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顧鴛看來,這位正值豆蔻的小公主選的不是陪讀,而是陪玩,正經做學問的內容一個都沒有,反而五花八門的玩樂。
投壺,雙陸,鬥空竹,甚至踢鍵子,這些都是顧鴛在漫漫十幾年後宮生涯中早已玩厭的調劑品。
對于年僅十幾歲的小姑娘而言卻是奇樂無窮,尤其一些八面玲珑的高門貴女,在公主加入進來後極力表現,不着痕跡地溜須拍馬,唯一的宗旨就是,不能讓公主輸,但也不能贏得那麽明顯。
像顧鴛這類排不上號的小門小戶只能站在一旁傻笑,就連公主身邊的宮女看着都比她們要體面。顧南萍滿腹牢騷,想走又走不了,腿有些酸了,想坐凳子又輪不上她,全都被那些出身高的士女給占了,一個個圍着公主好不殷勤。
顧南湘還在旁邊小聲提醒她注意儀态,顧南萍心下厭煩,偏過身子往顧鴛這邊靠……
小姑娘別看瘦,靠過來還是有一定分量的,顧鴛下意識側了側身子,擋開顧南萍的同時還得分神留意周遭動靜。
顧鴛前頭的女子比她還要高一點,她只能透過前頭兩腦袋之間的空隙,看向坐在圈子中央正跟幾名世家女玩牌的嬌貴公主,心想要選人就不能快點,這麽玩下去天都要黑了。
亦或者,公主就是根據誰能陪她玩得盡興來挑選伴讀,如果這樣的話,顧鴛慶幸自己沒有任何的機會,回去也好跟唐氏交差了。
“不玩了,玩來玩去也就這些,沒意思。”
嬌嬌公主忽然發起了公主脾氣,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扔,似乎有些不高興,一直陪伴在昭陽身側的簡素媛輕輕柔柔道:“不如我們去游園,賞賞景也是不錯的。”
昭陽兩手托腮,歪着腦袋瞅了瞅簡素媛,就在後者一頭霧水又有點忐忑時,小公主忽而露齒一笑:“表姐真好看,每天對着鏡子看自己,會不會也有看癡的時候呢?”
本就一頭霧水的雲樂縣主這會兒更愣了。
表妹怎麽回事,大庭廣衆說這個,叫她如何回,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鄭箐這個愛岀風頭的馬屁精趕緊露臉道:“回公主殿下,這是自然的,任誰長了一張縣主這樣的面容都會開心到合不攏嘴的。”
“是嗎?”昭陽好像對這種話題很感興趣,擡眼環顧一圈,随手在站着的官家小姐點了個子高的,笑吟吟道:“你覺得你自己美嗎?”
女子顯然沒有料到公主會點到自己,有些受寵若驚,緊張到不行,又被幾十雙眼睛盯着,張嘴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小家子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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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眉頭微皺,不耐地揮了揮手:“你讓讓,叫你身後的人回答。”
而女子身後站着的正是顧鴛,幾乎本能反應,顧鴛後退一步,讓靠着她的顧南萍擋在她身前,顧南萍整個人是蒙的,顧鴛緊貼她的背,曲着雙腿輕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前頭沒了遮擋,顧南萍和公主四目相接,腦子一片空白,也沒多想,下意識念了出來:“公主認為臣女好看,那麽臣女就是好看的。”
昭陽倒是沒想到看着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少女會這麽回,又好巧不巧陪着那個桃花美人一起給六哥送過糖水……
昭陽眼裏閃現一絲興味,提了嗓門脆聲道:“你是哪家的小姐?走上前來回話。”
顧南萍也就窩裏橫,對着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內心還是有幾分怯意的,虧得顧南湘跟着緊,适時拉着她一同走到公主跟前,舉止得體地行禮回話:“禀殿下,我們來自城南顧家,我父乃工部侍郎,這位是我堂妹,其父時任江南鹽運使。”
工部侍郎官級不算低,但在一堆皇親國戚,王公貴族裏顯然就不夠看了,更何況顧家在京城裏只是二三流的世家,唯一能夠說道的便是出了個掌宮權的淑妃娘娘。
然而顧南湘偏偏只字不提,讓報家門就只報家門,一點也不顯擺,但她不說不表示沒人知道,鄭箐快人快語道:“原來你們來自淑妃的娘家,怪不得那樣目中無人,這裏恐怕只有公主才請得過你們了。”
之前在橋上争論落了下風,鄭箐憋着一肚子的火氣,這會兒對上,自然不能放過,眼珠子一轉瞥過顧南湘哼道:“怎麽換人了,牙尖嘴利那個呢,就會在人後耍威風,公主一來就啞火了,你們顧家就是這麽個教養!”
一下子又扯到了顧家,顧南萍原本還有點拘謹,看到鄭箐如此叫嚣實在忍不了,冷哼着回擊:“打小我祖父就教我們為人謙遜莫招搖,別說我們顧家出了個美麗優雅的淑妃娘娘,便是旁支的姐妹也能美到讓你們自相形穢,她不出來是怕打擊到你們。”
“真有那麽美?快叫她過來讓我們瞧瞧!”昭陽像沒見過似的格外好奇,大眼睛撲閃撲閃,撇開身份,倒真正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姑娘。
隐在人後微低着頭的顧鴛捂臉很想找個地縫鑽了,她是給了顧南萍什麽不好的錯覺,非得拉出來一起犯蠢才高興。
顧鴛不自覺起腳往後退,卻不想旁邊的人推了推她:“她是在喊你吧?”
這一推就猝不及防地将顧鴛推到了衆人面前,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投注到她身上,特別是那幾位之前跟她有過節的貴女,以鄭箐為首恨不能在她身上剜出一個洞。
偏偏顧南萍還很沒心沒肺地得意道:“沒騙你們吧,你們能在這裏找出一個比我這位姐姐更美的人嗎?”
這話說得太欠抽了,有人想反駁,可看看顧鴛那張臉,再比比一直默不作聲的雲樂縣主,驚訝發現兩人竟然不相上下,不服氣也只能憋着了。
顧鴛是趕鴨子上架,完全不想理會顧南萍這個傻大妞,厚着一張老臉擠出一抹笑,朝直勾勾盯着她的昭陽公主福身道:“臣女顧鴛見過殿下!”
家門就不提了,父親那點芝麻小官,說出來也是讓人恥笑的。
但顧鴛不提,不代表別人就會放過她,鄭箐頭一個發難:“我們公主殿下請的都是京裏排得上名號的大家閨秀,你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旁支也敢出現在這裏,誰給你的膽子。”
顧鴛不愛惹事但也不怕事,對上鄭箐淡聲道:“那麽誰又給你的膽子在公主面前大呼小叫。”
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妃子,舉手投足展現出的那種氣定神閑的儀态,還真不是嬌縱任性的小姑娘能比的。
昭陽滿眼興趣地将顧鴛從上到下打量個遍,煞有介事點頭道:“對對,本公主最煩有蚊子在耳邊嗡嗡嗡了,拍又拍不死,打又打不走,好煩!”
一句話說得鄭箐臉紅成豬肝色,僵在那裏難堪得很,簡素媛将她拉到一旁難得板了臉責備:“你也是的,既然進了園子,大家都一樣是客,這樣挑事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話。”
明着訓,實則護。
鄭箐頗為喪氣地垂下腦袋,內心卻怄得要死。
立在高臺上的兩人悄然無聲觀望着樓下鬧騰騰的場面,雍王摸了摸下巴:“那個粉衣女子是何身份,瞧着倒是頗為秀雅。”
說着就要奪過奚珣手裏的千裏鏡看個仔細,可惜身手不如弟弟,東西沒摸到,人往前晃了晃差點栽了個大跟頭。
“五哥的溫柔鄉在花街柳巷,積點德,就不要禍害良家女了。”
奚珣涼飕飕一句話,堵得雍王心口直抽抽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