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季暢在上岸的第一時間就将之前扔下的外衫穿了起來,可饒是如此, 她身上早就被水浸透了, 隐隐約約還是能瞧出她過窄的肩和過于纖細的腰。
人人都知道武安侯世子生得羸弱,可男子和女子到底還是不同的, 萬一不慎被人看出端倪,那就真是萬劫不複了——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些, 季暢之前才會在看到池塘的第一時間想要轉身,奈何還是晚了一步。她救喬, 倒真是冒了莫大風險的。
當然,此時此刻這風險還未過去,應該說才剛剛開始。因為這周遭忽然出現的許多宮人侍衛,更因為皇帝不知何時也領着群臣從另一條路上過來了。
“這裏發生了何事?”皇帝威嚴的聲音傳來, 剛起的一點吵鬧霎時安靜了下來。
季暢沒急着回話, 自是有人替她來答︰“回陛下,是有人落水了,奴婢等剛将人救了上來。”
話是這麽說, 可他們到來已久, 在場的誰沒看到人是季暢救上來的?就算先前沒看到, 現在她一身濕淋淋也是顯眼得很。只不過事不關己,自然也沒人說話,只有喬尚書在認出季暢的那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不好, 旋即目光一轉,果然便看到了一身狼狽的喬!
雖說早猜到了今夜會生事,可看着女兒那狼狽驚吓的模樣, 喬尚書的一顆心還是提了起來。他甚至沒顧得上前方的皇帝,急匆匆跑了過去︰“這是怎麽回事,阿你怎麽落水了?!”
喬尚書這一出頭,衆人便都知道了,那落水的正是他家的獨女。至于救人的,到底這幾日季暢也沒少在衆人面前露面,哪怕沒怎麽打交道,也很快被認了出來。
兩家前怨未結,此刻隐隐約約便有人嘀咕起來,只道不是冤家不聚頭。而後又有人聲音不大的說了句︰“倒是真巧,也是落水救人呢。”
後一句也不知是誰說的,聲音雖不算大,可在黑夜裏也傳入了許多人耳中。至于他所說的“落水救人”,難道近來還有比許趙那兩位來得更出名的嗎?而更有意思的是,季暢喬還與那兩位關系匪淺,于是只這樣一聯想,衆人心裏便不知生出了多少微妙來……
季暢一手捂着衣襟,一手握拳抵在唇上,微微側身隐在稍暗處。她似乎沒有察覺旁人目光言語,也不在乎當下情形,只顧低頭忍着咳嗽。
喬面對這場面便知事情不簡單,因此看到親爹也沒回話。只等喬尚書走到近前了,便緊緊抓住了她爹的一片衣袖,仿佛當真受驚過度,暫時說不出話來了。
喬尚書也不知有沒有看出喬是裝的,總之那一臉的心疼不似作假。他忙着安撫了女兒兩句,又擡頭去問旁側宮人道︰“到底怎麽回事,臨華殿那邊的飲宴不是還沒結束嗎?”
臨華殿是皇後主持的宮宴,宴請的便是外命婦與一幹女眷。宴會流程與承德殿的宮宴差不多,都是飲宴過後來禦花園賞月游玩。只不過今歲皇帝将出門的時間提前了,因此臨華殿中的飲宴此時還沒結束,按理來說是不該有女眷早早來到禦花園的。還碰巧落了水。
陌生的宮人一臉茫然︰“這,這奴婢不知。奴婢不是今夜臨華殿伺候的宮人,只是聽到這邊有人呼救才趕過來的,來時小姐就已經落水了。”
喬尚書其實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來,心裏也知道始作俑者是誰,可見到這般場面,還是忍不住心頭有些窩火。只是整理到底是皇宮,宮人是輪不到他來盤問的,方才那般已經算是有些逾矩了。這會兒便只好忍氣吞聲,一張臉在燈火映照下明明滅滅,卻是難看得緊。
皇帝看到喬尚書的臉色,心中頓時生出了兩分滿意來,又瞥了眼一旁站着的季暢,便出聲問道︰“世子又是怎麽回事,之前朕見你是跟在後面的,這會兒怎的又跑來前面來了?”
季暢咳嗽了兩聲,也不知旁邊宮人是怎麽想的,喬上岸便有人給她披了鬥篷裹着,她就沒人理沒人問的,只有自己的外衫勉強穿上擋風。這會兒她渾身都還在往下滴水,一張臉更是白得厲害︰“回陛下,臣是看花時耽擱走散了,之後許是走錯了路。”
漢王此時看不下去了,徑自脫了外袍走過去,披在了季暢身上。
他生得高大,衣裳披在季暢身上自然是大了一截。漢王走近季暢給她披衣時就隐約覺得哪裏不對,可當下這般場面,他也來不及深想。只是之後看到季暢披着他衣裳的模樣時,又忍不住覺得她太過羸弱,明明已經十八的年紀了,身材看上去還沒十五六的兒郎硬朗。
季暢披着漢王的外袍,夜風帶來的涼意終于被阻了兩分,隐約還能感覺到漢王殘留的體溫。不過比起這些,這一件衣裳帶給她更多的還是安全感,因為有了遮擋便也有了掩飾。
兩人的互動落在皇帝眼裏,他看向漢王的目光頓時有些不善,而跟在皇帝身邊的秦王和楚王看向漢王的目光卻帶上了兩分嘲諷——誰都知道武安侯府不參與奪嫡,也都知道如今的武安侯府是皇帝的眼中釘,漢王偏偏如此行事,都不知該說他坦蕩,還是說他蠢了!
漢王垂着頭也沒說什麽,只給季暢披了件衣裳便又退下去了。
好在皇帝今日的注意力并不放在漢王身上,因此也沒有找茬斥責,甚至漢王的舉動還讓皇帝對他放心了兩分。畢竟一個心懷坦蕩的兒子,總比一個心思叵測的兒子來得讓人放心。
言歸正傳,抛開漢王贈衣的小插曲,皇帝繼續問道︰“那世子可看到喬氏如何落水的?”
季暢緊了緊身上的衣袍,墨黑的發絲還在往下淌水,她倒也不在意,輕咳兩聲後啞着聲音道︰“不曾,我也是行至附近,恰巧聽見喬小姐呼救,這才趕過來的。”
她沒說來時呼救叫不來人,因為說了也沒用,畢竟衆人來時看到的是滿池塘救人的宮人。
果不其然,衆人聽到她的話後神情都有兩分微妙。尤其是之前回答喬尚書那宮人似乎怕擔罪責,急匆匆說了一句︰“我等聽到呼救便趕來,已是很快了,不想世子跳水跳得更快!”
這話一出,喬尚書立刻看向了季暢,目光中不僅沒有感激,相反滿是憤憤——落水相救,便是有了肌膚之親,如當日許常青與趙書萱一般,最終還是湊成了一對。要說季暢身體又不好,跳水救人這種事不該她做的,她卻偏比宮人們來得更快,也難免讓人疑心。
這樣想的顯然不止是喬尚書一個人,一時間衆人目光齊齊落在季暢身上,有探究,有懷疑,更不乏看好戲的。各式各樣的目光刺激着少年人,直将季暢那張蒼白的臉都看得漲紅了,最後惱怒的說了句︰“見人落水,我救人難道還救錯了?!”
她身體本就不好,在水中泡了半晌救人,上岸後又吹了一陣冷風,這會兒許是受涼了,連聲音都沙啞起來。可說話時語氣卻是冰冷倔強,也只有皇帝看到她眼中隐約透出幾分委屈來。
沒有人接這個話,衆人許是先入為主,也許是有些讪讪,總歸氣氛一時冷了下來。
皇帝又往喬尚書那兒看了一眼,只見他護着女兒想要離開,并沒有聽季暢解釋的意思。再看喬到現在也沒說什麽,猜她許是受驚過度,也沒留意到落水後的動靜。而且小姑娘驚吓之後也顧不上其他,只躲在父親身後,恰在此時說了句︰“阿爹,我想回家!”
喬尚書寵女兒也是出了名的,聽到喬的話後當即就向皇帝告退。
皇帝也樂得省去對質環節,給了季暢解釋的機會,揮揮手就放行了。
只喬尚書領着女兒離開時,人群中又不知誰小聲說了一句︰“喬小姐倒是可憐,就是今日這事太過湊巧,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設計的。”
這句話喬尚書聽到了,腳步未停,鐵青着一張臉帶着女兒走了。
季暢渾身都還濕着,又有着涼風寒的前兆,自然也沒有久留。她就跟在喬尚書身後出了宮,但雙方一路卻是連半句交流也無,看上去關系何止是冷淡。
等出了宮門坐上馬車,常清見她滿身狼狽,忙不疊遞上了一盞熱茶。
季暢捧着茶盞飲了一口,便覺一股熱流從口腔直入肚腹,那被夜風吹起的寒意這才消散了許多︰“還是失算了,早知會有落水這個局,便該備些姜湯的。”
常明拿出幹布替季暢将濕漉漉的長發絞幹,一邊動手一邊問道︰“世子,怎麽樣了?”
季暢擡手飲盡熱茶,卻依舊握着那留有餘溫的杯盞,聽問垂眸道︰“成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日,聖旨便該下來了。”
這一晚,季暢回府後就發起了高熱,翌日清晨果然收到了賜婚的聖旨。
作者有話要說︰喬(懵逼)︰我是誰,我在哪兒,那聖旨上的字我為什麽好像都不認識了?
世子(摸頭)︰乖,別想了,等着嫁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