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楚肖肖不想再跟楚肖逸打照面,幹脆借着最後一點天光,跑到小院裏去透氣。小舅奶原本在屋裏照顧奶奶,她透過窗戶看到院子裏的小丫頭,提醒道:“肖肖,現在不要出去啦。”

家裏有小院子,還帶着鐵質門,楚肖肖便總是從此門跑出去玩,向來不愛走正門。

楚肖肖應道:“我就在院子裏。”

小舅奶聽她出言保證,這才放下心來,将窗簾緩緩拉上。楚肖肖百無聊賴地蹦跳幾下,便探頭眺望着鐵質栅欄外的景象,在室外消磨起時間。

現在時值春節,小區裏的住戶大多回家過年,加上小區綠化面積本來就大,更是看不到什麽人影。楚肖肖以前還能看到遛狗的行人,如今卻發覺周圍空蕩蕩的,只有逐漸亮起的暖黃路燈。

片刻後,楚肖肖終于看到第一個遛寵物的路人,不過他并不是在遛狗,而是在遛貓。

六七歲的秀氣小男孩穿着黑色羽絨服,系着白色圍巾,牽着一只黑貓站在樹下。黑貓被小主人用牽引繩拽着,它同樣裹着一件深色小衣服,露出的黑毛顏色純亮,爪子卻是雪白,猶如戴着白手套。

楚肖肖第一次見到有人遛貓,她忍不住盯着小男孩看。他轉過頭來,好像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直直地盯回去。

兩個小孩隔着鐵質栅欄互望好久,既像是在漫無目的地發呆,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誰也不說話。

黑貓蹲在地上用爪子洗臉,它在安靜中最為淡定,還随意地四處瞟瞟。

楚肖肖觀察小男孩許久,她看到對方金燦燦的情緒顏色,不由相當新奇。在她的認知裏,暖色調代表對方的心情很好,對她的友善度較高。不過他們彼此都還沒說過話,他就願意釋放出善意,讓楚肖肖有點意外。

楚肖肖确定他不是壞人,幹脆率先打破沉默,問道:“你為什麽要看我?”

小男孩歪了歪頭,答道:“因為你在看我呀。”

兩人成功建立起溝通,小男孩便牽着黑貓走到鐵質栅欄前,靠近院子裏的楚肖肖。黑貓倒是相當配合,它看上去是一只成年大貓,身體線條流暢,步伐靈動輕巧,頗為沉穩地走在男孩身邊。

小男孩:“我以前見過你,你和別的人在喂貓。”

楚肖肖恍然大悟,她和楊茵姐姐有時候會一起做貓拌飯,跑去投喂小區裏的流浪貓。她們還用舊布料搭建貓窩,藏在角落裏讓野貓有地方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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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肖肖看着地上的黑貓,好奇道:“貓也可以遛嗎?”

“可以,不過要給它洗澡驅蟲,還要裝牽引繩。”小男孩仔細地想了想,補充道,“有的貓不敢出門,那就不可以遛。”

黑貓好像抓取到關鍵詞“洗澡”,它當即發出有點不爽的聲音,将頭側到一邊。貓的語言不僅僅是喵喵叫,更多時候是呼嚕聲,甚至是人類聽不到的聲音。

楚肖肖盯着黑貓觀察半天,說道:“它好像不喜歡穿衣服?”

小男孩:“它喜不喜歡不重要,我也不喜歡穿羽絨服,但爸爸非要讓我穿。”

黑貓又發出細碎的聲音,好像在對小主人進行吐槽,無外乎是“我有毛發,你又沒有,簡直莫名其妙”雲雲。它被迫穿衣服,連身上都舔不到,顯然怨念極深。

小男孩見楚肖肖一直在看貓,他幹脆再靠近鐵質栅欄一點,提議道:“你可以摸摸它。”

楚肖肖将小手伸過栅欄,卻還是碰不到近在咫尺的黑貓。黑貓好像察覺她的現狀,它慢悠悠地上前走了兩步,紳士地低頭讓她摸了一下,又退回到男孩腳邊。

楚肖肖頗為驚奇地看着它,她發覺黑貓相當優雅矜持,跟小區裏的流浪貓截然不同。她以前跟楊茵姐姐一起喂貓,每回都只能聽出“吃飯”或“好餓”的意思,緊接着就是大口大口的咀嚼聲。

小男孩:“它叫李斯特,我叫梁雙麒。”

黑貓連名字都極具藝術特色,居然跟浪漫主義鋼琴家李斯特同名。

“我叫楚肖肖。”楚肖肖還未點亮音樂技能,她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問道,“為什麽它不叫梁思特,而是要姓李呢?”

梁雙麒眨了眨眼,他掩唇思考片刻,應道:“有道理。”

梁雙麒:“那以後就叫梁思特吧。”

楚肖肖:“你好,梁思特。”

黑貓:?

黑貓似乎無法忍受人類幼崽們的閑聊,邁步想要回家去。它探身走到一半,還掙了掙身上的牽引繩,好像在提醒小主人趕緊擡腿走。

梁雙麒拉着牽引繩,他跟楚肖肖揮手告別:“肖肖,我要回家了,再見。”

楚肖肖:“再見。”

楚肖肖看着離開的一人一貓,她總覺得是貓在遛人,不是人在遛貓。她又在院子中閑逛一會兒,發現已經天色大暗,這才回到屋子裏。

春節中,楚肖逸五年來的頭一回歸家,也給家人們的生活帶來不小變化。按照往年的習慣,奶奶、小舅爺和小舅奶會在年夜飯後返回老城區,三位老人有自己的生活節奏,跟小輩們沒法一起過。

然而,楚肖逸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弄得誰都不敢随意離開,皆打算撐到他先走。家人們日日殷切地招待,致使楚肖逸的壓力也很大,只能事事禮貌溫和地回應。這簡直是一種離奇怪象,楚肖逸感覺自己不像回家,倒像借住在親戚家般如履薄冰,根本不敢添麻煩。

大家誰都不提過去的事情,仿佛回憶已經輕松翻篇,只剩下家和人和萬事和。

楚肖逸最輕松的時刻,就是單獨跟楚肖肖待着。他們彼此都不用裝模作樣,更不用戴面具般客套地交談。如果長輩們發覺楚肖逸沉默寡言,那事情就鬧大了,他們一定會跟他寒暄尬聊,唯恐楚肖逸有被冷落的感覺。

楚肖逸為避免此等狀況,他恨不得時時黏着小東西,簡直快把楚肖肖煩死。楚肖肖如今已經習得新技能,她現在可以把便宜哥哥當作一團空氣,不管他如何在面前飄,她都能夠視而不見。

楚肖逸把楚肖肖當作逃避長輩尬聊的工具人,楚肖肖把楚肖逸當作無形無色有味的一團屁(?)。

不過楚肖逸使用太多相同招數,也讓家長們發現一絲異狀。楚家棟發覺兄妹倆在客廳裏互不吭聲,他出面熱絡氛圍,期盼子女們彼此熟悉,提議道:“肖肖,你要不要給哥哥看看你的外語課程?”

楚家棟總覺得兩人一言不發不太好,便想要選擇兒女們擅長的項目,讓他們試着關系破冰。

楚肖逸沒有說話,假裝低頭刷手機,不跟父親視線交流。楚肖肖正在看IPAD,她頭也不擡地拒絕:“不要。”

楚家棟好脾氣道:“那你要不要聽哥哥唱歌?哥哥唱歌跳舞很厲害?”

楚肖肖這回擡起頭來,她頗為認真道:“為什麽爸爸不給我們看外語課程,再唱歌跳舞表演一番呢?我和哥哥一定會很開心?”

楚肖逸幸災樂禍地附和:“我覺得可以。”

楚家棟:“……”很好,他們通過一致打擊自己,成功地完成破冰。

肖碧正巧路過客廳,她見丈夫在孩子們面前吃癟,無奈地微微嘆氣,提議道:“肖逸,你帶肖肖出門買點水果,也到外面逛一逛,別老窩在家裏。”

肖碧在家裏的威信力顯然強得多,楚肖逸只能老實地穿上外套,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帶着小東西出門遛彎。他對着父親有點小脾氣,但面對母親便較為氣弱,不好有反駁意見。

楚肖肖同樣穿好自己的小棉襖,她瞧着戴黑口罩、鴨舌帽的便宜哥哥,點評道:“你穿得好像偷井蓋的賊。”

自認為時尚潮人的楚肖逸:“?”

楚肖肖完全不懂楚肖逸的時尚單品,反而在內心裏感慨他是真窮。他居然在冬天還穿牛仔褲,而且左膝上莫名其妙有條縫,好像被刀片劃破一樣,這豈不是會漏冷風?

兩人已經走出家門,楚肖肖伸出小手,扒拉他膝蓋上的縫隙,凝眉道:“先回去讓小舅奶給你縫上,我們再出門買水果吧。”

楚肖逸:“???”

楚肖逸不怒反笑,他氣得想捏她的小腦袋,一口回絕道:“這就是它值錢的地方,如果沒有這條縫,我就不會再穿了!”

這條牛仔褲的設計亮點就在于左膝的縫,顯得既簡約又休閑,算是點睛之筆。如果沒有此條特殊的縫隙,它就是平平無奇的牛仔褲,但現在有設計師的靈感加成,它就一躍成為大牌單品。

楚肖肖暫時還不懂潮流,她當真露出迷惑的神色,反問道:“難道這是乞丐要飯的碗,沒碗就要不到飯嗎?”

楚肖肖:為什麽破掉的褲子反而更好?難道他在外面要飯嗎?

楚肖逸:“……”

他覺得自己妹妹不是在外語上具備天賦,而是在遣詞造句上頗有水平,她總能使用各種修辭手法讓人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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