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到了村道上,肖瑭帶了鬥笠跳下馬車,前往最近的農戶家中。
可到了籬笆門口,他眼角一瞥,瞥到斜對面一抹湖藍色的身影,他第一反應就是将帽檐拉得更低,轉過身返回馬車,向奚珣彙報。
奚珣在住宿上并不太挑,聽完後掀了掀眼皮,淡聲道:“由你安排吧。”
于是,馬車經過了最近的農戶,來到斜對面那家。
奚珣下車後環顧了周遭一圈,确實這家門戶最大,能住的房子多。
肖瑭打了雞血似的邊喊有人在麽,邊往裏面走,顧鴛剛進屋,正跟屋主聊着,聽到這有點熟悉的聲音,眼皮子跳了跳。
屋主是對老夫妻,見顧鴛神色丕變,以為她遇到麻煩了,忙道:“姑娘你別害怕,我大兒子是這裏的村正,小兒子在外當兵,有什麽難處盡管開口,我們能幫一定就幫。”
這姑娘長得太好看了,仙女似的,留下來給他們小兒子當媳婦再合适不過了。
老夫妻太熱情了,顧鴛反而适應不了,這時外頭又開始喊話了。
“請問屋主可在?我們主子路過此地,突遇大雨,前來避一避,可否行個方便?若需錢財,我們進屋商量。”
一提到錢財,夫妻倆眼神都不一樣了,面面相觑,老頭心有所動,起身前去開門,見到肖瑭一身打扮,又看向院外挺着的豪華馬車,心頭一顫,忙道:“這位官爺從何而來,又要去往何處?”
肖瑭如實道:“從流雲山莊而來,正要歸家。”
山莊離這近,都知道是長寧郡主的私産,能進去游玩的都是大人物,老翁面上越發恭敬,笑逐顏開:“官爺言重了,錢財乃身外之物,不值一提,能遇見就是緣分,還請主子快快進屋,車裏濕氣重,莫着涼了。”
顧鴛坐在桌邊,聽着老翁和肖瑭的談話,不由一陣氣悶。
方才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幫她出頭,轉眼就變了态度,當着人面就見風使舵,會不會太勢力了。
連翹立在顧鴛身旁,比主子還要急,向來溫聲細氣的丫鬟竟是一聲揚了起來:“老伯不只這一間屋子,左右還有幾間偏房,難道就沒有一間可以招待客人,我們小姐雲英未嫁,怎可與這些男子同處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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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一聽又是一怔,左右為難,這兩邊人馬看着都是非富即貴,他一個小小村戶誰也惹不起。
肖瑭将連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冷笑一下,提了聲回道:“你家主子身嬌肉貴,我家主子難道就不是了,若真有什麽嫌隙傳出去,我家主子納了你家小姐便是,說來還是你家小姐占便宜了。”
這一番話已經很明顯将兩邊的身份高低表露了出來。
連翹聽了更是惱火:“你家主子想娶,也要看我家主子願不願意嫁,我家小姐不願意,便是那天王老子來了,也做不得數。”
肖瑭并沒有因為連翹的針鋒相對而生氣,反而笑了,看不出意味的目光落到背對他的徐窈身上:“你又不是你家小姐,你确定你的意思真能代表你家小姐。”
“她能不能代表她家小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代表不了我。”
身後傳來的淡雅聲音使得肖瑭渾身一震,他轉過身,就見奚珣衣裳微潤,衣袍下擺以及銀邊黑靴上更是沾染了不少濕泥,而一旁的陳良正舉着脫下來的外袍給主子撐起頭頂一片天,看奚珣的眼裏也帶着一絲埋怨。
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半天,太沒用了。
肖瑭讓開身子恭請奚珣進去,卻在陳良要進屋時重新擋在了門口,要笑不笑:“屋裏有女眷,陳侍衛衣衫不整,恐怕不太合适,不如先回馬車等衣服幹了再進來。”
“不必,一會就好。”
陳良抖了抖濕透的外袍,揉成卷兒當着肖瑭的面用勁兒擰,每一下都是嘩啦啦地水直往下淌。
肖瑭面帶微笑地看着他擰到擰不動,然後将依然很濕的衣服套到了身上,由衷地豎起大拇指。
然而兩人猶如門神,一左一右站在屋檐下避雨,誰也沒真的想要進去。
肖瑭想為這兩個溫溫吞吞的人制造更多相處時間,而陳良顯得正派多了,也很簡單,就四個字,男女設防。
屋外陰雨沉沉,屋內也沒見得有多好。
奚珣如入自家門很是安閑地坐到了桌邊,老夫婦見他容貌不俗,通身氣派,便知此人非等閑,心下更是惶惶。
老頭提起茶壺就要給奚珣倒茶:“寒舍簡陋,用的都是陳茶,還望客人體諒,将就将就。”
奚珣笑說:“客氣了,本就是我們叨擾在先。”
說着,他一手捧起糙瓷碗,一手舉袖掩住臉面,鎮定自若喝了起來。
完全看不出一點嫌棄的意思。
這也讓靜默不語的顧鴛有些刮目相看,她以為像他這種養尊處優的皇家子,骨子裏透着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不屑與庶民為伍,更不可能喝這種她家下人都嫌棄的劣質茶。
也難怪,最後贏的是他,而不是別人。
顧鴛發覺她跟這人接觸愈多愈好奇,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好像從未看明白過。
“這位小姐為何總是盯着小生瞧,莫非小生面上寫了字。”
語氣是男子一貫的清冷,但她分明從他眼裏看出了一絲促狹的笑意,不由耳根子一紅,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撚了一塊農家自制的玉米餅,細嚼慢咽吃起來。
輕浮的孟浪子。
反倒奚珣看着她斯文秀氣的吃香,唇瓣一張一合,似綻開了桃花,一時有點挪不開了。
連翹站在顧鴛身後,眼珠子稍微一轉,看得最清楚,心裏一時說不上是啥滋味。
這位長樂王品貌俱是上流,雖然冷了點,但極有雅士風貌,不驕奢不張揚,哪怕身份尊重到可以心安理得視他們這些草民于無物,可也沒見他在人前擺架子,更是有意隐瞞身份,低調得不像個王爺的樣子。
這樣的人物,世間又有幾名女子能夠配得,便是她家小姐有品有貌,可礙着家世的限制,連翹也只能暗嘆一聲,可惜了。
吃過了茶,奚珣從衣襟內取出帕子,慢條斯理擦了擦手,随後将帕子折了折擱在了桌上。
而帕子正巧就放在顧鴛這邊,她一眼掃過去,正巧看到帕子上繡着的一個天青色小字,驀地面色一僵。
這字!
這繡工!
怎和她的帕子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