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說時遲那時快，一朵巨大的白色蓮花騰起, 将那密密麻麻的劍氣盡數擋在外面, 硬生生撐起一片安全空間來。

來人咦了一聲：“先天靈寶？”

周楚心中暗暗叫苦, 以他如今的修為，尚不能自如使用這先天靈寶, 勉力祭出擋住這一擊已經是運氣，越階使用法寶，需要極大的靈力支撐，此時他的丹田內靈氣瘋狂運轉, 源源不絕地輸入法寶中。

那襲擊者笑了一聲，露出身形來，乃是一名中年男子，蓄着山羊胡須, 身着杏黃衣袍, 手持長劍, 背上挂着一個破舊的竹編鬥笠, 仔細看看, 上面還打着幾個補丁, 就連衣裳上也不能幸免，東一個, 西一個，頗有點滑稽。

平心而論，這是周楚見過最窮酸的劍修了。

“今日竟被我碰見天字懸賞令和先天靈寶，真是大氣運, ”那人的目光在淇钰身上打了一個轉，又落在周楚祭出的白玉蓮花印上，嘿然笑道：“小子，你不過區區結丹修為，用這等法寶，只怕還有些勉強了，不如割愛送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你看如何？”

周楚心說信你才有鬼，面上卻是笑道：“實不相瞞，這法寶乃是師門所賜，倘若丢了，師門追究起來，在下實在無法交代，看前輩修為高深，想來定然不是那等心胸狹隘，奪人所愛之人，還望前輩見諒。”

那劍修呵呵一笑，道：“你倒是會說話，不過，”他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轉為陰狠：“實在是不湊巧，我就是這種人。”

“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不願意，那就一并留下來吧！”

與此同時，他伸手一招，一道巨大的劍光憑空出現，狠狠朝那朵蓮花斬下去，一擊之下，那蓮花頓時搖搖晃晃起來，看似不穩，實則仍舊将兩人牢牢籠罩在下面，周楚拼命地往那白玉蓮花印中輸入靈力，以保證防護罩的維持，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這就是兩個境界之間的巨大差距，令人心生絕望。

那劍修見狀，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堅持多久。”

他說完，手中掐訣，又是一道巨大的劍光劈落，再次斬在白蓮上，緊接着劍光接二連三地劈下來，其勢迅猛，絲毫不留情。

白色蓮花經此連番攻擊，已是搖搖欲墜，靈氣不複之前那般充足了，眼看着就要支撐不住，周楚深吸一口氣，正欲再運轉靈力時，丹田內忽地一空，靈力已經消耗殆盡了！

糟了！周楚面色頓時煞白一片，那劍修見此情形，面上不由露出一絲得色來，正欲再下狠手之時，卻見之前一直被護着的那個凡人，也就是此行他追來的最終目的，天字號懸賞令，有動作了。

淇钰的右手突然發出喀嚓的碎響，仿佛是骨骼在不停地移動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緊接着，便有殷紅的鮮血順着掌心汩汩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将衣袖袖口染成暗紅。

“阿钰！你受傷了？”周楚眉頭緊皺，那小狐貍也着急地吱吱起來，似乎十分焦灼。

淇钰不答話，那劍修冷哼一聲，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手中繼續掐訣。

然而就在這時，淇钰突然開口了，語氣極其平靜：“我第一次對人類動手，正子腦潛意識受三大法則約束，瞄準率下降百分之零點一，目标瞄準率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在下一次開啓武器系統之前将調整為百分之百。”

這話聽得莫名其妙，那劍修和周楚俱是一頭霧水，但是，淇钰最後一句話，他們卻是聽得十分真切明白：“人類，你想怎麽死？”

淇钰緩緩擡起右手，遙遙瞄準對面的劍修，他的掌心仍舊在不停地流血，鮮紅的顏色染透衣衫，仿佛流不盡似的，他的手掌中央赫然出現一個圓形的洞口，色澤漆黑，詭異無比。

他再次重複了一遍，仿佛在确認似的：“人類，你想怎麽死？”

那劍修沉默了一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極其好笑的笑話一般，在他數百年的修煉生涯中，第一次聽見一個凡人問他想怎麽死，這可真是一件新鮮事。

下一刻，笑聲戛然而止，淇钰的右手掌心緩緩亮了起來，一點點金紅色的光芒迅速聚集，然後越來越亮，亮到刺眼的地步。

他逆着光，緋紅的夕陽餘晖灑落在他的眼底，使得他原本冷漠的瞳孔上籠罩了一層溫暖的色調，然而那冷漠還是冷漠，兩廂摻雜在一起，既突兀，又和諧，顯得非常奇異。

淇钰的唇角微微翹了一下，語速不緊不慢：“一路順風，人類。”

話音剛落，他掌心的光芒霎時間爆發開來，一團耀眼的金紅色噴湧而出，高速旋轉着，發出嘶嘶的聲音，挾裹着萬鈞之勢，徑直沖向那劍修。

那人見勢不對，立刻祭出自己的劍來欲阻擋，然而那團烈焰似的金紅色光芒卻絲毫不給他機會，原本對周楚造成致命壓力的鋒利寶劍，此時在淇钰面前卻仿佛是紙糊的玩意一般，甚至未能阻止那金紅色光芒片刻，眨眼間便已經摧折了，發出一聲悲慘的哀鳴。

緊接着，那團巨大的金紅色光芒挾裹着那人，勢如閃電，氣勢洶洶地往遠處直沖而去，拖着長長的尾巴，瞬間消失在天際。

說起來，這一系列過程不過在片刻之間，周楚楞個神的功夫，便只能看見天邊一點緋色的痕跡了，速度快得連他的神識都差點跟不上。

他忍不住以手搭在眼睛上，看了一會，小心地問淇钰道：“這……阿钰……他這是飛到哪裏去了？”

淇钰在腦子裏計算了一下，根據剛才這一炮的發射速度來看，正常情況下，這人起碼會飛上十二個小時三十五分鐘，飛出地球大氣層是沒有問題的，或許他還能在宇宙中徜徉一番，但是這是虛拟世界，也就沒有宇宙可言，再加上，這一炮的威勢……

最後只有一個可能，這個人說不定已經在那一炮光核能物質的超高溫催化下，已經化為塵埃，回歸大自然了……

想到這裏，他有點含蓄地回答：“有生之年，你大概是見不到他了。”

周楚：“……”竟、竟然覺得阿钰說這種話的時候也很溫柔？

淇钰不知他心中所想，看了看天邊漸漸沉下去的夕陽，對周楚道：“你身上已經沒有靈氣了，需要休息嗎？”

周楚點點頭，道：“調息片刻即可，你的手怎麽樣了？”

“無妨。”淇钰伸出手來，但是掌心的那個漆黑的圓孔已經消失不見，宛如從未存在過一般，倘若不是幹涸的血跡猶在，周楚幾乎都開始懷疑方才的那一切只是他的幻覺罷了。

小狐貍沖他翻了一個大白眼，仿佛十分鄙視似的，淇钰擁着它，抓抓它腦袋上的一小撮毛發，四下裏看了看，對周楚道：“随我來。”

他說着，轉身便往樹林深處走去，周楚不明所以地跟在後面，望着淇钰瘦削的背影，忽然覺得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在充當一個保護者的角色，看待淇钰也更像在看一個弱勢者，然而此刻真是五味雜陳，這事要是說出去，恐怕會叫宗門內師兄弟笑掉大牙吧？

“這裏。”淇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對周楚道：“你就在此處休息吧。”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一輪圓月挂着樹梢頭，銀盤似的，灑落一地銀輝，這是在一處小湖邊，清風徐徐，水波不驚，清亮亮的月光落在水中，煞是好看。

這裏的靈氣要比其他的地方濃郁得多，周楚忍不住看了看淇钰，是無意中選中的？還是他特意找到的？淇钰正把那小狐貍摟在懷裏，不肯撒手，他臉上雖然總是沒什麽表情，但是一雙眼睛卻偶爾能流露出許多東西，比如此刻難得的溫柔情緒，雖然對象是一只狐貍。

這麽想着，周楚忽然覺得那一團絨絨的白毛十分礙眼起來，他輕咳一聲，對淇钰道：“阿钰啊，大多數靈寵不喜歡被經常抱着的。”

話一說出來，那狐貍立刻對他龇了龇牙，仿佛是在威脅一般，淇钰轉過頭來看了看他，又遲疑着看了看懷裏的小狐貍，似乎是信了，呆了片刻，語氣竟有點失落：“是這樣的？”

小狐貍頓時瘋狂搖頭，撲騰着毛爪子，努力地想往他懷裏鑽，看着淇钰面上難得出現的一點黯然表情，周楚只覺得自己的良心突然遭受了重大譴責，他轉開眼珠子，不看淇钰，吭哧一下，道：“這個……”

他話還未說完，卻見淇钰将那狐貍小心放在地上，忽然擡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樹林，轉過身對他道：“你照看它一會，我去去就來。”

“阿钰？”

淇钰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徑自走進昏暗的樹林，直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樹林深處，周楚這才低下頭來，看向那小狐貍，一人一狐對視片刻，周楚忽然開口道：“狐貍兄，你就使勁裝吧，等他哪天知道了，必然叫你好看。”

那狐貍蹲在地上，驀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極具人性化的笑容來，狡黠無比，轉身往樹林裏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