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晉熙即刻靜下來,傾注全神地聽着,生怕錯漏了一丁點細節。
除婢女侍從外,這撥人共兩男兩女。其中一女子為宮廷內室打扮。金銀珠翠滿頭,眉目間嚣揚跋扈之感最是隐藏不住。
沈晉熙想,這怕就是傳言宮中最為刁蠻任性的帝姬——毓華帝姬。
另一女子雖相貌平平,卻也身着錦緞,是個世家小姐。談吐間隐約聽聞她複姓容成,單名一個筱字。
而另兩男子中有其一為這容成筱的兄長,名喚容成肅。
至于最後一男子,是将軍府的三少爺沐明昭。也與那大事件的主角沐從言,沾親帶故。
只聞那沐明昭不屑道:“呵!只因我那大哥投胎投的好,他便繼承了父親的爵。而我呢!不僅瘸了一條腿,還要被他踩在腳底。”
沐明昭将桌上的酒樽掃落在地,激憤之情躍然于臉上:“現在他還将娶那君家小姐!憑什麽!”
毓華帝姬一撇嘴,一記眼刀就飛了過去:“你可住口!都是你自己沒本事,又如何怪得言哥哥。只不過那姓君的女人,本帝姬定要整整她!”
容成筱看着激動的兩人,只好一個接着一個安慰。
沈晉熙又等待了一陣,只聽見那邊只有不斷的粗言穢語傳來,再無其他有營養的話語。剛想起身離開,卻被沈彧拉着,動彈不得。
全程一句話也沒有說的容成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夠了,你們近日如此這般,令人心寒。”
一把拉過容成筱:“走。”
哪知容成筱一把揮開他的手,臉上滿是冷漠的表情。
容成肅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自是不懂得女子的想法,一句話也沒留下,轉身便出了包廂。
正要離開酒樓之時,忽然被官兵攔在了門口。容成肅的手攥緊了劍鞘,到底還是沒有拔出劍來。
容成肅皺眉:“何人?”
那官兵頭子很是嚣張,道:“你算什麽個東西,我們是誰又哪裏由得着你管?都給我進去搜!”
那堆官兵一擁而上,将這酒館中的桌椅陳設全都砸的粉碎。大廳中的人見了,無不抱頭鼠竄,四處躲避逃跑。
而沈晉熙二人早在容成肅被攔住之時便已經翻窗離開了。
容成肅一個閃身便來到官兵頭子身前,亮出令牌,那兵頭子的臉色陡然間變了。雙手作揖雙膝跪地就行了個大禮。
待容成肅解決打點好一切之時,他望着酒樓的窗子出了神,眼神中似乎另有深意。
至始至終,公主一行人所在的包廂內,毫無動靜。
沈晉熙覺得奇怪,他剛剛所聞,以這毓華帝姬與沐明昭的性子,樓下這麽大的動靜,他們比會鬧上一番。可他們卻如聽不見一般,這是為何?
正當疑惑不解之時,沈彧突然道:“這酒樓之中,有神明。”
沈晉熙問:“為何我看不見,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熙兒,莫非你認為,只有漂浮于空中,渾身散發金光的方為神明?”沈彧笑,“若是神明想入凡間,這凡人啊,縱然有千萬只眼睛,也看不出一點破綻。”
沈彧頓了頓,道:“我是妖神,雖然我力量尚未完全恢複,卻也能看得見神力的痕跡。就在剛剛那包廂中,就被施了禁聽的仙術。”
術法,法術,在這世間分三大類。其一,便是仙界的仙法。此只有仙界神明方能驅使,然凡人無法看出。
其二,是人間的各類術法,類似傀儡之術等,都是人間先人所創,此類法術百無禁忌,一般凡人皆可修習。卻少見人間法術在九重雲霄上出現,饒是人間術法之微渺,使仙界神明所棄。
其三,為最為少見的妖族法術。從妖神沈熙開辟妖界開始,便下了禁制,妖族不能入人間。因此除了千年前被沈熙帶上九重雲霄的兩只妖狐外,人間仙界也就鮮有妖族出沒,故而也就看不到妖族法術的施展。
至今,也未曾有人親眼見過,因此妖族法術在人間也只能算一個傳說。
見沈晉熙眼中的疑惑愈發濃郁,沈彧也沒多說,帶着沈晉熙便遠離了酒館。
那官兵頭子如此嚣張,必然不是地方訓練有序的兵士。想必也是那武淩派假扮來抓他們的人。
沈彧道:“現在怕是只有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了……”突然一重物落在了肩頭處,見着就要倒在地上,沈彧下意識伸手攬住。定睛一瞧,是沈晉熙昏倒了。
沈晉熙雙眸緊閉,薄唇微抿,額上冒着虛汗,臉頰處透出與脂粉不同的不自然紅暈。就像是一個火爐般,不斷散發着熱。
沈彧心裏有些急躁,抱着沈晉熙就躍然翻牆入了一座府邸之中。
這府邸大紅燈籠高挂,紅色絲綢與那大紅燈籠相得益彰。就連角落裏,都增添了許多喜氣。
沈彧抱着沈晉熙光明正大地在宅子裏走着,轉角處突然遇見一滿面愁容之人。
那人一看便是這府裏的少爺。不同于那跛腳的沐明昭,倒更像是胸有大志的大少爺沐從言。
沐從言也愣了,下意識就要給沈彧一拳。沈彧側身躲開,使用妖神之力輕輕給了沐從言一擊。沐從言瞳孔微縮,就單膝跪了下去。
“參見妖神。”
沈彧也不看他,攏了攏懷中的人兒,“先找處屋子罷。”
“是。”沐從言恭恭敬敬,絲毫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質疑。
沈彧輕輕将沈晉熙放在床上,捎上被褥。
片刻後,沈彧問大夫:“請問我夫人是怎麽一回事?“
大夫舉手作揖:“令夫人心氣不足,內裏郁結。近來情緒漂浮不定,所受驚吓過多,思慮過度,舟車勞累,方導致高熱不退。如今也只能調養着了,急不得。”
沐從言謝過了大夫,給了酬勞,并将大夫請了出去。
見沈彧的眼神陰暗了下去,“跟我出來解釋一下!”便走到院子裏去了。
沐從言內心慌亂不已,卻也只能硬着頭皮的走了過去。
在沈彧身旁五丈之處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雙眼望着膝下的碎石子。如今在這時刻,迫于身前人的壓力,也感覺不到疼痛了。
“大人請一一詢問,季言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從輕發落啊!
本來有一堆問題要問的沈彧突然頓住了。“季?”
妖族中人有名,卻無姓,這是從妖界開辟之日起沈熙所定下的規矩。大概就是希望與人類區別開來,不為姓名所縛。
千年前沈熙為救現任妖神彧隕落之時,妖神彧為紀念沈公子之恩情,冠以“沈”姓。
因此,流傳至今。在妖族中,若是有鐘情之人,便冠以其姓以證真心,日月可鑒。
這沐從言,本是妖界之人。千年前便助妖神彧平定妖界,被封将軍一職。只後來妖神彧入人間時,這大将軍便也沒了蹤跡。
沐從言來到人間之時,兜兜轉轉,磕磕碰碰。他認識到若有一個人間的身份必能夠有益于自己,那尋找沈熙一事必然事半功倍。
某日他以原形在林間憩息時,險些被人給獵了去,是一人突然出現救下了他。
自那以後他便日日跟着那人,趕不走,驅不散。某一日他了解到此人是江湖人士,名為季予安,是沐将軍府的大公子沐從言的好友。
只是那大公子沐從言自小體弱多病。他看得出來,這位大公子早已時日無多,就連靈魂也虛弱至極。他便附上了他的身,借着他的模樣,活了下去。
突然一日,他再也感覺不到體內另一個靈魂的聲音,他知道。現在他已經成了這世間唯一的沐從言,他要帶着兩個人的信念活下去。
每當他與季予安相處之時,內心總是沉重地,滿是愧疚。他知道若不是他的插手,那大公子沐從言,或許還能在這人間留存片刻。
可他真的放不下,忘不了救他于危難之間的翩翩少年。
如今再想來,自己魯莽的像極了初嘗甜頭的孩童。他不知道若有一天季予安知道了真相,他算什麽,又該何去何從?
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天,季予安不見了。從此杳無音訊,沐從言再也沒見過他。
沐從言也知道,若非季予安來找他,他是無法尋到季予安的一點兒蹤跡的。所以,他只能等。
近日,沐從言的父親沐大将軍想鞏固沐府的地位,提出了與君家聯姻的請求。聖上自是同意的,只是那毓華帝姬天天不依不饒,鬧的人盡皆知。
而沐從言氣季予安的突然離去,想刺激他出現,鬼使神差之下答應完婚,可如今細想起來卻是頭疼之際。
沈彧聽完,思索片刻,道:“你若答應我一事,不僅這婚事我我可以幫你,你說的那人,我倒是也可以幫你找上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