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沈熙,”幾個神明相繼附和道,“如今栖凰沒了,你拿什麽與我等抗争!”

“若是你現在跪下求饒,再将妖界劃入九重雲霄管束之地,我們興許還能考慮考慮,放過你。”

沈晉熙冷哼一聲,扶起一旁虛弱的伏曉山,小聲囑咐道:“護好自己,護好他,護好……他們。”

伏曉山搖頭,滿眼是疼惜不忍之色:“弑神之舉一旦做出便是八百年神火濯身之刑。那痛苦絕對更甚于剖心腕骨,抽筋剝皮。天譴所束,到那時就連想死也是一種奢望。小熙兒……不要。”

聽了這話,沈晉熙硬生生擠出一點微笑,将手中斷成兩截的殘劍鄭重地遞送到伏曉山手上。

“如今我心中已無痛癢,八百年只怕活得太長了些。曉山,我想去陪他。”

在人間初見沈彧,再到栖凰劍斷,弑戮神明。不過數年間發生的事,沈晉熙竟也覺得過了大半生。

自栖凰劍斷,沈晉熙眼中從此星光不複,唯一的那一點兒光亮都随着沈彧走了。

沒了七情,斷了六欲。縱使六百年天譴纏身,于沈晉熙而言也不過波瀾不驚罷了。

六百年歲月更疊,沈晉熙受着神火濯身之痛,尋不到絲毫活下去的念頭。便日日醉酒,無所事事。

饒是伏曉山與肅騁遠遠地望去了,也不知如何開口。

半晌才吐出一句:“終是錯過了,可嘆。”

“公子,您也睡了許多時日了,今日不如出去走走,湊湊熱鬧吧。”

沈晉熙枕着手臂,道:“我已無喜怒哀懼,又談什麽熱鬧。”

悝擔憂不已,卻又不知如何表達,只得道:“若是彧兒,應當也不願您如此。”

沈晉熙猛飲一大口醇酒,道:“如今我再無感知世俗之力。本以為能落得個清靜,卻不想自己只是個終日飲酒,逃避現實的無用之人罷了。”

“至親離去之苦,神火濯身之痛。我說小熙兒,你可是讓我好生心痛。”

“你也來了。”

伏曉山面色漸轉肅然,道:“若是我不來,我怎麽會知道你如今竟是這幅樣子。”

沈晉熙仍是滿臉漠然:“若不是這道天譴,我早就尋他去了。”

“你總是這樣想,從不給自己留有一絲餘地,倒是白白可惜了你先前積攢的功德。”

“功德?說來也是好笑,不知多少人為了飛升成神妄圖看破紅塵,竟不惜斬斷七情六欲。孰不知,他們自己才是最看不透世間百态的。”

“小熙兒,這六百年我着實不解。為何你不讓我與文詩語插手,又一定要殺了他們?”

沈晉熙長籲一口氣:“你還記得人間的蒼瀾與武陵二派嗎?”

“記得,如何?”

“雙雙被滅派,無一生還。”

伏曉山大驚:“什麽!難道是他們做的?”

沈晉熙點頭,接着道:“另外,我妖族丞相便是由了他們挑唆,才會做出殺人奪取他人妖力之事。他們野心太大,已将手伸進我妖界來了,我如何能忍。”

伏曉山在沈晉熙旁坐下,小酌一杯醇酒,緩緩道:“我從未想過,我的小熙兒有朝一日竟然會同我說這些。若是那日肅騁沒有攔我……”

沈晉熙僵硬地撐起笑容:“若肅騁沒有攔住你,只怕今日你連我這虛假的笑容都看不到。”

又一壺烈酒入喉,沈晉熙聲音似乎隐隐有些沙啞:“無論我如何争取,結局卻早就被上天寫好。不容改變,這便是宿命。沈熙做不到的,我也一樣做不到。”

伏曉山深深凝視沈晉熙片刻,不久又釋然道:“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若是你真的對這紅塵已無留戀,想走便走吧。只是……記得與我告別。”

沈晉熙低頭把玩着青玉酒杯,心中無悲無喜,不知道如何回應伏曉山。

伏曉山本還想說些什麽,轉頭卻見沈晉熙手一抖,杯中烈酒傾瀉而出,酒杯被擲出老遠。

“小熙兒!”

“公子!”

沈晉熙的手腕腳踝雙雙被桎梏模樣的金光束縛,伏曉山疑惑:“這是什麽?”

“天譴。”

沈晉熙滿臉的淡然與波瀾不驚再次刺痛了伏曉山,“這就是六百年以來,你一直躲着我們的原因嗎?”

桎梏逐漸發亮,一簇簇白色火焰從中蔓延開來,變得耀眼。

就在火焰逐漸延伸到沈晉熙身上的前一刻,伏曉山一恍神,沈晉熙的身影便瞬間消失在原地。

“糟了。”

沈晉熙跌跌撞撞奔至竹林深處,此時神火已經在身上蔓延開來。

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下,沈晉熙不由得大口喘息。手死死抓住一旁的竹木不放,竟生生的在堅硬的竹木上留下一道道指印凹痕。

不知神火燃了多久,随着那種疼痛漸漸深入骨髓,沈晉熙已經顧不得形象,不時嘶吼二聲,又疼得滿地打滾。

餘光瞥見一人的身影朝自己奔來,沈晉熙無可奈何,只能任由那人靠近自己。

随着神火緩緩熄滅,自己的意識也漸漸模糊。沈晉熙兩眼一閉,像是報了必死的決心。

若是宿命使然,讓他在神火濯身之刑時死于旁人之手,那他也無計可施,只得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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