忻荥看着此刻的欣辭說道,“你看,跟這周圍的花兒一樣,都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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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句打趣兒的話,可此刻欣辭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其實你家君上沒有那麽可怕的。”辛忻荥道,“至少我認識他這麽多天,他也就殺了一個人。”
欣辭擡頭,無聲地詢問着。
“至少證明,他不是那種心情不好就要殺一個人來解氣的那種。”
那是,君上殺的從來都不是一個,他若是生氣,殺的是一群!
“你且回去吧。”茯歧對着欣辭說道。
欣辭聽到了茯歧的話,微微松了口氣,看來茯歧這次并不打算跟她計較。
“若是有下次,你也不必再出現了。”
茯歧的話看似平淡,卻讓欣辭感到背後一陣寒意侵襲而來。如今的茯歧,經歷了歲月的沉澱,不再如當年那般戾氣橫生。可即使如此,茯歧依舊是茯歧,是那個魔界之中最可怕的魔君。
“是!”欣辭不敢怠慢,立刻回答道。
答完之後,欣辭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原地。辛忻荥甚至還來不及跟欣辭告別,原地就只剩下他與茯歧兩人。
“你有什麽打算?”茯歧問道。
“什麽?”
“快過年了。”茯歧道,“你不回去麽?”
辛忻荥随即一笑,“當然要回去啊,答應了爹和娘,要回去過年的啊。”
兩人在茶樓裏又待了兩天,第三天,辛忻荥總算是決定要回程。回去的時候,傅連清帶着欣辭一同前來相送,欣辭為了方便待在傅連清身旁而不被傅連清當婢女使,幹脆換了個身份——傅連清的愛人。
對此,辛忻荥表示十分驚訝,卻沒有來得及細問。
在回程的路上,辛忻荥騎在馬背上,忍不住回頭對着茯歧問道:“魔界的人對成婚之事向來如此随便麽?”
“不是。”茯歧立即否認道。
“哦對,你還未成婚。”辛忻荥回過頭來,并未打算繼續問下去。
哪知茯歧騎着馬追了上來,在他身邊說道:“我們已成婚!”
辛忻荥一愣,差點兒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你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兒大。”辛忻荥好不容易坐穩了,對着茯歧說道。
“我沒有開玩笑。”茯歧道,“一千多年前,在傾城,你說要與我成婚,我答應了。”
“為什麽?”辛忻荥轉頭問道,“一千多年前,你應該并不喜歡那只小狐貍?”
茯歧轉頭,無聲地詢問着。
“你跟我說過,之前的事。”辛忻荥解釋道,“我能夠從你的語氣中清楚地感覺到,那時候你還并不喜歡小狐貍,只是小狐貍對于你而言,還有什麽別的用處,所以你要留着小狐貍。”
茯歧将目光收了回來,轉頭望向了面前的道路,“在這方面,你意外地靈敏。”
“我可以理解為除此之外你都覺得我很傻麽?”辛忻荥不滿地問道。
“你理解得很對。”茯歧難得地開心地笑了。
辛忻荥生氣地罵了出來,“你才傻!”
茯歧收起了笑容,對着辛忻荥道:“那時候,我确實還沒有喜歡上你。你并不是普通的狐貍,你是九尾狐,狐之一族很少有天生的九尾狐,而一般九尾狐出世,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的妖王。”
辛忻荥安靜地聽着,卻将茯歧口中的“你”自動地代換成了小狐貍。
“我要成為魔君,需要你的力量。”茯歧老實交代道。
“小狐貍知道麽?”
“知道。”茯歧說道,“我說過,在這方面你意外地靈敏。”
“好吧,那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辛忻荥說道,“所謂的和親,也沒什麽不好。”
“所以我們成婚了。”
“嗯。”辛忻荥承認道,“你成婚了。”
“是我們。”茯歧糾正道。
“你作為一個男人非要對着一個從身心都喜歡着女人的人類來說我們成親了麽?”辛忻荥無奈地說道,“我很有可能現在就調轉馬頭往一條你不走的路走。”
茯歧沉默了片刻,随後說道:“無所謂,來日方長。”
對,來日方長。
辛忻荥在心底默念道,總有一天他要将這個有着斷袖癖的大魔頭給扭過來!放着魔界的那麽多美女不看,非要守着一個可能屍體都已經不知道幹了幾百年的狐貍,還是只男性狐貍不放,這絕對是有毛病啊!
兩人在心底裏都做下了決定後,回程的路也走得十分愉快。直到到達樂清城前,兩人一切都好。
可是,這一切的美好,全部止于兩人到達樂清城的那一刻。兩人回到樂清城的時間,剛好是二十七的時間,按理來說二十九是小年,三十便是大年。每年的二十九,辛夫人總是要張羅着承天盟上下的人一起吃一頓年飯的,為了防止二十九那天太累,辛忻荥特意趕在了二十七回到了樂清城。
可辛夫人和辛猛兩人,并沒能等到辛忻荥回來。
辛忻荥趕到承天盟的時候,承天盟上下,已無一個活人。辛忻荥站在廢墟之中,這一片的瓦礫,曾經堆積成了樂清城最為有名的承天盟。
茯歧就站在辛忻荥的身邊,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辛忻荥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被大火燒焦的每一處地方,不可置信地在這片廢墟之中走着。泥土和燒焦的屍體被放置在這裏并不是太久,隐約還能感受到火的灼熱。
“爹——娘——”辛忻荥立馬朝着承天盟裏面的地方跑去,茯歧不敢怠慢,立刻跟着辛忻荥一同跑了進去。
昔日的廳堂如今什麽都不剩下,辛忻荥站在面前被大火焚燒過後剩下的殘骸面前,竟然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茯歧跟着他站着,辛忻荥不動,他便也不動,從中午,一直站到了夜晚。
夜空中月光灑落在辛忻荥的面容上,一時之間茯歧竟然不由得想起了當年還是狐妖時的忻荥。那時候忻荥一頭銀白色的頭發披落在肩後,像極了月光。
辛忻荥蒼白着一張臉,茯歧忍不住上前勸道:“忻荥,你該休息了。”
此時的辛忻荥不似狐妖時的忻荥,人類,是三界中最脆弱的生物,星辰的轉移很快便會剝奪去他們寥寥無幾的歲月,随後不停地進入輪回,直止毀滅。
“到底是誰!”沉默了一天的辛忻荥在茯歧的呼喊聲中,終于忍不住地咆哮了出來,“到底是誰,要對我承天盟下如此狠手!”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話,黑夜之中忽然有一道身影閃過,茯歧和辛忻荥立刻警惕地望着周圍。
“誰!”茯歧問道,開口的瞬間便已開始了動作,辛忻荥從地上的屍體上撿起了一把劍,他的動作不如茯歧快,只能提着劍慢慢跟上去。
辛忻荥是個人,自然不能如茯歧一樣靈活地穿梭于黑夜之中。他只能憑借着天空中微弱的月光,一點點地慢慢前進。茯歧此時不在他身邊,他更是謹慎,他一路跟随着聲音走到了聲源處,随後他看到了兩具屍體。
“爹?娘?”辛忻荥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看着面前兩具被吊挂在門梁上的屍體,他手中的劍不自主地掉落在地,他沖到了兩具屍體面前喊道,“爹!娘!”
可被吊挂在門梁上的屍體不會回答他,辛夫人和辛猛的身體上遍體鱗傷,有被鞭打的痕跡,有被猛獸撕咬過的痕跡,兩人的雙目睜大,即使是死後也沒能閉上。辛忻荥一身的白衣,此刻根本顧不上屍體的髒亂,他顫抖着将辛夫人和辛猛手上的繩索解開,将兩人的屍體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