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到了這一步,許多話倒也沒有再說的必要,風淵上神終究是那個曾執掌過天地風淵上神,人世間的情愛于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自己與習谷想來在他眼中也并無不同,其實倒也不是,至少習谷的原形比自己要可愛許多,還能入了他的眼。
便是如今他說出當時在無情海中那一縷神魂為他所有,想來這位上神也不會有任何動容。
依着他剛才所說,那一日在無情海中若是自己沒有以身殉道的覺悟,即便後來他看到事實的真相,或許也會任由自己留在無情海中。
他不想這樣揣測他,可事實就是這樣令人難堪。
更何況,他手中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這件事,這位上神此時在心裏不定怎麽想着,說不定還以為他是別有目的,故意前來攀附他。
習谷說的對,他不會認他的。
外人看得好像總是比他自己看得要清楚許多。
“我明白了,”星如斂起臉上多餘表情,對着風淵正色道:“上神之德行,昭昭如日月,當為我等之表率,待來日小仙有幸下凡歷劫,定當不忘上神今日之教導。”
風淵看了他半晌,沒來由地問了他一句:“你是真心愛慕我?”
星如心想,我他媽愛慕你奶奶個腿!
然這話說出來,他怕馬上就被風淵給扔進太玄池裏。
他答非所問,只說:“今日是小仙莽撞了,小仙被情愛沖昏了頭腦,還請上神不要放在心上,聽了上神一席話,小仙醍醐灌頂,來日一定勤加修煉,斷絕私情。”
風淵心想,本君都說什麽了,能引得他這麽一大套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個小妖怪變臉倒是忒快,風淵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總覺着不能就這麽容易放過他,只是若是讓他現在去太玄池,自己也還得往那兒跑一趟,過于麻煩了,他斟酌一番後,對星如道:“我今晚身邊缺個小童,你在旁邊侍候着吧。”
星如應了一聲,乖巧地站在一邊,風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以為這小妖怪該把身上毛毛都炸起來才是,随即他怔了一下,有些奇怪自己怎麽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風淵在榻上重新躺了下來,星如站在一旁供他支使,料想着這位上神今天晚上恐怕不會消停。
風淵也确實給他面子,躺下後一會兒要水喝,一會兒又覺得香爐中的都夷香太過甜膩,星如動作勤快,服侍得非常周到,直到天色将明,風淵才算折騰夠了,合上眼,淺淺睡去。
忘憂宮中再次恢複了寂然,星如站在一旁,也不看他,只望着不遠處的那一架屏風,屏風上的綠孔雀高高揚起頭顱,身後翎羽散開,上面落了一層金粉,華光燦然。
風淵上神日夜對着這樣美麗的神鳥,覺得自己醜陋也是理所應當。
他就這麽站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晨曦的光照射進來,風淵睜開眼,揮了手放他回去。
星如離開後,風淵從榻上起身,随意挑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向宮外,昨夜夢中許多片段再一次走馬觀花般從腦中閃過,裏面場景總是不清晰,只隐約記得後來似乎下了一場很大的雨。
習谷曾與自己說過,星如最擅長造夢之術,這個小妖怪昨天晚上多半是又不老實了,今天早上或許不該那麽容易放過他,該讓他去太玄池再撈一回珠子才是。
風淵站在忘憂宮前,看着遠處映着朝霞的千桃園,莫名輕笑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細細的柔情。
星如從忘憂宮中出來的消息很快就在天界上傳開了,八卦的仙君們聚在一起,開始探究這一段三角虐戀究竟是在什麽時候開始的,現在人都睡進風淵上神的忘憂宮了,他們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不是說風淵上神欠了習谷仙君一樁情債的嗎?最後怎麽讓這位小仙君給捷足先登了,仙君們立刻成群結隊跑到千桃園中,要看一看這個星如仙君究竟是何方神聖。
然看完了以後,衆位仙君又覺得有些失望,這小仙君長得雖然也不錯,卻不是他們腦補中那種禍國妖姬的形象,風淵上神是看中他什麽,難不成是這位星如仙君給上神用了藥,這就很刺激了,不知道習谷仙君在知道這個消息時作何感想。
天界八卦資源匮乏了這麽長的時間,這回也該熱鬧一下了。
夢樞上神聽聞到這樁八卦的時候,吓得差點失足掉進了天河裏,他連忙跑到紫微宮來,一找到風淵就問他:“昨天晚上你讓人在忘憂宮留宿了?怎麽回事?你是不是被那個禿毛的小仙君給暗算了?”
風淵坐在樹下看書,聽着夢樞這一連串問題連個反應都沒有,眼睛始終落在手中書卷上。
夢樞心裏罵了自己一聲皇帝不急太監急,他在風淵的肩膀上推了下,“要不你跟習谷解釋一下?”
風淵将手中書卷翻過一頁,也沒擡頭,淡淡問道:“與他解釋什麽?”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風淵确實不需要與習谷解釋什麽,只是來日他們二人若是生出情意,這件事或許會成為彼此心上的一塊疙瘩,按卦象來看,風淵的情路本就不太好走,他如今這般,恐怕僅剩下的那點緣分總有一天能讓他自己給全禍禍沒了。
不過他若是能一直這般不識情愛,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雖不知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何事,但夢樞還是不由得有些遷怒于那位小仙君。
他追問:“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風淵認真将夢樞的問題想了想,撩開眼皮,慢悠悠地說道:“老漢推車?觀音坐蓮?老樹盤根?”
一時間,夢樞嘴巴張得快塞下一只拳頭,瞪圓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風淵,好像在看一個從不曾見過的怪物。
風淵垂眸,不再言語,一片迷毂樹的葉子從枝上飄下,他擡起頭,竟瞧見高高的枝幹上落着一個還沒有做完鳥窩,他不知想到什麽,看起來心情還挺不錯。
夢樞莫名想到了餍足這個詞,瞬間把自己雷得一顫。
星如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夢樞上神心中的頭號關注對象,他昨夜一宿沒睡,早上回到千桃園不久後又有不少仙君前來問長問短,好不容易應付完這些仙君,他便在千桃園中随便找了地兒就倒下了,這一覺睡得安穩,夢裏什麽也沒有。
醒來的時候,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他靠着身後的樹幹,靜下心來仔細思量昨天晚上風淵在忘憂宮中說的那番話究竟是出于他的本心,還是就想專門氣自己一氣,可想來想去,覺着還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既是這樣,那這位風淵上神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況下,甘心變回他夢中的自己,在九幽境中抱了他一下。
星如想了許久也不曾想明白,如今看來就只能順其自然了,只是不知他到底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
松舟來時,就看見星如手裏拿了一枝桃花,扯着花瓣玩,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從前他對星如與司泉上神之間的關系是恨鐵不成鋼,如今這塊鐵突然變成風淵上神的鋤頭,十分牛逼地直接把牆角給挖了,他稍稍有點不能适應。
星如聽到嘆氣聲,擡起頭,見松舟正面色沉重地看着自己,星如問他:“怎麽了?”
松舟又嘆一聲,在星如旁邊坐下來,猶豫着對星如道:“風淵上神本就是個冷情的神仙,即便是習谷仙君在他面前也很少能讨得一個笑臉,你昨夜雖然能留宿在忘憂宮中,但是在上神心中是個什麽地位猶不好說,對了,你與我說說你昨天晚上你是怎麽哄得上神他把你留在忘憂宮的?”
星如:“……”
不知道在忘憂宮中守夜站了整整一個晚上,是不是在上神心中的地位真的比他的愛徒習谷仙君高出一些?
他也嘆氣,問松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松舟搖搖手,說:“嘿,誤會什麽呀,現在全天界都知道了你在忘憂宮中睡了一晚,你知道上一個晚上偷進忘憂宮的仙君怎麽樣了嗎?被上神直接丢進太玄池裏了,定了身讓他在池中泡了三天三夜,還邀請天界衆仙君去參觀,以儆效尤,那位仙君回去後兩百年多年沒敢再露面。”
星如:“……”
感謝昨天晚上風淵上神手下留情。
“這麽看起來,風淵上神待你或許比習谷仙君還要好一些。”
習谷說出這話的時候語氣頗有些要看熱鬧的意思,星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還人打賭風淵上神與習谷仙君何時會大婚?”
松舟啊了一聲,點了點頭,回答道:“我當時押得是風淵上神千年之前都不會大婚,說實話,我覺得千年都少了,雖然上神下凡歷劫能開出一朵桃花來,然我已說過了,上神終究是個冷情神仙,讓他把這花再開一遍可不容易。”
“哦,對了,他現在還有可能把這花嫁接到你這兒來了。”
星如:“……”
松舟對風淵了解得倒是比自己透徹。
星如再嘆氣:“很多事情其實并非你們知道的那樣,我去找風淵上神并不是因為喜歡他,昨天晚上也并不曾發生什麽。”
“你是說——”松舟雙眼眯起,摸着下巴,反複問道,“昨天晚上你們孤男寡男同處一室什麽都沒做?”
星如:“……”
這話說的,好像孤男寡男同處一室不發生點什麽有多稀奇似的。
“上神既然留下了你,卻什麽都沒做,他莫不是……”松舟當下心中百轉千回,随後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星如皺着眉頭,完全不知道松舟自己腦補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