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久之後, 船就駛離了碼頭,可劉秀紅卻沒立刻進入船艙,而是一臉愕然的看向逐漸遠去了的碼頭。

等韓遠洋收拾好一切後,見她還在甲板上發呆, 驚訝的問道:“嫂子你咋了?落了什麽東西?還是有啥要緊的東西忘買了?”

劉秀紅這才回過神來,不過目光依舊朝着碼頭那邊,語氣很是不肯定的道:“我……我剛才好像看到了我姐夫。”

“誰?周大軍?”韓遠洋忙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卻沒看到人, “他今個兒出門了?這不對, 他要是想來縣城這邊,肯定會搭咱們的便船的。嫂子我跟你說,周大軍跟我哥的關系還挺好的。他雖然不愛吭聲, 看着那性子跟許國慶差不多, 可他卻是捕魚的老手,而且特別會修理機器,有他在可放心了,不怕航行到一半哪個設備壞了。”

漁民們或許是因為常年外出在海上飄蕩的緣故, 其實能說會道的特別少,哪怕本身會說,久而久之也逐漸變得沉默了起來。最好的例子就是韓遠征,他其實能說的,起碼年少時候是這樣的,可如今卻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懶得說話。

至于像韓遠洋這種話唠, 那絕對是漁民裏頭的奇葩,整個東海漁業隊,甚至包括整個公社這邊,就沒他這麽能叨逼的。

不過,就算是不擅長言辭的,那也分兩類,一種是純粹走技術類的,就好比周大軍。他不單捕魚技術好,還能開各種型號的船只,并且有一手修理機械的本事,當然僅限于漁船上的,因此他在漁業隊裏相當吃香,這也是為什麽他當初能在第一時間聚集起一幫子老手共同承包隊上最大最好漁船的原因。

說白了,只要是真的能耐人,別說僅僅是不愛說話,就算他是個啞巴,照樣搶手得很。

而第二種就是許國慶這樣的了,不愛說話不會來事又沒技術,甚至還愛偷懶,真的難怪別人嫌棄他了。

周大軍是劉秀紅的大姐夫,哪怕談不上十足十的了解,起碼也知曉個七八分。不過,她這會兒聽了韓遠洋的話卻搖了搖頭:“不是我大姐夫,我剛才好像看到了我二姐夫。”

韓遠洋擡頭望天,這海面上的風啊,呼呼的吹着:“不認識沒見過,咱們去駕駛艙避避風。”

劉秀紅答應了一聲,返身回了駕駛艙,不過就算進到了裏頭,還是面帶遲疑的望向了碼頭方向。她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眼花了,其實她剛才沒把話說全乎,她不單是看到了自己的二姐夫,好像還看到二姐夫拉了個女人,可那女人絕對不可能是她二姐。

心裏揣着事兒,劉秀紅又不是那種會隐藏心事的人,自然不免帶出了點兒。

韓遠征沒聽到剛才甲板上的對話,可他好歹看到了他弟在那頭逼逼,擡手就給了他弟一個脆邦邦的腦瓜崩:“平時怎麽教你的?少說話多做事!”

“啥?”韓遠洋不敢置信的擡手捂住腦門,一臉的懵圈。

他從進入駕駛艙到現在,根本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盡管他也沒做事,可他就好端端的站在原地沒動彈,怎麽就又礙了他哥的眼了?

“沒事,你來開會兒船。”

親哥撂了攤子撒手不管了,韓遠洋自然要接過來。可直到他哥離開了駕駛艙,他依舊沒想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怎麽就平白無故的挨了那記腦瓜崩呢?

回程的路上,他們又撒了幾次網,盡管不像去的時候那樣收獲滿滿,不過總算也沒落空。到了臨近傍晚時分,魚艙差不多填了個五分滿,幾人都很滿意。

也就是冬日裏了,室外就是天然的冰箱,無論是凍魚還是熏魚都可以保存很多天。不像夏日裏,就算做腌魚好了,不撒大把大把的鹽,回頭一準馊了。

只是,還沒等船只靠近灘塗碼頭,遠遠的就看到一群人聚在碼頭邊上,當然還有好幾艘船只。

大概從前幾天起,那些較大的船只就不再外出了,反而一些小漁船仍舊早出晚歸的忙碌着。這是因為大船只出海一趟太費油了,偏如今離過年已經沒幾天了,要是去個半趟劃不來,去個整趟只怕回來時已經是正月裏了。

另外,東海漁業隊還有兩艘新漁船沒回來,至少他們今早出海前,那兩艘船都沒回來,三艘新漁船裏只有周大軍承包的那艘提前回港了。

不過如今看去,三艘大漁船都在,将港口擠了個滿滿當當,其中晚來的兩艘,離碼頭還略有些遠,估摸着應該是停泊以後,再放下小船送船員們上岸的。不然要是全靠岸了,只怕小漁船們根本就過不去。

韓遠征也看到了岸上的異常情況,按說就算是遠航的漁船平安歸來了,也不該這麽大陣勢。你說接家裏人回家過年,這都接到人了,還不趕緊回家去歇着?大過年的,就意味着是寒冬臘月,海上風大,碼頭邊亦是如此。

“趕緊靠岸,應該是出事了。”

沖着駕駛艙招呼了一聲,韓遠征先走到了甲板上,準備第一時間上岸。

而岸上的人群這時也發現了小漁船的靠近,就有那眼神好的已經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韓遠征,忙高聲呼喊着。因為還是有一段距離的,聽不清楚具體喊了什麽話,只依稀仿佛聽到了“大隊長”三個字。

很快,船只靠了岸。

韓遠征都沒等船停穩,先行一躍到了岸上,都不用他開口詢問,自然有人搶着上前,七嘴八舌的将事情告訴了他。

劉秀紅和韓遠洋明顯要慢一些,不過因為說話的人很是憤怒,都不需要湊近細聽,站在甲板上就聽了個七七八八。

簡單的說,就是韓遠征先前預料的事情,如今終于發生了。

以前是國家的冷凍船包一切,反正打上了魚他們就收,雖說不會直接給錢,但會批條子,到時候一起結算。這樣方式從漁業隊成立後就一直沿用至今,從未出過差錯。然而,随着漁業隊面臨解散,開始由個人承包漁船了,方方面面的問題也就展現了。

最初,冷凍船那邊還是給條子,後來在層層抗議之下,加上批條子确實不好結算,所以就改成直接給錢。

可給錢也麻煩啊,這年頭又不是後世,各種支付方式層出不窮。事實上,如今就只有一個方式,給現金。

現金能有多少?尤其年前各個漁船都玩命似的撈魚賣錢,打算過個肥年,直接導致冷凍船那邊錢沒了。

沒了現金,批條子人家也不幹,急等着錢過年呢,誰要你的條子?鬧了半天,兩邊也沒談妥,船老大索性将船開了回來。

要說也得虧是臘月裏,活魚變成死魚倒是不怕,只要別馊還是能賣錢的,當然肯定不是一個價錢了,可起碼還是能賣出去的。

兩艘船的船老大和船員們都不甘心,眼見大隊長回來了,趕緊将他團團圍住,希望他能幫着想個轍兒。

韓遠征聽完了他們的講述後,皺着眉頭問道:“沒錢了?咱們東海漁業隊是第一個實行個人承包制的,公社裏,其他漁業隊都是年後才實施。我聽說,峽口漁業隊好像有幾艘小船和中型船只也開始了,但大船肯定沒有。你說他們沒現金了,那現金去哪兒了?”

像這種情況,韓遠征先前确實有想到,但他沒想到的是,居然那麽快就發生了。

在他看來,等年後所有的漁業隊都開始實行個人承包制,各艘大船全部被人承包了,以及來年開春以後,上頭肯定還會多調撥些大船過來的。

到了那時候,才是競争進入白熱化的階段了。

就現在,統共也就東海漁業隊的三艘大船,誰跟他們搶啊?

“周大軍呢?周大軍他在不在?”韓遠征想起前幾日,周大軍所帶領的漁船回來時,壓根就沒提起這個事兒。當然,那也是因為周大軍他們的漁船在返程時,恰好看到了別的漁業隊的船只傾覆,忙着救人的話,忘了說也是有可能的。

很快,周大軍就過來了:“我們那艘船是第一艘個人承包的,我還跟主事的說了,還有兩艘,應該就這兩天了。”

“然後呢?對方怎麽說?”

“就說知道了,還能說什麽?他們又不會跟咱們套交情的。”

冷凍船是吃國家飯的,比漁業隊靠譜太多了,只怕過個十年都不一定會面臨解散。所以,他們端的是公事公辦,也不接受底下船老大的套近乎,反正見面說的就是魚的種類和數量,旁的攀交情的話,一概不說。

如此這般,韓遠征見周大軍這邊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先讓其他人幫着将魚卸下來。

要知道,無論是打算凍魚還是做別的,都得放置在露天空地上,要是再悶在魚艙裏,就算是寒冬臘月,多悶半天也該變味兒了。

當下,這些人又開始忙活起來了,兩艘船的船老大知道單憑自己這些人肯定忙不過來,忙高聲喚其他隊員幫忙,又允許到時候按幫忙的人頭分魚,一時間倒是有不少人過來幫忙。

韓遠征也過去幫忙了,他吩咐韓遠洋将自己船上的東西分一分,幫劉秀紅拿回家去,完事後也不用回碼頭了,徑直回家幫媽幹活去。

親哥的話還是要聽的,誰叫這位不單是親哥,還是個時不時抽風的哥呢?韓遠洋認命的幫着分魚,還将中午沒用的大半塊豆腐都給了劉秀紅。

“反正我拿回家也是被我媽禍霍了,你拿回去給倆孩子煮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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