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避無可避(八)

忻荥回到谷郦的時候,不由得被谷郦如今的景色所驚住。

忻荥最後一次從谷郦蘇醒的時候,将修鏡交給了茯歧。後來再為了找尋離淵、竹口中所說的上源,曾經再次回到這裏。

可無論是哪一次忻荥所見到的谷郦,都不應該是眼前這番景色。

忻荥往前走一步,恢複人的模樣。他走進谷郦的那一瞬間,周圍的鳥兒、蝴蝶全部圍繞了過來。

忻荥忍不住想起小時候跟自己哥哥在谷郦的深山裏玩耍,那時候周圍的鳥兒、蝴蝶也是像這樣圍繞在他身邊打圈。當時他哥哥就坐在一邊看着,偶爾會給他用笛子吹上一支小曲兒。

“哥哥。”忻荥走到一處地方,停了下來。

面前背對着他站着的,正是他的哥哥。

他的哥哥和他有着非常相同的名字,可偏偏又是水火不融的兩個字。

“回來了?”

“嗯。”忻荥答道。

“谷郦美麽?”

忻荥的哥哥和忻荥唯一相像的地方大約是那一雙杏眼,像是早就知道忻荥會回來一樣,他并沒有轉過身,只是靜靜地看着面前的湖水。

湖水中央,正是本應存在于五岳山的命數石。

命數石下,水波逐漸變為平靜的鏡面,在鏡面上出現了許多畫面。

“別想了,你那負心漢是不會回來了。”

鏡面上一位女子,剛從床上起來,她衣服還沒有穿好,肩頭還有着星星點點昨晚放肆過後的痕跡。床上的男人還在繼續睡着,她先起身,拿了煙鬥來點上,先是吐了一口白煙,随後對着面前的女人說道:“就你還傻傻地等着那負心漢,怎麽,這孩子都快生了,那負心漢回來看過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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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子面前坐着的另一名女子,忻荥認得。

那是他們的母親。

“忻熒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看着湖面上的畫面,忻荥面前的男人忽然開口。

“我五歲那年,稍微懂事,別人都有父母,我沒有,別人都有名字,我沒有。我不可能随便找兩個人認作我父母,但我想了想,我能給自己取個名字。”忻熒看着湖面笑着說道。

湖面上的孩子,在一盞微弱的燭光下,翻着一本十分破舊的書。

“那上面沒幾個我認得的字。”

随後,畫面一轉,小個子的忻熒找到了書上的一個熒字。上面的解釋,是微弱的光亮。

“我挺喜歡這個字的。”

随即,忻熒又說道:“忻,是心情開朗的意思,熒是微弱的光亮。即使是微弱的一點點光亮,我也會非常開心、快樂地活下去,我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忻荥走到了忻熒的身邊坐下,跟他一起看着湖面。

他們的母親,從忻熒出生的時候開始就把他丢在了森林裏。忻荥沒有聽忻熒提起過他很小的事情,但忻荥一直都覺得奇怪。

剛出生的孩子,能夠只靠着自己活到這麽大麽?

“忻荥,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在那次離淵來谷郦的時候,我才認識的離淵?”

忻荥點了點頭。

因為在此之前,忻荥從未聽忻熒提起過離淵的事情。

“不是。”忻熒說道,“最開始把我帶大的,就是離淵。”

忻荥不可置信地看着忻熒。

“我也是才知道的。”忻熒說道,“當時太小了,對離淵并沒有多少印象。我只是覺得,在那麽深山老林的地方,我居然還活了那麽久,真是神奇!”

“娘也說過,都不知道你怎麽活下來的。”

“對啊,不過我懂事以來離淵就走了,所以我還是靠着自己一個人活了十幾年,直到爹娘後來找到我。”忻熒雙手抱胸,看着面前的湖面。

忻熒的幾句話中帶着一點點的自豪,可忻荥卻明白,這裏面有多少的辛酸。

“哥。”忻荥說道,“到底為什麽要毀滅三界?”

忻熒本微微笑着的神情,慢慢沉了下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湖面上的那些畫面全部消失之後,忻熒才緩緩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

忻荥勸道:“哥,既然不知道,就不能停手麽?”

“不能。”忻熒指着命數石對着忻荥說道,“如果停手,那上面依舊不會有任何我該存在的痕跡。”

“那三界毀滅了之後,哥,你又存在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忻熒看着命數石,他的手中有着一只玉笛,上面有着跟忻荥手中流年一樣的紋路,“只是除了這個,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麽。”

“哥哥,我不明白。”忻荥問道,“你從來都不相信命數,你說過就算命數上寫着讓你死,你也一定會從死亡裏爬回來。你說過,生活給什麽,我們就去接受什麽,對于你自己而言,根本沒有改變命數的必要!”

忻熒握着笛子的手微顫。

“哥,你究竟是為了什麽?”

忻荥等了片刻,他沒有注意到,忻熒握着笛子的那只手正在慢慢地緊握成拳。

“忻荥,你睡了一千年了。”忻熒繼續說道,“很多事情都已經過去一千年了,一千年之後,你真的認為我還是原來的我麽?”

忻荥在猶豫。

忻熒說得沒錯,正因為過去了一千多年,所以忻荥也一直在問自己,現在的忻熒,還是那個曾經不惜一切保護自己的那個哥哥麽?

“忻荥。”忻熒和忻熒相同的杏眼微微眯起,嘴唇上揚,好一副勾人心神的模樣,“現在已經不是一千多年前了。”

“可是.......”忻荥還想辯解什麽。

“忻荥,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心平氣和地跟你說這麽多麽?”

忻荥睜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忻熒。

“三界要毀滅,四面靈鏡一定都要消失。”

“你什麽意思?”忻荥驚訝着站了起來。

仿佛是為了回答忻荥的問題,一直戴在忻荥手上的手鏈忽然在空氣中化作粉末。

“為什麽?”忻荥顫抖着開口,對着忻熒問道。

“沒有為什麽。”

忻熒站起身來,手中的笛子放在唇邊,靜靜地吹響起來。那是忻荥小時候最喜歡聽忻熒吹的曲子,此刻卻覺得異常刺耳。

忻荥只覺得自己整個腦子都像是被炸開一樣,很多與茯歧的回憶從腦海深處一并湧了上來。他無意識地從腰邊掏出了流年,流年只是展開,圍繞着忻荥耳邊的曲兒忽然安靜了下來。

見忻荥沒有受到笛音的影響,忻熒便索性将笛子放了下來。

“忻荥。”忻熒放下笛子,問道,“對于你而言,魔君究竟有着怎樣的意義?”

忻荥不想回答忻熒的任何問題,因為他滿腦子只想到了欣辭曾經說過的一點。

茯歧送給他的這條手鏈,不僅僅只是為了能讓茯歧更好地找到他,同時也是将自己的生命,放在了對方手中。只是忻荥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說,茯歧有事,這條手鏈就會被破壞掉,還是說,這條手鏈被破壞掉的同時,茯歧也會受到傷害。

可無論是哪一種,忻荥都沒有辦法理智地去接受。

流年全部展開,忻荥并不是很會使用刀劍類的武器,相比之下,鞭子以及折扇這類武器更加适用于他。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他會對着忻熒出手。

在很小的時候,他們的父親雖然身為族長,但實際上威望還不是很高。經常有一些長老家的孩子,會因為他長相柔弱而欺負他。

每到這個時候,忻熒就會擋在他面前。

“忻荥?”忻熒慢慢地走向忻荥。

忻荥沒有擡頭,可他手中的流年卻有了動作。

“哥,對不起。”說着,忻荥就帶着流年有了動作。

忻熒并沒有太多的防備,就算忻荥逼近他面前,他也只是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忻荥而已。可在忻荥用着流年,對準了忻熒頭中央的地方劈落下去。

忻荥的手在顫抖,卻忽然發現........

忻熒在笑?

忻熒不會因此而死,但.......

“命數石我會放回去的。”忻荥來不及想忻熒這個笑的意義。

“嗯。”

在忻熒閉上雙眼之前,最後對着忻荥應了一句。

忻荥看着面前不遠處浮于湖面之上的命數石,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麽方法将它帶走。定界釘在茯歧和薛念的手上,如今就算他應該怎麽将這東西弄回原來的地方?

等等........

“哥身上也沒有定界釘。”

忻荥忽然想了起來,忻熒身上是絕對沒有定界釘的,但他卻可以将命數石帶到谷郦。

忻荥低頭看向了握在自己手上的流年,天君曾經說過,流年和薛念手中的實影一樣,都是從靈鏡上取下的碎片做成的武器。那麽忻熒手中的那支玉笛呢?

忻荥驚訝地發現,随着忻熒的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那支玉笛。

“不管了!”忻荥踮起腳,一步步跳到了湖的中央。

他伸手,将命數石捧在手中央。

随着命數石被擡起的一瞬間,湖水盡數褪去,周圍的森林化作荒漠,從地底源源不斷地冒出魔氣。

忻荥來不及多想,第一個便是帶着命數石去了五岳山。

可事實卻和忻荥猜想得完全不同,當忻荥帶着命數石來到五岳山的時候,竟然驚奇地發現,五岳山上的命數線,已經漸漸恢複了它原本的模樣。

一條條線從山腳下慢慢延伸而上,忻荥帶着手中的“命數石”,朝着山林的中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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