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沉默。
詭異的沉默。
就連那只鴿子都沒有“咕咕咕”地叫喚。
陸小鳳最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那只平凡無奇的鴿子道:“它為什麽不叫?”
張婉柔幾乎是以一種非常驚恐,也非常驚訝的眼神盯着陸小鳳看。
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在管一只鴿子?
因為陸小鳳的話,葉孤城也回頭看向那只鴿子。
他自認為是一個對動物很有愛心的人,對鴿子尤甚。
也不想想白雲城有多少鴿子是他親自喂過的。
白雲城的肥鴿子:嘎嘎。
明明我們叫得跟鴨子似的。
他忽然想起來,就算是剛才弄出聲響被西門吹雪發現,這鴿子好像都沒有叫喚,而是自己的身體不斷撞門窗。
這很奇怪,因為在葉孤城的認知中,大部分動物都是聽喜歡叫喚的。
他們城裏鴨子似的鴿子更是這樣。
寧願傷害自己都不願意發出聲音,這實在很少見。
或許是特意訓練出來的?但又有誰會這麽訓練一只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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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站了起來,走到灰色的鴿子邊上,用手指觸碰對方柔軟的羽毛。
即使在冰天雪地中,它的身體也是溫熱的。
他眼神一暗,鴿子的保暖性有這麽強?
葉城主可是熱愛小動物的男人,三兩下就将鴿子毛順得服服帖帖,但它還沒有“咕叽咕叽”地出聲。
這很說明問題,因為葉城主對自己的手藝非常确定,就算是他們家的鴿子大爺,舒服起來都會“嘎嘎嘎”地叫。
聰明得跟貓似的。
他得出了一個結論,一個并不是很讓他高興的結論。
葉孤城道:“鴿子被特殊訓練過。”
陸小鳳道:“訓練?什麽訓練?”
他所知道的訓鴿子也不過只有千裏傳書罷了。
但顯然,葉孤城所說的,并不是這個。
葉孤城道:“它不會叫。”
陸小鳳道:“鴿子怎麽會不叫?”
葉孤城道:“如果你有一千只鴿子,每一只叫喚一下就殺掉一只,那麽最後剩下的,自然不會叫。”
他的話冷冰冰的,讓陸小鳳與張婉柔都毛骨悚然。
真有人會這麽馴鴿子?
僅僅是因為對方會叫喚?
如果真有人這樣,他一定是個非常心狠手辣,也非常可怕的人。
陸小鳳沉默一下又道:“那紙條上寫了什麽?”
西門吹雪道:“是約戰。”
他順手将紙條遞給了離他最近的葉孤城。
身為當事人的張婉柔被完美地忽視了。
作為在場人中唯一的女性,也是非常凄涼了。
她硬生生地被隔開了。
這是張婉柔自己選擇的道路,既然她已經決定不當劍客,這約戰和她就一丁點兒關系都沒有。
但即使心裏知道,卻還略有所不甘,眼神并不躲躲閃閃,但卻也并未對未來充滿了堅定的期待,眼眶中滿是掙紮與對未來的遲疑,牙齒重重地在嘴唇上撕磨,幾乎将她的嘴唇給撕破了。
劍鬼的約戰,會寫什麽?
并非是顧忌張婉柔的心情,葉孤城将內容念了出來。
他道:“一月十五,紫金之巅。”
紫金之巅?
他看這名字先是一愣,因為地點實在讓他有些不好的聯想,但再仔細看看,說的又不是同一個。
陸小鳳道:“紫金之巅?”
眼珠子一轉道:“莫不是應天的紫金山?”
葉孤城道:“應該是。”
是紫金,不是紫禁。
決戰前後中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約戰地點一開始也是紫金之巅,是因為孫秀青要生産才臨時改成了太和殿上的紫禁之巅。
如此熟悉的名字,依舊讓他覺得很是不妙。
冥冥之中有些規律,生命主注定有些地點無法輕易忽視。
葉孤城心道,不僅不能輕易忽視,纏繞在他身上的麻煩事反而變得越來越多。
很懷疑自己在的到底是不是陸小鳳傳奇。
都要改名葉孤城傳奇了好嗎?
陸小鳳又道:“一月十五,真不是一個好日子。”
正月十五,本來所有人都應該團圓在家中,他卻偏偏約戰,或許是存心讓人死在一年的最開端?
陸小鳳道:“他平日裏也是這麽約戰的?”
在場的幾人除了張婉柔,沒有一個人對劍鬼是熟悉的,更何況他竟然有本事将信件送到萬梅山莊,這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但陸小鳳不知道,張婉柔卻知道,恐怕在這世上,沒有誰比她更加了解劍鬼。
最了解一個人的,往往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仇敵。
張婉柔的臉色還是很不好看,她沒有從巨大的打擊中走出了,頓了片刻才道:“沒有,他沒有這樣約戰過。”
陸小鳳道:“他平時怎麽做?”
張婉柔道:“地點都是由劍譜上的大俠來定的。”
陸小鳳道:“怎麽讓他知道。”
張婉柔道:“也不知道他是通過什麽途徑,總能找到劍譜上大俠當時的住處。”
陸小鳳道:“然後親自上門?”
張婉柔搖頭道:“不。”
她道:“劍鬼會放出他的信鴿。”
信鴿的竹筒不是空的,但白紙黑字上卻只有邀約,還有地點時間随別人定諸如此類的話語。
對那人來說,什麽時候約戰,在哪裏約戰,都不是什麽問題。
他所在乎的,只有血花在劍尖綻放的瞬間。
張婉柔道:“将時間和地點附在信鴿的竹筒裏,自會送到劍鬼處。”
她已經将對方的行為摸得透透的。
陸小鳳道:“那他這次怎麽會把時間地點一起寫了?”
張婉柔道:“不知。”
陸小鳳道:“你可知道他為什麽會發現你在萬梅山莊?”
張婉柔的臉色更白。
因為她已經有了某種很可怕的猜想。
張婉柔道:“不知。”
她又道:“冰天雪地,難道有人跟着我不成。”
陸小鳳道:“或許。”
他道:“劍鬼不是真的鬼,他是人,是人就不會知道你想去哪裏。”
張婉柔道:“我沒有跟任何人說我要來萬梅山莊。”
她是個很有行動力的女子,從決定到實施,過程不到半天,更何況,就算是被人發現她到塞北,也很少有人會認為她是沖着萬梅山莊去的。
她或許有別的事,或許有其他地方要去,這都很可能。
唯獨不可能做的,就是找西門吹雪。
劍客找西門吹雪,與找死何異?
輕鴻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不可能貿然找死。
所以,不會有人猜到她是來找西門吹雪的。
陸小鳳道:“還有一個可能。”
張婉柔道:“什麽。”
陸小鳳道:“劍鬼,或者他的耳目,就在這附近。”
只有跟着張婉柔才能找到地方。
西門吹雪聽見陸小鳳的推論推開門。
于伯在門外垂手等着。
西門吹雪道:“看看周圍有沒有人。”
于伯道:“是。”
天寒地凍,就算有人也跑不遠。
整個塞北萬梅山莊,都在西門吹雪的眼皮子底下。
葉孤城忽然道:“你可以回信。”
他伸手在紙條的墨跡上一抹。
葉孤城道:“這墨水還很新鮮。”
他似乎掌握許多額外的知識,這些知識能夠在關鍵時刻給予葉孤城幫助。
好像從這奇怪的鴿子到來開始,他整個人都處于一種詭異的焦躁感中,或許是“紫金之巅”四字刺激到了葉城主的神經,他直覺這事情不大對勁。
葉孤城道:“墨跡新鮮證明這紙條是剛剛寫的。”
他道:“如果是剛剛寫的,寫字之人就應該在這附近。”
鴿子回信,十有八九就是回到寫字人那裏,既然如此,只要跟着鴿子,就能找到人。
陸小鳳道:“好主意。”
鴿子飛翔的速度很快,但是頂尖的高手用輕功也能趕上鴿子。
張婉柔接過紙條,她的手指在神經質地顫抖。
紙條很輕,對她來說卻很重,心中的恐懼在某一瞬間忽然放大了。
一想到有人跟在她身後,從江南到塞北,有一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就覺得很想嘔吐。
胃在痙攣,臉白得發青,嘴唇在不住地顫抖。
實在是太惡心了。
陸小鳳将紙張遞到她面前,即使有憐香惜玉的心思,也不至于在現在表現出來,因為他們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不得不說,那劍鬼已經引起了他們的主意。
陸小鳳不得不感嘆,好像只要他們三個在一起就不會太安穩,不,應該說只要他能見到葉城主,對方就會被拖入各種麻煩之中。
這運氣委實也太糟糕了一些。
張婉柔道:“怎麽。”
陸小鳳道:“你要回信。”
張婉柔道:“寫什麽。”
陸小鳳道:“寫什麽都行。”
張婉柔結果小紙條道:“我應該拒絕?”
她似乎已經将事情交給陸小鳳他們決定。
她雖然很堅強,很有行動力,但也是一個女子,不說是女人就算是男人知道自己從江南到塞北都有人在身後默默跟着,而沒有被自己發現,也是會很恐怖的。
就好像自己的命門一直掌握在不知名存在的手中,但她卻沒有任何知覺。
恐懼讓張婉柔無法思考,她幾乎有些六神無主。
恢複原本的神志,需要時間。
陸小鳳道:“你可以這麽寫。”
劍客本不能避戰,但如果不是劍客,就不會有這麽多的要求。
張婉柔道:“好。”
她的字很清秀,也很漂亮,是女子練的小楷,等到墨跡一幹,将紙張塞到小竹筒中,就看見鴿子拍打着翅膀,撲棱棱地飛走了。
陸小鳳當即腳下一躍,從窗子中翻了出去。
他身上披着紅色披風,卻沒有影響行動。
踏在雪中,就好像是上下翻飛的燕子。
西門吹雪也跟了出去。
對那劍鬼,他似乎有點上心。
這并不難理解,頂尖劍客如果見到與他境界差不多的對手,都不會不關注。
又或者,他心中也如同葉孤城一樣,有隐隐約約的預感。
什麽預感?是好是壞?
沒人知道西門吹雪在想什麽。
就算葉孤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既然西門吹雪與陸小鳳都奔出去了,他自然也不會停下,但每走一步,葉孤城的警惕心就會上升很多分。
鴿子是好鴿子,即使頂着暴風雪,都飛得很快,輕功差一點,定然趕不上鴿子,但對葉孤城他們卻是小意思。
忽然那鴿子仿佛收到了什麽指令,竟然如同鷹一般,一個俯沖,一頭紮進森林中。
萬梅山莊之後,有一片森林,天知道為什麽在塞北這種環境惡劣的地方也會有大量植被生長。
陸小鳳仿佛和鴿子彪上了,見它俯沖,更是加快了速度,恨不得立刻就趕上。
葉孤城道:“等等!”
合抱粗的老樹驀地倒下,正好擋在陸小鳳之前。
樹倒下的速度太快,時機太巧,更不要說周圍更沒有人的氣息,若不是陸小鳳的梯縱雲顯靈,搞不好他就被樹連同樹上的雪壓在了下面。
有鵝毛大雪的冬天,樹木幾乎被雪所覆蓋,當樹木傾斜時,最先嘩啦啦落下的永遠是大片的積雪。
陸小鳳道:“壞了。”
樹傷不了人,但雪卻可以阻擋視線。
鴿子的毛灰色偏白,一離開人的視線,想要再找到并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葉孤城道:“我去樹後看看。”
陸小鳳道:“那我接着去找鴿子。”
西門吹雪道:“我與葉城主一起。”
高大的樹突然倒下,絕非無緣無故,但在場三人都是頂尖高手,卻沒有發現有人靠近,如果不是對方的隐藏功夫太好或者實力高強,也只有是他并沒有近身。
不近身就能将合抱粗的大樹砍倒,這有可能嗎?
葉孤城幾個起落間便到了樹的旁邊。
只有一個光禿禿的木頭墩子。
他伸手在木頭墩子上抹了一把,很光滑,就好像是被什麽利器給斬斷的。
但除了馬刀,還有什麽能把這麽粗的樹木給斬斷了?更不要說是在瞬息之間。
有。
葉孤城在心中想到。
劍氣。
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夠發出劍氣?
葉孤城算一個,玉羅剎也絕對算一個。
他不說話了,只是擡頭,看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的表情并不是很好,葉孤城既然能想到,他又怎麽會想不到?
打武當山起,他對玉羅剎半年多都沒有好臉色,還好對方怕也是有自知之明,并沒有隔三差五地就跑到西門吹雪面前晃蕩。
想來西方魔教清洗過後百廢待興,他這做教主的應該有不少事情要忙碌才對。
是不是玉羅剎幹的,還真是摸不清楚。
西門吹雪道:“這切口,是劍氣造成的。”
葉孤城道:“是。”
葉孤城又道:“還不是普通的劍氣,只有很熟悉劍氣外放的人,才能把合抱粗的樹砍斷。”
西門吹雪道:“葉城主可否做到。”
葉孤城道:“不能。”
他道:“我還無法将劍氣控制得如同自己的手腳。”
西門吹雪的臉色更加難看,這世界上比葉孤城更強的劍客能有幾個?
有的思想一開頭,便止也止不住,他瞬間又想了很多,比如說他爹對葉城主詭異的興趣,甚至做出将對方下屬綁架了這種滑天下之大稽的怪事。
西門吹雪并不知道他爹莫名其妙的興趣從何而來,他做許多事情都是沒有道理的。
這會不會也是他做的,沒有道理的事之一?
西門吹雪道:“待我回去問問。”
他身上的冷氣,比冬天的寒風還要厲害。
葉孤城:哦豁。
#父子反目究竟為何#
#仇人還是父子#
#論那個不斷給我拖後腿的神經病爹#
他渾身上下為之一震,趕忙甩甩頭,将腦子裏湧入的奇怪标題甩出去。
西門吹雪道:“葉城主?”
葉孤城道:“無事。”
有點尴尬。
陸小鳳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他的腳步開始變得沉重,因為這裏是塞北。
想要在茫茫大雪間找到一只鴿子,是一件多麽艱難的事情。
但就算再艱難,他都不想放棄。
陸小鳳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即使被諸多麻煩纏身他也能活蹦亂跳到現在,靠得不僅僅是他的腦子和武功,還有驚人的直覺。
就比如現在,他覺得自己不能放過那一只鴿子。
他隐隐約約有所預感,好像從張婉柔出現開始,他和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就已經進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
那個陰謀是什麽,他當時不知道。
只不過陸小鳳知道,向張婉柔挑戰的劍鬼很有問題,連帶着他的傳信方式,他的鴿子都很有問題。
在斷案上,雖然陸小鳳是野路子出身,但職業素養卻與金九齡不相上下。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放過任何一條線索。
陸小鳳:“嗯?”
他腳踩樹枝子停了下來。
剛才好像有什麽黑點一閃而過?
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任何一抹異色都足夠吸引人眼球。
但等到陸小鳳從半空下來走近,卻臉色大變。
那不是一個黑點,而是一個人。
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陸小鳳表情凝重,他不畏懼屍體,因為江湖上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死,但這人實在是太過古怪。
鴿子。
他看見,自己剛才費勁找的鴿子也在人的身邊。
鴿子也死了,脖子被掐斷,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
唯一消失不見的,就是它腳上的竹筒。
人是什麽時候死的?
陸小鳳蹲下身。
屍體的身上冒有熱氣,從身下流出的血液還在緩緩浸染大地,對方的眼中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恐怕在死的那一瞬間才意識到自己要死了。
陸小鳳捏了一把雪心道:這個人才死。
就在他剛才掠過去的時候才死的。
但為什麽人死了,他卻沒有看見動手的人?
動手的和剛才把大樹攔腰砍斷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個?
一個呼吸間的功夫,竟然就多了這麽多謎題,就算是陸小鳳也猜不到事情竟然如此發展。
死的人是誰?
他來是幹什麽的?
是誰殺了他?
那人要約戰的紙條做什麽?
陸小鳳看着一臉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了的青年,無奈苦笑。
伸出手,将他充滿無奈的眼睛合上。
他也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
張婉柔驚道:“有人死了?!”
她的語氣是那麽的難以置信。
這似乎很正常,她會選擇來到萬梅山莊就是因為覺得西門吹雪的領地如同城堡,固若金湯,但是在她到的第一天竟然就有人死了,這怎麽會讓她不震驚,不恐懼。
陸小鳳道:“死在萬梅山莊外的樹林裏。”
陸小鳳又道:“已經讓人去收斂了,你看看你認不認識。”
西門吹雪不說話,他的身上冷氣更甚。
人死在萬梅山莊外面,他這個做主人的能夠高興到哪裏去?
葉孤城沉聲道:“人是怎麽死的。”
陸小鳳道:“劍沒入胸膛死的。”
葉孤城道:“又是劍?”
陸小鳳道:“不錯。”
葉孤城道:“你覺得那人的劍怎麽樣。”
陸小鳳道:“我看不出。”
陸小鳳又道:“我只知道他出劍一定很快,否則那小夥子不會等到自己死了都沒有意識到。”
他是突然死的。
葉孤城與西門吹雪都陷入了沉思。
西門吹雪忽然道:“不是他。”
他這話是對葉孤城說的,因為在場只有他和葉孤城知道,西門吹雪話中的“他”究竟是誰。
玉羅剎,是西門吹雪與葉孤城之間共同的秘密。
這世界上用劍用的很快的人很少,又加上之前的劍氣外放,很容易讓人想到同時具備這兩種特點的玉羅剎。
他很适合被陰謀論。
但西門吹雪即使再嫌棄他年邁的老父親,有些事情還是知道的,就比如說玉羅剎對他的疼愛程度。
玉羅剎坑誰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會坑西門吹雪,他對自己的兒子也有一系列高潔的期盼,否則也不可能在塞北修出一間萬梅山莊。
梅花的純潔,梅花的自傲,梅花的寂寞,這些都是他對西門吹雪的期盼。
萬梅山莊是一出聖地,一出不應該被俗世污染的聖地。
所以,玉羅剎不會在萬梅山莊附近殺人,還把屍體給留了下來。
不管怎麽樣動手的都絕對不可能是他。
陸小鳳看着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們在打什麽啞謎?
葉孤城見西門吹雪篤定,對他的判斷自然也是十分相信,但若不是玉羅剎幹的,事情就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世界上除了玉羅剎還有誰能将劍氣收放自如?
葉孤城忽然心道,不對。
如果使出劍氣的,與殺人的人不一樣,有沒有可能?
葉孤城道:“你覺得那死掉的人是什麽人。”
他在問陸小鳳。
陸小鳳道:“他一身上下都是黑色勁裝,臉看上去平凡無奇。”
陸小鳳沉吟道:“我覺得,是死士。”
葉孤城道:“死士?”
這年頭死士不是沒有,但也不常見,因為有能力養死士的人并不多。
陸小鳳道:“不錯。”
他道:“看他模樣,是個功夫不錯的,但又找不到什麽門派的特征。”
衣服也是如此,好像故意将人的一切特征都抹除了一般。
陸小鳳道:“他也許就是劍鬼派出來的探子。”
那只并不會叫喚的鴿子,就是黑衣青年放出來的。
陸小鳳在他身上找到了筆墨,他的鼻子有的時候比狗還要靈敏,自然聞得出那信紙上用的墨與青年身上帶的墨是一樣的。
如此看來,他與劍鬼之間定然有斬不斷的聯系。
葉孤城又道:“如果他是劍鬼的人,會什麽會被殺。”
時機太過湊巧,被拿走的紙條也很詭谲。
約戰的紙條如果被別人拿走,會有什麽用處?
葉孤城自認那紙條平平無奇,并不知道會有什麽妙用。
葉孤城道:“你還有什麽沒告訴我們的?”
他問得對象是張婉柔。
掌握的信息太少,就連判斷都變得很不好下。
張婉柔道:“沒有。”
她很篤定,自己該知道的都已經告訴這些人了。
陸小鳳道:“會不會有人也在盯着劍鬼?”
葉孤城道:“什麽?”
陸小鳳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葉孤城道:“你是說,除了劍鬼還有別人?”
陸小鳳道:“很可能。”
但他不知道,還有哪些人。
西門吹雪靜靜聽他們對話,始終一言不發,忽然他又拉開了房門。
于伯垂手立于門外。
西門吹雪道:“怎麽樣?”
于伯道:“沒有人。”
除了陸小鳳遇見的死之外并沒有其他人。
但于伯接着道:“不過,森林中有人活動的痕跡。”
西門吹雪道:“幾人?”
于伯道:“雪太大,痕跡被遮掩了。”
他又道:“但以老頭的眼力看來,應該有兩人。”
于伯雖然年紀大了,但眼睛卻不花,他的眼睛甚至比一般小夥子還要精,還要有光彩。
于伯不說理由,但他絕對有自己的道理。
西門吹雪甚至都不用問他有什麽道理,就會相信于伯的話。
西門吹雪道:“有兩人。”
陸小鳳道:“那就是了。”
死了一個,跑了一個。
張婉柔忽然道:“會不會是狗咬狗?”
她終于将自己從恐懼中摘了出來,開始積極參與幾個男人之間的讨論。
她并不是菟絲子一般的女人,而是如同爬山虎一樣,只要有足夠的水與泥土,就能爬滿整座屋子,生命力的頑強屬人間少有,心性也同樣堅韌。
她可以取舍,可以做出最适當的決定,但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全副身家都交到別人手中。
既然與她自己有關為什麽不能說話?
陸小鳳道:“我看未必。”
張婉柔道:“為什麽?”
就算是親兄弟都能為了身外之物反目成仇,為什麽別人不行。
陸小鳳道:“因為鴿子。”
張婉柔道:“鴿子。”
陸小鳳道:“如果那人連一點點鴿子的叫聲都不能容忍,定然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
連動物的天性都要磨滅,更何況是人?
他絕對不會允許自作主張的下屬存在。
在他手下讨生活的人,定然比不會叫的鴿子還要溫順。
陸小鳳道:“所以殺了那黑衣人的定然另有其人。”
但現在問題似乎又來了,他們并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會對劍鬼動手。
是他的仇家?
但若他才在江湖上打響名聲,會有什麽仇家?
葉孤城忽然道:“或許并不是仇家。”
陸小鳳道:“什麽意思。”
葉孤城道:“劍鬼已成名,想要踩着他名字上去的人有很多。”
陸小鳳道:“你是說有人在利用他?”
葉孤城道:“或許。”
陸小鳳道:“怎麽能看出?”
葉孤城道:“等。”
等幕後人自己露出狐貍尾巴。
陸小鳳聽葉孤城的話,真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
除了等,似乎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憐香惜玉的男人,他對張婉柔安撫道:“現在急也沒有用處,但既然在萬梅山莊裏,總是安全的。”
外面會死人,萬梅山莊裏面不會。
張婉柔道:“我知道。”
她不可以焦急,她要沉住氣。
西門吹雪忽然開口道:“我出去一下。”
葉孤城将視線投注在西門吹雪身上,他剛才好像一直在思考,又或者一直都在心不在焉。
西門吹雪莫非是發現了什麽?
葉孤城這樣想着,往他身後看過去,西門吹雪身後是一扇窗子。
一扇打開了一條縫的窗子。
那窗戶剛才是打開的嗎?
葉孤城有些不太确定了,好像關得很嚴實?
他不由自主再看西門吹雪一眼。
這一看,葉孤城幾乎吓了一跳。
西門吹雪背對陸小鳳他們,臉黑得可怕。
他究竟看見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