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1)
上官金虹怎麽會來?
葉孤城聽見岚風的話,并沒有很驚訝,只是淡淡道:“他現在在哪裏?”
岚風道:“在第一層的鎖龍陣。”
進入第一層鎖龍陣的人本來并不值得向上彙報,但因為來的是上官金虹,是難得的高手,所以便要特殊待遇,在白雲城中,有三個人被列入了需要關照的名單,分別是天機老人、上官金虹以及李尋歡。
前兩者并不是很難理解,即使是在被沈浪與王憐花獨占的第一個十年中,天機老人都沒有被兩人的光輝所遮掩,一手天機棒使得出神入化,世上有沒有人能夠匹敵還很難說。
上官金虹也差不多,金錢幫一夜崛起,其範圍竟然隐隐能比得過丐幫,現在崛起的時間還短,但已經令很多江湖人聞風喪膽,沒有人知道,未來金錢幫究竟會發展成怎樣的龐然大物。
別人不知道,葉孤城知道啊!他可是讀過劇本的男人,他不僅知道,還知道現在名氣并不是很大的小李探花會成為大英雄。
讀過劇本的男人就是這點好,未雨而籌謀。
至于白雲城的人,才不會問葉孤城為什麽關注這些人,也不會去探究,他們早就對城主未蔔先知的眼見有所了解,情感上只有滿滿的佩服。
真不愧是城主,能夠看見許多他們看不見的事,這預見能力,也是絕了。
但就算是葉孤城也沒有想到阿飛竟然會來找他,也沒有想到西門吹雪竟然也能破碎虛空還與他時間差了,更沒有想到,上官金虹也為了《憐花寶鑒》找到他的頭上。
不,比起前兩個奇異事件,最後一個可以說是非常容易理解了。
葉孤城道:“他有沒有看見兩人的屍體。”
岚風道:“應該是看見了。”
這就是鎖龍陣的好處,在陣中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究竟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們,或者說,即使是有所察覺,也并不能找到人究竟在何處,因為經過白雲城衆改良的陣法,每一秒鐘都在不斷地變動,人的感覺是可以被欺騙的,用科學一點的道理,陣法中的磁場已經被擾亂,哪怕是武林高手的感知都可以被蒙蔽。
上官金虹就活在這種被蒙蔽的環境之中。
金錢幫雖然在江湖上一夜崛起,但是發展從未停下腳步,他的腳跟雖然已經站穩,但這絕對不是上官金虹想要的,他是一個權利欲望很重的人,從來都不知道滿足,所以要一直向上向上,為此,一切能讓他揚名的事情,上官金虹都會去做。
特別是他比起江湖上的其他俠客,手下的人要更多,消息也要更加靈通,所以他知道,現在正是百曉生編寫兵器譜的時候,也知道《憐花寶鑒》的擁有者,似乎是個很了不得的高手。
這高手有多麽了不得,是讓沈浪與王憐花都心服口服的人物。
沈浪已經不出江湖多時,但他的影響卻從來沒有消退,甚至因為隐居于海島,地位被過分神化,如果說一開始他是一個大俠,是一個武功很好的人,現在幾乎就成為了一段傳說,一個不可能被超過的傳奇。
他的經歷,他接觸過的人,見過的事,每一樣,都只能起到為傳奇添磚加瓦的作用。
但即使是在沈浪還活躍着的時代,都有一條傳說隐隐流傳在與沈浪關系密切的一衆俠客之中。
這個世界上,是有仙人的,并不是說這個人來自九天之上,而是他的劍,已經到了人所無法企及的境界。
謂之劍仙。
但誰是劍仙,這劍仙又究竟在什麽地方,每當被問道這個問題沈浪只會神秘一笑,他道,既然是仙人,那就只會在仙城之中。
但仙城在什麽地方,這世界上,難道真有仙人的存在?
用劍最登峰造極的人難道不就是沈浪?
說到這,沈浪一般都會無奈一笑,他有名的是自己的武功,是他的俠義,但絕對不是他的劍。
他用劍,但從腰間抽出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所以真正出名的,從來都是沈浪這個人,是他的事跡,是他的愛恨情仇,卻不是他的劍。
上官金虹聽到這則傳說,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他雖然年紀不小,但也不是沈浪這一代人,應該說他是聽着沈浪與王憐花的故事長大的,就算到了初入江湖的年紀,江湖上的人也只認識沈浪,只認識王憐花,卻不知道上官金虹。
但他又是一個非常有野心的人,從很久以前,他就有一個宏偉的目标,所以,無論是成名已久的天機老人,還是江湖上已經成為一代傳說的沈浪,如果不是他即使隐退江湖,恐怕就連沈浪都會成為上官金虹的目标。
因為這個可能,上官金虹自然要了解到與沈浪一切有關的事情,所以便聽說了這則有關劍仙的傳聞。
上官金虹知道這件事,但在心中卻沒有将其當做一回事,他想,就算是很會用劍又怎麽樣,世界上并沒有仙人,就算是用劍用得好的人,也不一定能夠配得上仙人的名號。
畢竟沈浪的劍法不是很有名,他有見過幾個真正的劍客?
上官金虹有這想法是有原因的,因為他身邊也有一個用劍用得很好的青年人,那就是荊無命,雖然年紀不大,但用劍的資質已經是他平生所見到最高,上官金虹從別人口中聽見了對荊無命的評價,那就是天生劍心。
一個時代,有幾個人會天生劍心?資質最好的那個人,已經到了他的手中。
但是等上官金虹真正将劍仙看在眼中,卻是《憐花寶鑒》橫空出世以後的事情。
上官金虹是一個枭雄,所以他看重亦正亦邪的王憐花,甚至比看重沈浪還要看重,沈浪對劍仙的評價并不奇怪,但如果王憐花在隐居之前卻将《憐花寶鑒》大搖大擺地交到了這人的手中就很奇怪了。
以王憐花這樣嚴謹又古靈精怪的性子,如果是送給了別人一份秘籍,大可以不驚動任何一個人,大搖大擺到江湖上每一個人都知道,就很奇怪了。
他并不像江湖上其他人一樣迷信天機閣,因為他自己也是一個很大幫派的幕後人,所以看見連鎖産業一般的天機閣,他只會警惕,只會想,這股勢力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但就算他是金錢幫的幫主也不是萬能的,即使用盡所有手段,竟然都沒有查到他想要知道的答案,甚至因為金錢幫隐秘的行動,天機閣已經有所防範,他們用情報編制出一張巨大的網,金錢幫的一舉一動都不能逃過對方的眼睛。
上官金虹只能暫時放棄,他從王憐花的角度分析為什麽将《憐花寶鑒》交給那城主,以千面公子的性格,既然做了這件事,莫非就是要全江湖人的人去争搶?
就好像是很刻意,将一個本來沒有出現在江湖中人視線範圍中的高手推上舞臺一樣,如果他能保住《憐花寶鑒》,在短暫的時間中,就能獲得近似于無敵的聲望,想來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中,應該也臨時會加上一個席位。
但同樣,如果有人奪走了《憐花寶鑒》,神秘莫測的城主就成為踏腳石,他桃花源似的城,也會暴露在衆人的眼中。
上官金虹想要《憐花寶鑒》,想要桃花源中的財寶,更想要天下第一的名聲,他的自信讓自己無法想象竟然會存在輸給另外一個從來沒有出現在江湖中高手的可能,所以,為了名氣更上一層樓,也為了完成他的野心,不得不走這一趟。
但就算是對決,上官金虹的心思都是很缜密的,他自己對奇門遁甲并不了解,所以就先找了了解的人,甚至将他們送進陣法之中,用手段排除異己,又在身邊留了幾個同樣了解奇門遁甲的方士,與他一起進入鎖龍陣之中。
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上官金虹的計劃看似天衣無縫,等到真正實行起來,卻并不同他想象中的那麽順利。
當看見在鎖龍陣中店小二與掌櫃的屍體時,上官金虹的表情并沒有變化,但是他的眼神卻變得很可怕。
因為他是一個習慣性萬無一失的人,像他這樣的人,制定一個計劃時,不知道要前前後後推敲多少遍,要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步驟。
他的設想有很多,但絕對沒有想過,費心挑選送進來的下屬竟然會死得這麽快,就如同他沒有想到,這裏的鎖龍陣竟然有三層,而且每一層都是他手下的方士沒有琢磨到的。
上官金虹還沒有說話,但是他手下的人已經代替他走到了兩具屍體面前,蹲下來,将他們身上的傷全部檢驗一遍,才頂着一頭冷汗對上官金虹道:“一個是死于暗器,一個是死于……劍?”
他話尾微微上揚,就算是見過了無數的傷口,見過無數人死亡,也不能确定,店小二究竟是被什麽武器殺死的。
看傷口知道是銳器,然而沒有劍鋒,真讓他說,倒像是随處可以見到的鐵片,甚至沒有打磨開鋒,僅僅憑借鐵片條子,真的能夠殺人?
他說不準。
所以即使是在同上官金虹彙報,他的語氣也不是很确定。
上官金虹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他以很寡淡的語氣對身邊的青年道:“荊無命,你去看看。”
那青年眼中沒有光彩,但是對上官金虹是言聽計從,好像是一抹幽靈,忽然出現在衆人的身邊,直到他彎下身子,都沒有什麽人感覺到荊無命的到來。
他們甚至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如同鬼魅的青年在上官金虹的身後。
剛才說出自己判斷的人心頭大震,這人究竟是什麽時候來的。
荊無命是練劍的,在上官金虹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一個人比他劍練得更好,但就是這樣一名頂尖的劍客,卻偏偏認定了上官金虹。
他的手指很長,也很漂亮,甚至連指甲都修剪得十分圓潤,如果說有什麽不美觀的地方,大概是他虎口處因為常年握劍而産生的老繭。
上官金虹道:“怎樣?”
荊無命道:“應該是劍。”
上官金虹道:“應該?”
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是很滿意。
荊無命道:“無論是刺入人身體的時機,角度,還是力道,都證明使用這武器的是一名劍客。”
上官金虹不說話,他知道,荊無命的話還沒有說話。
荊無命道:“但是,劍客手中拿的劍卻沒有劍鋒。”
他對自己的判斷十分自信,雖然與剛才看傷口的人得出的結論一樣,但那人只能戰戰兢兢說出自己的答案,但是荊無命,卻是在下結論。
他道:“人是劍客,但武器卻稱不上是一把劍,只是一條鐵片罷了。”
上官金虹道:“哦?”
他的表情還是很嚴肅,但卻能從眼中看出思考的痕跡,他想了一會兒緩緩道:“你覺得鐵片能殺死我手下的人?”
雖然店小二精通奇門遁甲,也并不同與金錢榜中其他人一樣武功很好,但他起碼也有江湖二三流的身手,有自己的一技之長,要不然根本無法進入鎖龍陣,不過現在,這樣一個在江湖中能戰勝很多人的二三流高手,卻死了,還不是因為正經武器,而是因為一條鐵片,這個事實,怎麽能令人不震驚。
但是荊無命卻不擔心上官金虹發怒,他的眼中全是敬畏,但這敬畏,又不同于那些随時随地擔心自己小命不保的人,他敬畏的是一個枭雄,一個以大局為重的枭雄。
所以荊無命道:“鐵片也可以殺人。”
他道:“如果鐵片在我手上,江湖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會死。”
他雖然是上官金虹手下的棋子,但也是頂尖劍客,所以他也有頂尖劍客的驕傲,頂尖劍客的自信。
上官金虹道:“但用這鐵片的人,卻不是你。”
荊無命道:“他雖然不是我,但也無疑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劍客。”
他道:“如果我想殺死這名劍客,就要耗費一點時間。”
上官金虹道:“那就好。”
他不再糾纏于派出去的人死了,甚至在得到荊無命承諾的同時就又有了新的打算,新的目标。
上官金虹道:“走吧。”
走,走到哪裏去?
他用無比威嚴的眼神看了那堅定傷口的人一眼,對方很不得俯下身子将自己蜷縮成一只螞蟻。
但上官金虹只是淡淡道:“帶路吧。”
他甚至不是與那鑒定傷口的人對話,他說的是別人,是精通奇門遁甲的人。
那人立刻道:“是。”
吓得都騰不出手抹掉自己額頭上的汗珠。
葉孤城是實在沒有想到,上官金虹不僅這麽快出場了,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大堆人。
并不是他吹噓,按照鎖龍陣的結構,能夠走到最後的最多也只有上官金虹以及他身邊的荊無命。
但他所說的,是穿過鎖龍陣的第三層,讓他見到白雲城。
應不應該讓上官金虹見到白雲城?
對此想法,葉孤城直接打了個大叉叉,他們白雲城的人很多都改頭換面投身于情報事業,到江湖上去了,所以現在的白雲城中真正的人并不是很多,都是些并不願意出門的,或者是年紀一大把想要安居樂業的老人,但即使城中人口稀缺,物品卻一點都不稀缺,甚至比現在的京城看上去還要繁華許多,遍地黃金是個虛指,與事實挺有差距,但是在外人看來,這裏絕對是一座尚未開發的巨大寶藏。
就連看遍世上所有好東西的王憐花都忍不住拍手稱絕,更不要說是野心勃勃看重權利的上官金虹了。
如果真讓他看見了白雲城的模樣,估計就直接變成攻城保衛戰了。
畢竟金錢幫是江湖第一大幫派,即使比不上天機閣神出鬼沒,都不得不防。
所以葉孤城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迎戰上官金虹,而且是在第二層的鎖龍陣中迎戰。
如果讓西門吹雪或者是玉羅剎知道了,心中定然很是不平,難道不知道與葉城主對決是要排隊的嗎?不僅要排隊,而且是要排長龍隊,想不到竟然被上官金虹這個還沒有達到破碎虛空境界的人鑽了空子,想想也是非常生氣了。
然而上官金虹絕對不會知道,與葉孤城對決的機會在別人眼中是多麽來之不易,他只知道自己在下屬的帶領之下行走于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暗處還有無數雙眼睛盯着他看,無論走到哪裏,視線都如影随形,甚至惹惱了身邊敏感的荊無命。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很安靜蟄伏的荊無命于瞬息之間忽然拔劍,向着某一個方向刺過去,他對自己的劍非常自信,只要是刺出的劍便不會落空。
但那是曾經,過了今天,荊無命幾乎天下第一劍客的自信便瓦解了。
他刺了一劍,但是什麽都沒有刺到。
荊無命眼神一閃,随後收回了他的劍,因為他知道,即使自己再刺出一劍,也無法刺到他要刺的人。
無論是他還是上官金虹好像都小看了這陣法,鎖龍陣,鎖龍陣,是連龍都能鎖住的陣法,人,怎麽對付。
上官金虹道:“你的劍,落空了。”
他說的是肯定句。
上官金虹雖然不練劍,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高手,武功高強的人之間總有共同點,其中就包括他們的眼力,他們的感官。
他甚至沒有正眼看阿飛出劍,光是憑借聲音就知道人沒有事。
荊無命沒有說話,對劍客來說,出手的劍落空是稱得上恥辱的一件事。
上官金虹道:“是因為奇門遁甲?”
他聽說過奇門遁甲的詭谲之處,人的位置在不斷變換,白蒙蒙的霧屏蔽人的眼睛,如果是因為如此,出劍落空似乎變成了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這正常是對于普通江湖劍客而言,對荊無命來說,是異常。
荊無命道:“不,不僅僅是奇門遁甲。”
他很沉默,但是必要的時候卻會說話,在上官金虹面前,他是一個非常坦誠的人,也不會刻意玩弄語言,編織成詭谲的謊話。
荊無命道:“那一劍的落點,絕對沒有出錯。”
上官金虹道:“但是沒有人死。”
荊無命道:“是因為那人躲開了。”
上官金虹沒有說話,但是聽見荊無命的話,無論是身前帶路的人,還是跟在他們身後的人都露出了非常驚駭的表情。
別人不知道,但是他們金錢幫的人還能不知道?荊無命的劍有多快,他的心有多狠,只要是他要殺的人,就沒有一個是能從他的劍下逃脫的,他們這些人甚至私下給這青年劍客取了一個外號,就號活閻王。
閻王要你三更死,怎能拖到五更天?
但現在他們卻見到了,一個能夠在荊無命的劍下逃脫的人。
上官金虹道:“我記得你說過,江湖上能從你劍下逃脫的人,絕對不到十個。”
荊無命咬牙道:“是。”
上官金虹道:“你莫非是要說,這人就是那十個人之一?”
荊無命道:“不是。”
他說話很流暢,但是如果看荊無命的臉,卻會發現,他現在的表情比鬼怪還要猙獰,還要扭曲。
雖然他是一名影子似的劍客,但是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證明他非常驕傲,也非常自信,只不過這個世界上恰好有個上官金虹能夠讓他臣服罷了。
他本來已經相信,自己的劍法天下無雙,因為他已經殺掉了許多有名望的劍客,而剩下的人,哪怕是天分也沒有他來的高。
所以,能從他絕世無雙的快劍中活下來的,只有江湖上輕功最好的十個人。
然後他被慘無人道地打臉了。
上官金虹道:“我雖然知道你的劍很快很好,但卻也知道,你的劍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快,那麽好。”
荊無命沒有說話,他羞憤地幾乎要自殺。
上官金虹又道:“經此一事,你要知道,如果自己的武功還沒有登峰造極,還沒有到江湖上沒有人可以匹敵的程度,千萬不要說大話。”
他淡淡看了荊無命一眼道:“想要做大事的人,就必須要學會堅持,必須要學會蟄伏,而不是因為已經獲得的一點成就而沾沾自喜。”
荊無命垂頭道:“是。”
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在這江湖中,不算什麽,他也知道,為什麽剛才上官金虹感受到那些人暗中窺伺的事先沒有出手,并不是因為他不夠敏感,而是因為就算是上官金虹,也并不确定,自己能夠直接讓那些人死。
上官金虹都不确定,但他卻貿貿然出手了,難不成他的武功要比上官金虹好?
當然不是,只是因為他太過于自信,又太過于魯莽,竟然都無法判斷出對方的實力,所以才自打臉,将身為劍客的一點驕傲,全部擊碎。
但在荊無命看不見的角落,上官金虹的嘴角卻微微下垂,他之前雖然知道有許多人盯着他們,也知道那些人的實力很不錯,但卻沒有想到實力竟然不錯到這種地步,荊無命的一劍,竟然都能被輕巧地躲避開。
雖然荊無命是傲慢,但是他的傲慢确實有資本的,上官金虹并沒有反駁他江湖中只有十人能夠躲開他的劍這句話,是因為,荊無命的劍确實就這麽恐怖,确實就這麽無法避開。
他的劍速度很快,如果百曉生的兵器譜能夠成行,定然能夠排入江湖前十,如果沒有這等自信,他怎麽可能每天帶着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夥子到處走?
不過是因為荊無命足夠中心,而他的劍,是天下一等一的殺人利器。
一個人能夠躲過他的劍是巧合,但也不是巧合,上官金虹甚至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從四面八方看着他們,這些人的實力如果都同那躲開荊無命一招的人相同,究竟有多少個江湖一流高手在這裏?
他的心,忽然不平靜了,就好像鏡面似的湖被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了陣陣漣漪。
城中的高手,可能多得出乎他意料。
帶路的人忽然停下了腳步,并不是因為他分辨不出方向,而是因為他的前方,依稀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
他道:“那裏,好像有人。”
無論是荊無命還是上官金虹目力都要比他好,所以不用這人多說話,他們兩已經看見前方有人出現,但是這人,卻讓他們心下都不由自主地警惕,因為他好像已經離得很近,但就算是武功高強如上官金虹,都沒有感覺到,那裏有“人”的存在。
是障眼法?他不得不如此想到,莫不是陷阱等着他們去踩?
但心中的某一處卻在叫嚣着危險,叫嚣着,他們前方是一個人,而不是因為奇門遁甲而産生的影子。
所以上官金虹眼神閃了又閃,但還是往前走。
果然,是人,不是影子。
帶路的人如此感嘆,但是當他真正接觸到人的面容時卻又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實在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仙人,還是走在地上的凡人。
如果是地上的凡人,又怎麽能長得如此超凡脫俗?這是越過男女之前區別,遠超所謂國色天香美人的一張臉。
只讓人感覺到,神聖,冰冷,以及高不可攀。
他的思緒忽然變得遲緩,就連人也恍恍惚惚,即使上官金虹就在他身後,但在看清葉孤城面容的一瞬間卻偏偏忘記了恐懼,人對美的追求是無限的,這種力量甚至能夠壓倒恐懼。
他忽然想到,自己來的地方不僅僅是奇門遁甲,在傳說之中,這裏被認為是桃花源或者是仙城,他原本并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仙人的存在,因為凡是加入了金錢幫的人都是些世俗的,甚至不相信因果輪回報應的人,但是現在他卻忽然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這絕對不是塵世間的人。
上官金虹的表情不變,但這已經是他全力維持鎮定的表現,眼神出賣了他,那是如同在場每一個人一樣的震驚,一樣的錯愕,不知道他是被葉孤城的面容震驚到,還是被他萦繞在周身的氣震驚到,又或者是兩者兼有。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移到了葉孤城腰間的劍上,眼神微微動容,他已經知道,面前的人是一名劍客。
劍仙!
這兩個字猛然撞入他的腦海中。
上官金虹道:“你是城主?”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即使沒有聽過他的名字,在看見他的人時卻已經能反應過來他是誰,因為這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個城主,也不可能有第二個劍仙。
葉孤城道:“不錯。”
上官金虹道:“《憐花寶鑒》在你手上?”
葉孤城沒有說花,只是從他寬大的袖子中拿出了一本藍皮書,上有王憐花親筆題寫的憐花寶鑒四個大字,端的是龍飛鳳舞,明明千面公子的易容從未有人能夠看破,但是看過他真跡的人卻從來不會忍不出他以自己慣用字體所寫出來的字。
當王憐花不模仿其他人筆跡時,那蘊藏在字跡中的潇灑以及狂傲,根本不是其他人能夠複制的。
上官金虹自然是看見過王憐花的真跡,所以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葉孤城手中的是真的《憐花寶鑒》。
葉孤城道:“你是為了這寶鑒而來?”
上官金虹道:“是。”
葉孤城道:“如果你的武功能夠超過我,那這本《憐花寶鑒》便能給你。”
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
江湖傳言并沒有騙人,無論是《憐花寶鑒》的真實存在也好,城主手上有這本秘籍也好,甚至是沈浪曾經神秘兮兮說出來的“劍仙”也好,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但正因為如此,上官金虹這一刻卻已經有了另外的打算。
他道:“我原本是為了取得《憐花寶鑒》而來。”
葉孤城沒有說話,而是靜靜聽他說完,因為他知道,上官金虹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很重要。
果然,上官金虹道:“但是在我看見你的一瞬間卻知道,我定然是無法拿走這《憐花寶鑒》。”
他的話實在是很誠懇,對于一位枭雄來說,能說出這句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他的傲慢程度遠遠在荊無命之上,如果想要讓心服口服地說出這句話,他對面的人,無論是武功也好,心智也好,定然是不得不讓他承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存在。
這世上能有人超過已經近乎是武林巅峰的上官金虹?
今天之前,除了隐居的沈浪與王憐花之外沒有其他人,但是今天之後,卻多出了一個。
他能感覺到,眼前這不似凡人的男人,很強,比自己還要強很多。
上官金虹的眼神微動,并不是慚愧,或是感覺受到了侮辱,他只不過是以一顆平常人接受了事實。
都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還沒有因為殺了天機老人而自我膨脹,在金錢幫還在發展的現在,他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所以現在的上官金虹如果說缺少很多東西,缺少仁愛之心,缺少寬廣的胸懷,缺少能夠成為正派人物的一切,但唯一不缺少的就是身為枭雄的耐心。
他道:“光憑肉眼看,我就能知道,你的武功很高超,比我要強上很多。”
他悠悠道:“我原本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劍仙的存在,但是看了你,卻又知道,這不過是我孤陋寡聞罷了。”
葉孤城道:“你既然不要《憐花寶鑒》,那你要什麽。”
他知道,雖然眼前此人做出了一副暫時退讓的嘴臉,但如果他願意什麽都不得到,什麽都不做就回去,這就太不上官金虹了。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對此,葉孤城并不是很在意。
因為在一切壓倒性的,強大的武力之前,所有的小心思,所有的計謀都是不存在的,就如同當年的玉羅剎于他,即使是奮力一搏,即使做出再全面的布置,因為玉羅剎是破碎虛空境界的強者,所以他就能随心所欲。
現在,他與上官金虹就是出于同樣的位置上,他是高深莫測的玉羅剎,而上官金虹就是準備挑戰的他。
當然,上官金虹沒有他年輕,沒有他長得帥氣,也不是用劍的,甚至還不是一個貫徹愛與正義的主角,所以,除了位置之外,兩人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上官金虹道:“我只有一個請求,可否與我一戰。”
他竟然用上了敬語,這對上官金虹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從很久以前起,這世界上好像就沒有什麽人值得他尊敬,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是如此。
更何況,難道他請求了,葉孤城就要答應?
白雲城的下屬在迷霧中看了,各個都以殺必死的眼神看向上官金虹,眼神中的殺氣幾乎都能把他淹沒了。
他以為自己是哪根蔥,竟然敢向城主邀戰,而且姿态還如此高高在上,這種人,就應該用狗頭鍘給鍘了!
雖然白雲城衆一直不認同小皇帝的粉籍,但也不承認,他祖宗弄出來的那狗頭鍘砍人可爽。
小皇帝:鍘!鍘!鍘!
所有對葉城主不敬的人,通通都鍘了!
然而,雖然白雲城的粉頭們碰上有關葉孤城的事都沒有什麽理智,但是身為愛豆,葉城主還是非常有理智的,與上官金虹決鬥看上去是沒有什麽好處,但是對他來說,卻是一個很好的揚名機會。
之前是為了鞏固破碎虛空的境界一直呆在塞北,甚至都不出白雲城半步,但在境界已經得到鞏固的現在,難不成他還天天窩在白雲城裏?
就算葉孤城想,小李飛刀的世界都不會放過他。
既然一定要出城進入中原,還有什麽好機會,比踩着上官金虹的名聲上位來得更快?至于上官金虹等人并不會幫他宣言自己頭兒被打敗的事?
這有什麽關系,要知道天機閣是葉孤城的,全天下最大的情報組織是他家的,想要自炒還不容易,只要存在既定事實,以上官金虹的臉皮,也絕對不會否認,就算是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枭雄,唯獨不能否定的就是自己被打敗了自己的武功沒有別人高強這件事。
這樣想想,簡直就是送上門的金字招牌。
葉孤城都在心底感謝王憐花的好意了。
葉孤城冷冷道:“既要對決,何不報上自己的名字?”
上官金虹道:“我是上官金虹。”
說完,已經拿出了自己的龍鳳環。
葉孤城緩緩拔劍道:“我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風微動,迷霧被吹散,塞北光禿禿的土地暴露在人的眼中。
大漠,孤煙,飛沙,走石。
還有白到炫目的劍刃。
這是葉孤城的劍。
葉孤城道:“既要對決,何不現在動手?”
上官金虹道:“好。”
劍光一閃而過。
一招,只有一招!
“哐當——”
有什麽金屬掉地了,但這聲音,絕對不是劍,海外精鐵所制的劍很沉重,也絕對不會發出幽長的聲響。
所以落到地上的只可能是上官金虹的龍鳳環。
荊無命的眼睛睜得很大,他還是第一次露出像人一樣,有光彩的眼神,也不知道讓他以如此眼光看的,究竟是上官金虹無懸念的落敗,還是葉孤城那不屬于凡塵的劍法。
應該是後者,荊無命痛苦地想到,他是荊無命,是上官金虹的劍,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正因為他是一把劍,一把殺人的劍,所以才更加不能忽視,葉孤城青天白日下一閃而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