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表一次決心

虞惟笙與他有明顯的身高差。當岑星低下頭,從虞惟笙的角度就只能看到他頭頂的發旋,看不清表情。但他知道他在哭。

岑星哭起來總是很安靜,連嗚咽聲都沒有,只偶爾輕輕地吸一下鼻子,身體也會跟着微微顫一下。

他前額不長不短的劉海因為重力向下軟綿綿垂落。岑星天生色素淡薄,頭發在明亮的地方看是深褐色的,細軟光滑,很好摸的樣子。

虞惟笙擡起手,指尖接觸到他的發絲末梢後又很快收了回來。

“先進去再說吧。”他對岑星說道。

岑星點了點頭,前額的發絲跟着晃啊晃。

客廳的餐桌上,像往日那樣擺放着兩人的晚餐。

以往虞惟笙獨自生活時,吃得都比較簡單。他不差錢,平日不會刻意節省,但也不愛浪費。家政通常會準備一葷一素一湯,量都不大,一個人吃不會剩太多。量小很難做大菜,虞惟笙不挑剔,菜品便也從簡。

岑星來了以後,晚餐變得稍微豐富了一些。這孩子也不怎麽挑食,胃口還小。虞惟笙原本讓家政每天加一道菜再增點量,很快就發現岑星根本吃不了那麽多,只能把每道菜的分量減回去。

家政阿姨為此很失望。許多菜式,量少了做起來反而麻煩。

岑星跟在虞惟笙身後走進客廳,很快面露驚訝之色。晚餐還是每一道量都不大,甚至比平日更少一些。可是相對的,種類卻豐富許多。一個個盤子,把半邊餐桌擺得滿滿當當。

除了飯菜,餐桌另一邊岑星往常用來擺放書本作業的位置,還放着一個六寸的小蛋糕。

這場面,顯然是要慶祝什麽。

岑星疑惑地看向了虞惟笙。

虞惟笙心裏稍許有些尴尬。他原本是想慶祝一下的,可現在會不會不合适了?岑星考得一塌糊塗尚且能嘉獎他的努力和認真,但作弊被抓,怎麽都不值得被鼓勵。

“先去把東西放下,洗個手,”虞惟笙裝作沒看懂他的眼神,“然後過來吃飯。”

岑星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跑上了樓。

帶小孩實在麻煩。

虞惟笙當初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為岑星提供住處三餐,輕而易舉,并不費事。實際上,卻是勞心勞力。

最麻煩的是,他現在已經做不到放手不管。

曾經照顧親弟弟時積累起來的經驗,偏偏還派不上用場。虞文洛這孩子有點脫線,也時常惹事,可成績一直很優秀,更不會動不動就哭鼻子。他闖了禍,虞惟笙罵上幾句甚至打兩下屁股都不會有心理負擔。

面對岑星肯定不行。先不說那畢竟是別人家的小孩,年齡也沒有可比性。

沒想到搬出來住,還是躲不過育兒煩惱。

岑星很快便又下樓了。他在洗手時順便洗了臉,此刻終于不再滿臉淚痕,只是眼皮依舊腫腫的。

模樣沒平時漂亮了,卻更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虞惟笙在心裏嘆氣。

岑星乖乖的坐在了桌邊,試探性地看向他,卻不伸手拿筷子。虞惟笙見狀并未開口,站起身來,盛了一小碗湯,放在了他面前。

“先喝點吧,我怕你脫水。”他說。

岑星原本怪緊張的,聞言臉一下子就紅了。他用雙手捧起碗,埋着頭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來,模樣與平日晚上喝牛奶差不太多。

“你猜猜今天為什麽做那麽多菜,還特地準備蛋糕?”虞惟笙問。

岑星放下了碗,舔了舔嘴唇,然後拿起手機。

“今天是您的生日嗎?”

虞惟笙搖頭,然後說道:“因為星星努力了那麽久,終于考完了,想慰勞一下。”

岑星一愣。

“雖然數學成績好像不太理想,”虞惟笙繼續說道,“還……出現了一點小插曲。”

岑星垂下了視線。

“先吃,”虞惟笙說,“反正你一邊吃也能一邊說話。”

岑星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小口白米飯,放進嘴裏。

虞惟笙見狀,又主動替他夾了點菜,全堆在白米飯上。

“那個男孩子為什麽給你傳答案?”他問。

岑星用筷子戳了兩下碗裏的食物,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劃來劃去,卻不打字。

“算了,”虞惟笙嘆了口氣,笑着搖了搖頭,“還是不說這個了。你要是不想吃飯,正好留點肚子,待會吃蛋糕。”

岑星沒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擡起頭一臉驚訝。

“不喜歡草莓嗎?”虞惟笙問。

家政買的是個草莓蛋糕,表面上除了鮮奶油和餅幹碎,還擺滿了新鮮的大個草莓,蛋糕側面整整齊齊貼着大量草莓切片和白巧克力片,非常漂亮,看着讓人充滿食欲。

岑星立即搖頭,接着一臉認真地戳起了手機屏幕。

“可是我做錯事了。”

“嗯,”虞惟笙點頭,“但現在星星都已經那麽後悔了,還需要我再多說什麽嗎?”

岑星看着他,抿着嘴唇眨了眨眼。

“無論如何,都告一段落了,”虞惟笙說,“你十七歲,又不是七歲。已經明白的道理沒必要再重複了,是不是?”

岑星依舊看着他。

虞惟笙沖他笑了一下:“下次繼續努力吧。”

岑星愣了一會兒,接着用力地點了點頭。他捧起小碗,大口大口往嘴裏扒飯,身子壓得低低的,試圖藏住此刻的表情。

可惜并不成功。虞惟笙看得很清楚,岑星眼眶又紅了,眼角水潤潤的。

他并不拆穿。

岑星完全沒有必要向他自首的,哪怕就這麽糊弄過去,虞惟笙也不會再多做逼問。可他卻老老實實地承認了自己動過作弊的心思。

因為誠實而遭受額外的處罰,好像不是什麽值得提倡的育兒方式。

比起批評他,虞惟笙心裏更擔心這樣的岑星在他照顧不到的地方,會被人欺負。

當天晚上,虞惟笙收到了一封手寫的書信。

岑星吃過蛋糕後很快回了房間,關上門在裏面悶了兩個多小時,接着跑來敲虞惟笙的房門。

虞惟笙打開門,門外的岑星低着頭,伸着手,手裏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見虞惟笙接過,岑星立刻轉身跑了。

虞惟笙拿着信紙走出房間,看見已經跑回房的岑星正從門縫裏向着他的方向打量。兩人視線撞上,岑星趕緊把門關緊了。

岑星在信的開頭寫,雖然發消息也可以,可還是覺得親手寫在紙上感覺更鄭重一些。他希望虞惟笙能從這封信裏感受到他的誠意。

之後,他非常詳細地講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順便介紹了一下霍行之,內容細節到連“我覺得他好像有點喜歡餘思思”都沒漏。

說完經過,他開始忏悔。表示自己不該一時鬼迷心竅,弄虛作假,辜負了虞惟笙的信任也對不起岳霄的指導,這種行為是對包括出題老師和閱卷老師在內所有人的不尊重。

風格與最标準的檢讨書無異。

岑星寫得極為誠懇,虞惟笙甚至還摸到了信紙上不自然的濕潤痕跡。小朋友很難過,可看得人在閱讀過程中卻完全抑制不住上揚的唇角。

這孩子到底是怎麽長大的,有沒有必要實誠到這種地步啊。之前明明還會對着他耍點小心眼呢。真是傻得令人着急。

虞惟笙笑着翻到最後一頁紙,很快笑意便逐漸凝固了。

岑星在這一頁解答了他的疑問。

他寫,感情是不可以有欺騙的,對待重要的人一定要誠實,才不辜負自己的心意。他不希望虞惟笙有被欺騙的感覺,進而懷疑他的真心。

“我為我昨天一時的鬼迷心竅感到羞恥,從今往後,那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我渴望得到您的肯定,希望您能對最真實的我産生愛情。所以弄虛作假不是捷徑,是歧途。”

“虞先生,我熱切地喜愛您,對您充滿仰慕,向往與日俱增。”

“我想和您結婚,我會繼續努力。”

那之後,岑星表了很多決心,用詞懇切。虞惟笙快速掃完,眉頭緊皺。

多奇怪的孩子。明明那麽膽小又愛哭,偏偏在這樣奇怪的地方勇敢到令人無法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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