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一季的雨尤為漫長,一下起來就是好幾天,帶來的陰冷也使得顧鴛宅在屋裏不願意出門。

不過就算大晴天,她也只是在院子裏曬曬太陽看看閑書,然後發發呆,想一些不為人知的心事。

譬如,老兒子這年紀,着實該成個親了,他這一世的娘管不動他,她是否該插個手,哪怕不聽她的,奚珣現在是他主子,由這位出面,他總會聽的吧。

顧鴛不是很确定,即便肖瑭會聽,奚珣又願不願意出面。自從那日她和他聊過以後,已經有三四天了,他都住在北苑,沒有再過來。

雖然他有托人過來傳話,要忙公事,可顧鴛就是覺得他似乎在生氣,然而她也不懂他在氣什麽。

她這樣配合他不好嗎?他一個要幹大事的,難道還能癡迷于情情愛愛不成。

若真的那麽有心,也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晾她好幾天了。

顧鴛受不了這樣胡思亂想的自己,但就是忍不住,畢竟奚珣是自己枕邊人,不出意外的話,也會是她共度一生的伴侶。他的一舉一動,她不想在意都不行。

最懂顧鴛心思的唯有連翹,她如今跟北苑那邊的人還能說上些話,尤其肖瑭和陳良,過去一趟,真能打聽到不少事。

景帝摔傷了?宮裏不又要死不少人了。

顧鴛聞言掩不住的詫異,上一世可沒這出。

不過上一世,她也沒成為長樂王妃。

“所以,王爺這幾日都在宮中陪着?”

顧鴛這一問,問倒了連翹,她也不是很确定,陳良并沒有明說。

“肖侍衛呢?跟着一起進宮了?”顧鴛又問。

連翹更不确定的回:“好像是的,我只看到了陳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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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心裏其實也有點奇怪,主子好像特別關注肖侍衛,有時不經意就提到了他,不過這種話萬萬不能說出來,有損主子清譽。

顧鴛對鏡描眉,看着裏面明眸善睐的自己,淡掃娥眉,略施脂粉也是美的。

若是尋個體恤女子的良人,舉案齊眉又有何難。

奚珣,能不能成為她的良人呢?

日月交替,黃昏至,奚珣負手立在殿門口的高臺之上,仰頭看那天邊一抹殘紅,直到趙高過來喚他,才清清淡淡收回了目光,轉身問父皇如何了。

趙高兩袖攏在身前,小心翼翼道:“太醫院商議出來的結論是,皇上龍體大不如前,這麽一摔,不止是扭傷腳的問題,骨盆那裏折損更厲害,以後很有可能,可能就走不動路了。”

一個皇帝走不了路,天天讓人擡着上朝是個什麽樣的畫面。

如果是奚珣,寧可不做皇帝,也不要天天對着朝上那些人極力壓抑的異樣目光。

更何況,一個不良于行的皇帝又能在那位子上坐過久,總有人會以此大做文章進行攻讦,再說了,皇帝不缺兒子,提早讓位給年富力強的兒子,也沒什麽不好。

奚珣進寝殿時,七皇子慶王和八皇子留王已經侯在了裏面,二人均是伏下了身子,默默跪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而景帝高卧在明黃緞榻上,手邊能拿到的東西都被他砸了個稀爛,怒睜着兩眼,直喘粗氣。

“把那幾人統統給我杖斃,在城牆上挂個十天十夜,再挫骨揚灰,”

吸食逍遙散上瘾的景帝近段日子一直有些飄飄然,難得有這麽清醒和暴怒的時候,一怒,就是要人命。

誰又能想到,皇帝只是和往常那樣到禦花園散散步賞賞景,竟能摔這麽一個大跟頭,反應最快的趙高當時又不在,緊跟皇帝的內侍不僅沒救駕成功,自己也跟着閃了腰。

“父皇息怒,仔細保重龍體。”

“父皇息怒,兒臣這就去辦。”

慶王和留王一人一句,關鍵時刻表孝心,誰也不讓誰。

清高的長樂王冷眼看着,不屑于參與其中,緩步走到榻前,做了個揖,不緊不慢道:“小九婚期将近,是否該提前舉辦,以天家喜事沖走太歲。”

景帝這一遭,可不就是萬歲犯了太歲,然而沒人敢提,唯恐惹到受了傷更加喜怒不定的皇帝。

也只有奚珣膽壯,皇帝也愛聽他說話,底子厚,聲音醇,相同的話,從他嘴裏講出來,就是那麽中聽。

景帝發洩了一通,怒火也散了大半,想到小九這個排號倒也吉利,他要的不就是長長久久。

“小九議的是哪家?”

慶王和留王茫然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內心更是抓狂,給小九選媳婦的不正是父皇您嗎?這是腦子也跟着摔糊塗了?

奚珣依舊淡定:“議的哪家不重要,重要的是運道旺,九弟婚事蔔算出來是大吉。”

慶王跟着附和:“這婚事确實吉利,六哥這身子不也因着小登科好起來了。”

留王也跟進:“是的,有九弟的婚事沖一沖,父皇定能逢兇化吉。”

“我有什麽兇,要化什麽吉,不中用的東西,給朕滾出去,”

皇帝說變臉就變臉,自己的兒子照樣罵,吼得留王灰頭土臉,猶如被拔了毛的公雞狼狽出了寝殿。

回過頭,兩個哥哥一前一後也出來了,七哥圍着六哥有說有笑,六哥冷眉冷眼,就沒見應他一句,他也不在意。

這人真是賤,不待見自己的,偏要上趕着往前湊,熱臉貼人冷屁股,還能笑出來。

留王心情極為複雜,話裏透出來的酸意不自知:“六哥倒是會做人,好話都讓人你說了,我們倒成不讨喜的應聲蟲了。”

奚珣還沒吭聲,慶王先開了口:“八弟這話未免過了,談小九的婚事,你說什麽父皇,要是小九成了婚,父皇身子不見好,這個鍋誰來背?你嗎?”

留王一瞬間愣了:“不是你們先提起來,我才那麽說了一句,想讓父皇開懷,怎麽背鍋的變成我一人了?”

為兄的不仁,撿着弟弟欺負,實在過分。

留王是個能忍的性子,可這回,有點忍不了。論母族,老六和老七都不如他,他上位的機會明明更大,他們卻一點都不給他面子。

慶王笑得嘲諷:“八弟還是不走心,你可聽我們從頭到尾提過沖喜兩個字沒有?”

留王漲紅了臉:“你,你們欺人太甚。”

奚珣懶得搭理兩個只會争口舌的弟弟,徑自大步走遠。

肖瑭候在宮門外,低頭踢着小石子在玩,直到一雙銀紋黑靴出現在自己視線裏,他立馬收起了腿,擡起了頭,腰腹挺直地站好。

兩人身高差不多,目光平視,奚珣看着男人,眼裏平靜無波,就連語調也沒什麽起伏:“肖侍衛久等了。”

肖瑭跟着奚珣的日子不算短,可有時依然不能辨出他的情緒是好,還是不好,因為這人太能藏,好不好,到他臉上,都是一個樣。

但謙遜點,總歸沒錯。

肖瑭只能這麽回:“不久,等王爺,是屬下該做的。”

奚珣沒有乘辇,而是叫人先行,自己走在長長宮道上,肖瑭陪在一旁。

“肖侍衛覺得這皇城如何?”

奚珣突如其來的一問,再次難住了肖瑭。

他已經很小心了,跟他那小母親都是盡量避開,一眼都不敢多看,應該沒留下把柄吧。

肖瑭仰頭望着高高的紅漆院牆,實在地回:“很大,也空。”

皇帝這一摔,整個皇城戒嚴,進的少出去的也少,一段路上只有他們兩人,估計直到出了西城門,依然只有他們兩個。

上一世,肖瑭發動的宮變,就是從西城門開始的,斬殺了城門守備,換成自己的人,然後封鎖宮門,內部肅清。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肖瑭不覺得自己有多該死,他只是用血的代價認清了一個事實,那時的他并沒有問鼎天下的絕對實力,卻匆匆忙忙地下了場。

也是這次徹底的失敗,将肖瑭從瘋了魔的激進中拉了回來,讓他學會了沉下心思考,以及如何跟城府遠遠深于自己的人打交道。

“有時候看到你走神的樣子,很奇怪,想到了另一個人。”

這位六哥人前冷,對着他話倒是多,肖瑭是反的,對着別人話多,可一跟這人獨處,他能不說就不說。

話裏都是坑,一個不慎,掉進去,就很難爬上來了。

肖瑭不僅不能順着男人的話問下去,還要自己把話引到合适的人身上。

“姨母說我和妹妹發呆的樣子都像她,跟外甥像舅一個道理。”肖瑭想為自己的機智鼓掌。

奚珣哦了一聲,彎了一下唇角:“親母女應該更像,王妃也時常發呆,你便是從她身上順走寶貝,她也未必會察覺。”

對方比他更機智,一句話又繞了回來。

此時的肖瑭特別慶幸這一世他和他娘還有表兄妹這層關系,必要的時候就是一副好用的擋箭牌。

“大概唐家的人都是這樣子的,”

“你們唐家的人,确實與衆不同。”奚珣唇邊拉起的弧度不變,只是眼裏的墨色沉得看不到底,叫人聽不清他是單純的誇誇,還是帶了點別的意思。

肖瑭的心情也是起起伏伏,歸不到原位。

待到回了府,肖瑭跟在男人後頭跨進門檻,見前頭的人徑直往北苑走,心頭更是浮起一絲隐憂。

這兩人怎麽回事?都四天了,各住各的屋,各睡各的床,新婚期還沒過,連個樣子都不做了。

肖瑭原本以為奚珣對小母親是有幾分情意的,現在看來,又不太确定了。

皇帝不急,太監急,任由連翹和肖瑭暗自挂心,兩個主子倒是一點都不慌,一個書房裏作畫,一個躺榻上看書,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誰也打擾不到誰。

陳良和肖瑭在院子裏守夜,順道看看月亮,說說話。

“王爺和王妃幾天不見,這感情說沒就沒了。”陳良很是納悶。

男女之事,他不懂,更想不明白。

肖瑭心裏冷笑,不存在的東西,哪來的說沒就沒。

“有什麽不開心的說開不就好了,何必一個人悶屋裏畫畫,畫完一幅丢一幅,還不如把這些死鬼的紙賞我賣錢,一幅畫換一鞭子,”

陳良沒別的長處,就是骨頭硬,耐打。

肖瑭煩心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想說,自己撿了個棍子在地上胡亂畫一通。

“你們在這幹着急也沒用,如果是誤會,就想辦法幫主子解開,這才叫真正為主子分憂。”

就在兩人一籌莫展之際,一個輕柔的女聲從背後響起。

兩人齊齊回頭,只覺連翹小姐姐這一刻的形象猶如頂梁柱那般偉岸。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也不懂,也想不明白,很多人愛得死去活來是為什麽,是手機不好玩嗎?還是小龍蝦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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