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坦白的說, 韓皎只想扛着弟弟, 立即離開這個可怕的樹林。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體驗利劍從屍體裏一寸一寸拔出來的感覺。

比想象中順滑,沒有聽到電視劇裏那種“噗嗤”的聲音,但很奇怪,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拔出劍時的回憶,那回憶裏, 拔劍是有聲音的,一種鋼鐵刮擦骨骼的聲音, 這讓他頭皮發麻。

他應該趕緊跑出這片樹林,去找官府求救,而不是自己回去送死。

可是,腦子明明屬于他, 卻不受他控制,抱着弟弟飛奔的時候,腦海裏不斷閃現大boss被射成刺猬的畫面。

這種可怕的幻想, 比拔劍時的感覺更痛苦。

緊接着, 奔跑中的韓皎被腳下一個大木樁子絆倒了。

一個半人高的木樁子, 大小就像特警用的防爆盾牌。

這就好像是老天爺給他發出的提示:盾牌都給你準備好了,你還好意思見死不救嗎?

于是韓皎良心發現,藏起弟弟, 抱着老天爺的巨大“提示盾”,飛奔跑回來送人頭。

“別過來!”

聽見大boss喊聲的瞬間,韓皎的內疚感消散了。

這中氣十足的嗓音, 不像是被射成刺猬的人能發出的。

話音剛落,手上的木莊子就被什麽東西咚咚撞了兩聲。

是箭矢射中了木樁!

草叢伏擊的車夫已經轉向了韓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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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boss吸引火力的目的達成,韓皎猛然蹲下,用整個大木樁子擋住自己,然後螃蟹似的往大boss方向橫移。

對手的箭術比他想象中糟糕很多,接連不斷的箭矢飛過來,多數連木樁子都沒射中。

有驚無險,韓皎成功平移到了謝奪跟前,轉頭吼道:“殿下,快躲到我身後!”

吼完發現大boss早就這麽做了,毫不客氣地把他當成護盾。

為掩飾剛才的臨陣脫逃,韓皎側過身,轉頭胸有成竹地看向大boss:“他的箭肯定會用完的,臣一定保殿下周全。”

謝奪眼神複雜地注視小神童,疑惑地質問:“你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趁他攻擊我的時候,繞後偷襲他?”

一陣沉默。

又是熟悉的死亡對視。

“啊……”

怎麽沒想到這茬呢?

韓皎謙恭地垂下目光,為自己的失策找借口:“我主要是擔心殿下的安危,想盡快趕到殿下身邊。”

謝奪眯起狹長的雙眸,表情兇惡地表示質疑。

韓皎只好改口道:“我其實是擔心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謝奪仍舊那樣看着他。

“是我沒想到行了吧!”韓皎放棄治療:“我本就不擅長作戰,我是個飽讀詩書的儒生,你不能又要我會寫策論,又要我排兵布陣。”

謝奪得到滿意的回答,這才轉移視線注意敵人方位,并淡淡回應:“我還第一次聽人自己誇自己是飽讀詩書的儒生。”

韓皎:“……”

不多時,亂飛的箭矢逐漸停下了。

“箭用完了麽?”謝奪朗聲對草叢裏問話:“你還想繼續耗下去?我的護衛很快就會找過來。”

草叢裏的人沒有回答,片刻後,發出絕望的哽咽聲。

大boss居然一句話把對手吓哭了?

草叢裏的人忽然扯着嗓門大喊:“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求兩位大老爺行行好,讓我把我舅舅埋了!”

韓皎沒明白他的意思,他舅舅是誰?

身後謝奪立即朗聲回應:“你把弓和弩放下,走出來轉一圈,爺饒你不死。”

對面沒回話,有東西落地的聲音。

不久後草叢裏窸窸窣窣走出來個矮矮瘦瘦的青年。

青年灰頭土臉,緩緩走近韓皎和謝奪,隔着幾丈的距離停下了,原地轉了一圈,表示自己身上沒武器。

他抹了把鼻涕眼淚,哆嗦着嘴唇道:“二位大老爺,求您讓我把人埋了罷!”

“準了。”謝奪從木樁後站起身,低頭晃了晃腳腕上的鐵索,問青年:“你有開鎖的鑰匙麽?”

青年怯懦地搖搖頭,顫聲回答:“這是刑部埋伏人犯用的鎖,他們衙門人手不夠,讓咱兵部調人裝的機關,沒給咱鑰匙。”

大boss也沒發飙,面無表情一揮手,讓他自己忙去,轉頭垂眸看向韓皎。

韓皎立即起身,又開始尋找草根,準備給大boss解鎖。

謝奪低聲提醒:“先去把草叢裏的弓和弩拿給我,以免再起禍端。”

韓皎:“……”

對啊,應該先拿回武器。

為什麽每次一遇到大boss就容易腦子卡殼?

這不是他真正的實力!

“我正要去拿呢。”韓皎低頭扶額,以掩飾自己低頭找草根的行為:“蹲久了,頭有點暈。”

大boss面無表情注視着他。

韓皎快演不下去了。

大boss忽然眯眼笑了起來。

不是戳穿韓皎掩飾的冷笑,而是之前那種被戳了笑點的樣子,小虎牙尖尖亮晶晶的露出來。

韓皎想不通大boss在笑什麽,只能乖乖去草叢拿回武器,又蹲身開始尋找草根。

謝奪冷不防發問:“你剛剛是不是打算丢下我?”

“殿下怎麽會這麽想?”韓皎趕忙回答:“臣是去找能擋箭的木頭去了。”

“把頭擡起來,看着我回答。”

“……”韓皎不敢擡頭,這個大boss的眼睛似乎有降智魔力,對視的時候,根本沒法說謊。

“你還真打算丢下我?”頭頂傳來大boss暗含殺氣的嗓音:“虧我單槍匹馬追了你十幾裏路,真是讓人心寒。”

韓皎:“……”

原著裏讓boss心寒的叛徒全都死翹翹了。

就在這生死關頭,一群珊珊來遲的大內侍衛飛速把他們包圍了。

幾個侍衛狂奔而來,詢問九皇子是否受傷,其餘侍衛将韓皎和遠處還在挖坑的車夫壓制住。

簡要詢問過後,謝奪派人把韓皎和他弟弟護送回家,自己上馬回宮去了。

車夫和昏厥的打手被押往刑部,聽候審訊。

像一場惡夢,突然而至,又突然結束,滿身血污的韓皎抱着弟弟回家時,母親吓暈了。

這樁綁架案險些連累九皇子,朝廷肯定會追查到底,幕後的人多半不敢再興風作浪。

韓皎根本沒時間停下來撫平心中的陰影,回到家洗幹淨自己,把染血的衣物全都給燒了,随後繼續埋頭賬本之中。

事發第二天,刑部提審韓皎,燕王竟然親自出面。

旁聽韓皎說完事情經過,燕王神色十分陰沉,沒想到兵部有人如此無法無天。

燕王只不過是把軍饷賬目調來查閱。

朝廷無私賬,這些賬目,哪怕是七品言官和都察院禦史,都可以随意調看,就是為了杜絕貪墨。

沒想到會引發如此重大的綁架案,還險些連累燕王的弟弟。

等到審訊結束,韓皎被釋放,正準備回家繼續算賬,卻聽見身後傳來燕王沉沉的嗓音——

“韓皎,你上來,本王有話問你。”

韓皎上了燕王的馬車。

“這些賬本裏究竟有什麽貓膩?”燕王沉着臉注視韓皎:“為什麽別人調得,本王調不得?”

韓皎垂眸想了想,深吸一口氣:“回殿下的話,兵部清水衙門較多,不少官員利用公務之便貪墨公款,賬本裏都能查出端倪。”

燕王疑惑道:“他們貪墨,為何還要把賬目留在賬本上,不能直接抹去麽?”

古代多數都是文科生,對于算賬的事,總是稀裏糊塗。

韓皎簡單解釋道:“戶部撥款給兵部的各項開支,走的都是明帳,總的數額戶部那裏都記錄在案,想要貪墨公款,如果不做假賬,帳上數目鐵定對不上。而假賬終究是假賬,做得再完美,單調一個衛所的賬目,或許看不出貓膩,同時調看整個遼東邊關的賬目,就容易露出馬腳,兵部不知您何故調看賬本,自然有心虛的人坐不住。”

燕王閉上眼,緩緩搖頭:“如今這官場風氣,真是令人膽寒。”

韓皎沒有說話,低頭表示默認。

“是本王疏忽了。”燕王擡眼看向韓皎:“應當把賬目先調來王府,再秘密派人送給你,這場飛來橫禍,險些害了你一家性命。”

韓皎心中一暖,燕王這樣的大人物,居然如此真誠地向他道歉,不愧是正派型男主。

“臣操之過急,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層,怎能诿過殿下?”

燕王定定注視着韓皎,半晌,輕聲開口:“老實說,本王原本對你并不抱太大希望,所以沒有多問,就替你調了賬本,随你折騰。今日一敘,覺得你見識遠比想象中高遠,不免有了幾分期許,本王想知道,你的奇策,具體要怎麽做?”

韓皎颔首道:“臣初次求見獻策時,本就該将策略對您和盤托出,之所以存而不論,并非故弄玄虛,而是因為計策中包含很大一部分臣自身的推測,如果沒有查出真憑實據,貿然說出來,恐有構陷之嫌,懇請殿下靜候兩日,臣一定給出讓您滿意的結果。”

燕王沉默注視他良久,眼中疑慮始終未散,半晌,沉聲回答:“好,本王等着你。”

馬車不久後緩緩停下,太監掀開車簾,二人先後下了車。

韓皎擡眼一看,居然來到了燕王府。

還以為燕王好心順路送他回家,原來只是回到燕王府,讓韓皎自己走回去。

原著裏,燕王送妹子回家,都恨不得一路送進卧房,這果然是一位雙标大豬蹄子男主……

正腹诽着,就聽燕王主動開口解釋道:“韓皎,你暫且去王府東邊那座宅院裏住下,你的家人和家中賬本,本王都已派人送入宅院了,院外有侍衛看守,以免你再糟不軌之徒暗算。”

王府東邊的宅院?

那可是豪宅啊,帶一整套花園那種,韓皎和他爹不吃不喝幹兩百年都買不起的京城豪宅。

作者有話要說:  動不動送豪宅送魚塘才是男主的畫風,而大boss還在怼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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