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姐兒不僅會做各種吃食,更會釀酒。

海二少把桂花酒當做白開水喝,這時已是夢裏不知身是客,兩朵紅雲上臉頰。

李姐兒說話不似賦閑樓裏另一位秀文妹妹,甜得發膩。嗓音還是好聽的,只是那股女兒嬌氣之中帶着知性,配上她那一手會料理的絕活兒,海二少閑來無事總愛上這兒來坐着,什麽也不幹,聽李姐說着永遠不會有結尾的故事,喝着永遠不會磬的酒。零零碎碎家長裏短,或是戲裏唱的兒女情長,人生總是這麽幾回事,被李姐翻來覆去說了又說,卻也不覺得膩。

路上随手摘的幾枝桃花,開得正旺,仿佛躲避平庸似的,争先恐後,從花苞裏掙紮出來,快樂地伸展着,如同小姚妹妹每日往臉上抹的腮紅。

糖漿在小銅鍋裏緩慢翻滾,醬紅色的液體包裹着金桔,往上冒着細細白煙。

李姐兒說吃個金桔降火氣,海二少本想說哪裏來的火氣,瞟眼又見李姐兒白嫩的柔荑捏着小勺,手腕上翠玉和細金镯相撞輕輕作響,立刻忘了反駁之意,只當做孩童般乖乖坐好,怕耽擱了李姐兒做個精細活似的,安靜地看,不再出聲。

金桔入口,卻是滾燙,李姐兒笑海二少性急,又急忙倒些酒來。海二少是迷迷糊糊又上一層浮塔,哪還懂得今夕是何年,眼前也朦胧了,看着李姐兒的秀氣側臉,胡言亂語怪起已過世的娘來,怨她沒給自己生個姐姐,一會兒又道還是李姐兒好,不貪他那點錢財,也不迷戀他長得英俊,真真切切對他好,要是能選個親姐姐,必定首先選李姐兒。

李姐兒捂嘴輕笑,笑他個厚臉皮,哪有人這樣誇自己,又聽得他說自己好,不免有些內疚,于是擡手撫了撫海二少的肩。

海二少喝得有些多了,想到床榻上躺躺。紗簾掀開,屁股還沒碰到繡被,只聽得一聲巨響,木門被粗魯踢開,闖進來六七個身穿黑色制服手拿警棍的漢子,定眼一看,海二少頓時醉意全無,不知如何是好,只求那人不要注意到自己,心裏默念着願望,又聽李姐兒驚恐道:警察大人,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為首那人表情冷酷,道:接到有人舉報,十裏鎮有人在此販賣禁物,今日便是那貨販子與你交頭之日,我們奉令前來,果真如此,簾後是誰立刻出來,你今兒是逃不過了!

說罷警棍一甩,飒飒作響,吓得海二少腳底發軟,冷汗直流。說話那人他再熟悉不過了,這人小時候給他把屎把尿,長大了給他出風頭,揍得欺負他的人哭爹喊娘,每次打架前,這人都會朝着對方喊道:“敢欺負我弟弟,老子要你們不得好死!”,海二少現在是連哭都欠勇氣了,今天可能真要在賦閑樓“不得好死”一回。

那是他哥,親哥,海洗榮。

眼看着海大少就要掀開簾子,海二少決定先跪下認錯,至少求得一條命,一咬牙一跺腳,三步并作兩步走,用力将簾子一拉,沖向那人腳邊跪着大哭起來:“哥我說得你可能不信但我被人陷害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接着哭,只見海大少一臉錯愕,随後即是暴怒,就着海二少抱着大腿的勢頭用力一踢,海二少覺得肚子裏的玩意兒都被翻了個個兒,被踹出了半米遠。耳邊傳來親哥的低吼:老子揍死你這個王八羔子!

其餘幾個警員抓住李姐兒,意外的是,還沒來得及問話,李姐兒就哭哭啼啼認了罪,只道是一時糊塗了,求求大人們給條活路。海二少有苦說不出,怎麽解釋都是無力,見海大少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只會說“我沒有我沒有”,腦子裏被掏了空,大哥一腳踹得他連辯解的勇氣也沒有了,海大少終于走到自己跟前,停下腳步,海二少覺得下腹一緊,沒出息的玩意兒快被吓尿了。

海大少低下身,抓起海二少的衣襟,用力擡起,沉聲道:“你染上大煙了?”

“我沒有!”海二少這一喊快吼破了嗓門兒。“我就是上李姐兒這來吃酒的!”

海大少充耳不聞,親手将弟弟扣住,與同事一起把海二少李姐兒二人押往巡捕房。十裏鎮攏共這麽大的地方,街頭放屁街尾都能聞見味兒,那一路走來海二少只覺得燒臉,徹底沒了往日風流倜傥那股勁兒,恨不得把頭埋進土裏才好,事到如今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奸人坑害了,扭過頭看了李姐兒一眼,見她一臉淡然,仿佛早料到了似的,海二少長嘆一口氣,早知道今日就不出門了,現在想起三姨太不依不饒的撒潑,簡直是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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