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八月十五很快就到了,中秋宮中設宴也非家宴, 邀了不少朝臣及家眷, 顯得很是熱鬧。
季暢這一日也入宮與宴了。她是武安侯世子,雖無官職在身, 可這爵位卻是實實在在的,因此這三品以上京官才有資格參與的宮宴, 她自然也來了。
或者說,躲不過。
宮宴乃是晚宴, 中秋月圓,天黑正好賞月。
季暢申時前後入的宮,算不上遲,但也絕說不上早。因為她踏入舉辦宮宴的承德殿時, 殿中已有不少大臣等候。有她認識的, 也有她不認識的,不過衆人待她的态度倒是有志一同——敬而遠之。
武安侯府勢大,但誰都看得出皇帝對武安侯府的忌憚, 侯府如今如履薄冰的處境也是顯而易見。為着利益也好, 為着避嫌也罷, 總歸是沒人願意招惹的。便是向來愛拉攏勢力的皇子們,這回向着侯府伸手的也少,只除了漢王, 因此季暢入京這些日子竟也算得上清閑。
眼下季暢踏入大殿,不少人都看見了她,可上前來打招呼的卻是一個也沒有。也唯有一旁侍立的內侍主動迎了上來, 殷情道︰“世子,奴才引您入座。”
季暢也不在意衆人的态度,點點頭剛要随內侍而去,卻正好瞥見喬尚書擡步入門。
兩人目光交彙一瞬,季暢下意識便向着喬尚書身後望去,待看到空空如也才反應過來——這中秋宮宴雖邀了朝臣家眷同來,但舉行宴會的地方卻并不在一處。皇帝領着朝臣與兒郎在承德殿飲宴,外命婦和貴女卻都被安置到了另一處宮殿,由皇後主持宴會。
雙方今晚倒也有所交集,不過那至少要等到天黑。彼時晏飲過半,帝後分別領人外出賞花賞月,而禦花園也就那麽大的地方,雙方總會遇上的。沒定親的年輕男女還能順便相個親。
眼下季暢去看,自然是看不到喬身影的,不過她這個小動作卻沒逃過喬尚書的眼楮,惹得他又是一陣瞪眼。而這一瞪眼被旁人看見了,除了感嘆兩人果然交惡,倒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季暢卻明白喬尚書這一眼的真實含義,因此難免讪讪。當着衆人的面,卻還不得不做出一副針鋒相對的模樣,冷着張臉不理不睬,轉身便走。待坐定擡眸一看,卻見喬尚書恰好在她對面落坐了,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想說這不是皇帝故意安排的都沒人信!
好在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季暢與喬尚書再是表現不睦,也不可能時時言語争鋒。因此兩人的座位雖然安排得有些微妙,可在這樣的場合裏到底也是“相安無事”。
喬尚書那邊很快聚集了不少人說話,反觀季暢這邊卻是冷冷清清。偶有幾個武将過來,看着季暢那蒼白羸弱的模樣,別說敬酒攀交情了,就連說話都怕聲音太大吓着她。因此最後也只不鹹不淡的打了個招呼,便都退去了,顯得她身邊格外冷清。
好在季暢不在意,等啊等,也等到了宮宴開始。
皇帝來時,身邊還跟着兩個皇子——秦王行二占嫡,楚王行三占寵,正是如今奪嫡之争中鬥得最激烈的兩人。至于占長的燕王卻是早早被人弄瘸腿出了局,其餘諸子則不入皇帝與朝臣的眼,便如漢王一般都是存在薄弱的小可憐。
季暢的目光只在兩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起身與衆人一同行禮︰“參見陛下。”
皇帝徑自在一衆躬身行禮的臣子中走過,邁步踏上禦階,最後在那高高在上的禦座上落了座。繼而他一擡手,沉聲威嚴︰“衆卿平身,入座吧。”
衆臣謝恩之後,這才重新落坐。
季暢坐下時随意一瞥,便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漢王,其地位與坐在上首的秦王和楚王可謂天差地別。可那又如何呢?自今日起,一切皆會不同。
這樣想着,季暢也端起了面前的酒盞輕抿了一口,酒水沾染了她淡色的唇,泛起些微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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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暢是頭一次參加宮宴,但宴會大抵也就是那樣了——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宮裏的樂師技藝高超,舞姬亦是楚楚動人,只可惜那軟綿綿的歌舞實在讓人提不起多少興致來。
當然,季暢來此也不是為了欣賞歌舞的,她是來等着皇帝“賜婚”的。
沒有人來敬酒說話,季暢便自斟自飲。出乎意料的,她看着一副單薄羸弱的模樣,酒量卻是不錯,面前的酒壺都添了兩回了,也不見她有半分醉态。相反她喝得越多,眸子就越亮,一雙桃花眼中更是波光潋灩,讓人一個不留神對上了,就立刻被吸引了去。
喬尚書就坐在季暢對面,有意無意也瞧見了,心中暗罵兩聲“禍水”,怪她靠皮相勾引了自家閨女。可與此同時又怕她真的喝醉了,接不住皇帝之後的出招。
不過顯然,喬尚書是多慮了,季暢并沒有喝醉,相反倒是皇帝先沉不住氣了。
當季暢再次飲盡杯中酒時,一擡眸便瞧見了面前一個舞姬正踏着舞步款款而來。舞姬生得一副嬌豔容貌,穿着一身華麗衣裙,濃妝豔抹媚骨天成。哪怕這裏是宮宴,相信此時凝聚在她身上的灼熱目光也絕不會少。而如今這個美人卻沒理會旁人,滿心滿眼都只是自己……
換個人來,只怕已是心神蕩漾,但季暢顯然沒有。她雖與人對視,但那定定的目光中俱是清明,她甚至微微歪了歪頭,似乎在等着看舞姬接下來的動作。
還是那句話,這裏是宮宴,但凡僭越便是禦前失儀。所以季暢不可能做什麽出格的事,舞姬想要保住小命自然也不會做。所以她款款而來,暗送秋波,被季暢無視之後也沒有做出真正勾引的舉動,她只是旋身來到案幾前,提起酒壺便要往季暢空了的酒盞裏斟酒。
下毒,還是下藥?都不是,宮宴之上怎麽可能出現這種東西。
所以舞姬只是在斟酒的時候手滑了一下,将酒壺裏的酒水灑落了出來,還是向着面前人灑的。
下一瞬,她跪下請罪,好似誠惶誠恐︰“大人恕罪。奴婢手滑打翻了酒壺,弄髒了大人的衣裳,還請大人有大量,原諒奴婢這一回……”
落在這美貌舞姬身上的視線原就不少,她這一跪自然也引來了不少視線,就連皇帝也看了過來︰“這是怎麽了,世子可是有礙?”
季暢自是沒理那舞姬,沖着禦座上的皇帝答道︰“臣無礙,只是這舞姬不小心灑了酒而已。”
皇帝聞言立刻就問︰“可是污了衣裳?這倒不關事,附近還有幾間宮室,你自去更衣便好。”
只是皇帝的“關懷”明顯來得太早了,便聽季暢接道︰“謝陛下關心,但臣無礙。之前離得遠,酒也只灑在了桌案上,臣身上并無髒污,只需擦擦桌子便好。”
這話一出,氣氛略有尴尬,畢竟正常人若是聽了皇帝的話定不會反駁。哪怕真沒有髒污,順從的去換身衣裳也比直接出言駁了皇帝面子要好,畢竟今上可是個出了名的小心眼。
也只有季暢,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久在邊疆不知變通,竟就這般頂了回去!
殿中的歌舞似乎都停滞了一瞬,而後又戰戰兢兢地繼續粉飾太平。期間有大臣偷偷擡眼瞧了瞧皇帝臉色,果然已經黑成一片,瞧着便有惱怒。可惜季暢也沒去看,相反她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還跪着的舞姬,不出意料在自己那番話出口後蒼白了臉色。
宴會上灑酒更衣,然後把人關一起陷害捉奸,這簡直就是女人們玩爛了的戲碼!
季暢沒見識過宮鬥宅鬥,可她又不蠢,對這種粗劣的手段自是一眼看穿——她今日本也是為了踩坑來的,可要冒險更衣,這種坑她輕易踩不得,于是只好“辜負聖恩”。
皇帝心中暗惱,面上神色也不怎麽好看,但到底沒說什麽。他看了看殿外已經黑下來的天,索性便起身道︰“今日中秋,當是月圓。如今外間的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諸卿便随朕一同去禦花園走走,賞花賞月也是一番風雅,總比一直待在這殿中有趣。”
每年中秋宮宴的流程都差不離,今歲賞月的時辰雖然提早了些,但經過剛才那一點尴尬,衆人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于是紛紛應諾起身,主動追随。
季暢自然也跟上了,只是瞧着皇帝的背影眸光微暗。
作者有話要說︰喬(哀怨)︰沒出場的一章,想媳婦了……
世子(輕咳)︰允許你偷偷的想,但別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