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哎——呦——我的小阿墨诶!可想死你姨丈了!”
紫藤下的韓皎, 被這一聲咆哮驚得回過神, 轉頭望去——就見姨丈老鷹捉小雞似的撲向弟弟,一把将正在追蝴蝶的小阿墨抱進懷裏,對着他的小胖臉一陣猛吸。
“這幾天沒見,怎麽感覺瘦了呢?沒事兒!姨丈給你帶好吃的了,帶好吃的了!”姨丈一臉激動地轉頭催促姨母:“快!把棗泥酥拿出來,多少天沒來串門, 瞧把咱小胖墩給餓的!”
韓皎立即站起身,沉這臉走過去, 從姨丈懷裏把弟弟搶過來。
對于這對夫妻倆,韓皎非常憋氣。
姨丈出生于一個小官員家庭,當年分家後,作為庶子, 他只得了幾畝薄田,日子過得非常清苦。
韓皎他娘心疼妹妹嫁了這麽貧苦的男人,便軟磨硬泡, 逼着韓老爺出面幫忙, 合起兩家人的積蓄, 拿下了工部的一筆生意,這才讓姨母家做起了建材生意。
有了第一桶金後,這對夫妻只把韓家當初出的那一半成本全數歸還, 利潤一文錢都沒分。
韓老爺是讀書人,一開始只是想幫一把親戚,沒想牟利, 所以也沒在意這夫妻倆的做法。
此後,姨丈還需要利用韓老爺這個靠山拿生意,所以經常來韓邸串門,送些吃的穿的給韓家母子,兩家關系始終很不錯。
沒想到,韓老爺出事後,兩家人表面的親厚徹底被撕裂了。
姨丈夫妻倆摳了吧唧借了韓太太六百兩銀子,第二天,打聽到韓老爺怕是要倒臺,竟立即登門催債。
姨母還委婉勸韓太太放棄救夫,讓牢裏韓老爺“聽天由命”。
論理,這夫妻倆的家底,韓家明着要求分一半以上,他們也沒理由不給。
鬧到這地步,就是覺着韓家爺們兒都是書生,臉皮薄,任他們做主了。
這件事,把韓太太給氣病了,也間接導致韓皎帶着弟弟上街買包子,遭遇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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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都是搬來新宅子之後,韓太太憋不住,跟兒子抱怨抖漏出來的。
韓皎知道之後,立即讓府裏小厮把六百兩銀子、十一兩藥錢,并幾天的利息,一文不差給這夫妻倆送上門去了,也沒捎任何口信,也就是給出了斷絕來往的态度。
沒想到,他們現在還好意思來套近乎。
如果真要整治報複這對忘恩負義的親戚,以韓皎目前的實力,可以表面親厚,背地裏不聲不響,讓他們生意賠到解放前。
可人心都是肉長的,韓皎這身體似乎帶着原主的感情,他心底深處對姨母有感情,下不去狠手,只想從此斷絕來往。
感情越深,造成的傷害越刺骨,韓皎此刻連面上客氣都做不到,面無表情地跟這夫妻倆打招呼:“稀客,阿墨剛吃過王府送來的甜品,不餓。”
姨母一見韓皎這态度,頓時心涼了半截。
姨丈倒還是沒事人一樣寒暄:“阿皎啊,你怎麽也瘦了?哎喲你說說這……自從你爹出了事,我和你姨母一天都沒安生!那天特地登門安慰你娘親,不料卻被她誤會了!好心辦壞事啊!”
他苦着臉對韓皎哀痛道:“咱知道你娘的脾氣,當時也不敢辯解,幹脆先回家,想等你娘消氣了再來。哪曉得前幾天,你娘忽然把你爹的救命錢都還給咱們了!你說這不是要命嘛!”
“是啊阿皎!”姨母忙走上前來,從兜裏摸出一張銀票,捧到韓皎面前:“我們那天去你家,是打聽到你爹犯的事兒不小,六百兩怕是不夠打點,所以把莊子裏屯的木料都賤賣了,又給你湊了六百兩,這裏是一千二百兩,你快先收着,若是不夠,姨母砸鍋賣鐵也要……”
“我爹已經回來了。”韓皎打斷她的話。
“回……回來了?”姨丈沒想到韓老爺還有出獄的可能,來之前沒準備好這方面說辭,一時有些舌頭打結。
姨母趕忙接話道:“那可真是老天開眼!咱姐夫這樣的好官,若是出了事兒,咱老百姓可就再沒指望了!”
韓皎打斷影帝影後的表演,淡淡道:“二位請先入座偏廳,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我娘病還沒好。”
“姐姐病了?”姨母一臉關切道:“叫郎中瞧了嗎?”
韓皎點點頭:“瞧過了,都是給氣的。”
姨丈臉色一變,趕忙厚着臉皮打岔道:“哎呀可不是嘛,要說你爹這回惹的案子,可真是不小,別說咱姐姐着急,咱也都急出病了。”
“阿皎,讓他們進來吧。”
身後忽然傳來韓太太冷冷的嗓音。
韓皎回過頭,就見母親站在正房門口,目光沉沉看着妹妹和妹夫。
出乎韓皎意料,一直有點小心眼的母親,居然好好招待了姨母夫婦一頓。
非但讓下人準備了一桌王府待客級別的酒宴,還讓丫鬟貼身伺候姨母進食。
韓太太是為了向妹妹證實自己之前說的話——她想要過什麽樣的生活,都會有。
但韓皎不太理解這姐妹倆暗中較勁的手段,看着滿桌子菜,很是肉疼。
這到底吃的是燕王府膳房遞來的菜,韓皎在這方面臉皮特別薄,生怕欠了人家的。
這也是遺傳韓老爺的性格,所以韓太太想叫一壇好酒,讓韓皎陪姨丈喝兩杯的時候,韓皎趕忙說自己後晌還有公務要處理,死命推脫了。
眼見韓太太沒有翻舊賬的意思,姨丈趁機向韓皎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他想讓韓皎出面給自己壯壯氣勢,請工部幾個官員吃頓飯。
韓皎聽完他的請求,徹底被他這臉皮厚度給震驚了。
不等他開口拒絕,韓太太就沉聲開口了,言辭極為直接,絲毫沒給姨丈留顏面——
“我阿皎不會沾你們那些官商勾當,我家老爺當初是被我逼的,如今撿回一條命,也不會再幹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妹妹,妹夫,往後,咱兩家各自好好過,我祝你們生意興隆。”
這話就是徹底攤牌了,姨母夫妻倆臉都白了。
“姐!”姨母立即起身繞過飯桌,單膝蹲跪到韓太太身旁,抓着姐姐的胳膊哽咽道:“你真的誤會我了,我那天說的話不中聽,但也是為你跟孩子着急,對你,我要有半分壞心思,叫我天打雷劈!”
韓太太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出現了一絲酸楚,轉頭對兒子說:“你帶你姨丈去花廳吃些點心,我跟你姨母有話要說。”
韓皎知道,母親其實是個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恐怕一個不忍心,會原諒妹妹。
沒辦法,當面不好提醒,只能請姨丈去隔壁花廳去坐。
穿過抄手游廊,自東角門走入花廳院裏,一路沉默。
姨丈已經猜到韓皎打算跟他們家劃清界限,轉着眼珠子琢磨半晌,才苦着臉叫屈道:“阿皎,你姨母是真的冤死了,你知道她說了句什麽,把你娘惹急了嗎?就說了句咱們得把錢省着,給你以後找門路升官。就這句話!你姨母什麽意思呢?就是想說:哪怕你爹丢了官,咱們家還能攢着銀子,全力扶持你。這是安慰你娘的話,也是咱兩口子的心裏話!誰曉得,你娘居然以為我們是催她還錢呢,這不就誤會大發了麽!”
院子裏的花香拂面而過,韓皎心裏的怒氣也被吹散了,忽然有了另外的心思,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姨丈,開口道:“誰家攢銀子,都不如自己手裏捏着安生。從前,我爹幫姨丈拉過不少生意,您對我爹也是感激萬分,平日裏不免過分尊奉,倒像是低了我爹一個輩分似的,實在委屈了您。”
姨丈聞言一愣,滿臉霧水,猜不透這小子是嘲諷還是敷衍,只能賠笑道:“你爹是四品大員,我尊奉他老人家,那還不是應該的?委屈什麽?瞧你說的,我求之不得呢!”
“姨丈言重了。”韓皎眼裏閃過一抹學霸的光澤,正色道:“往後,咱家為您打點門路,您出錢,咱出力,生意辦成,利益對半。畢竟都是親戚,既然一起做生意,咱就不該分高低貴賤,一律平等平分,您瞧這樣合适嗎?”
姨丈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萬萬沒想到,韓老爺這一家子窮酸書生性子忽然變了,韓皎居然臉不紅心不跳的跟他談利益!
這小子是吃錯藥了吧!
姨丈徹底傻眼了。
利益對半,那他得少賺多少銀子?這就是割他的肉啊!
他想當場拒絕,卻又心知不能翻臉。
坦白地說,別家要想找個四品官員當靠山,單是孝敬靠山的銀子,就能占去利潤的七成,而韓老爺是分文不取,給他們家白幹了十多年。
正因如此,姨丈能給出最低的報價,別的商人要是向他這麽報價,生意就算搶到手,那也得貼錢。
而如今,韓皎居然張口跟他要“打點費”,一開口就是五成!
“這……這……”姨丈期期艾艾道:“當然沒問題,就是咱這生意沒幾個賺頭,怕賢侄看不上啊!”
韓皎搖搖頭:“錢多錢少的,是小事,主要是不能總讓姨丈低人一等。”
“我……我……”姨丈特別願意低人一等,換回那一半利潤。
韓皎臉色一肅,警告道:“您要是還總這麽客氣,往後生意上的事兒,咱家絕不插手。”
“別!別……”姨丈都快哭了:“賢侄說得對,咱就平等平分……平等平分……”
韓皎和藹地露出滿意的微笑。
其實這麽做,不是為了報複姨丈的忘恩負義,而是韓皎确實缺錢。
沒出事以前,還沒把這個問題當成大事,韓老爺出事之後,韓皎才發現關鍵時候,還真需要錢救命。
而大楚這個公務員薪資水平,簡直叫人眼前發黑。
韓皎未來不打算靠下頭官員的孝敬斂財,所以得先攢些家底,為以後暗中經商掙錢做準備。
坐入花廳,姨丈臉上勉強堆着笑,臉色卻是白裏泛青的,強作鎮定,跟韓皎商量請工部官員吃飯的事。
韓皎面上淡定的聽着,心裏卻有點沒底。
雖然得了燕王的賞識,但他畢竟還是個未入流的庶吉士,庶吉士館選後的實習時間是固定的,得散館後,才能找門路快速升遷。
也就是說,工部未必會賣他這個庶吉士的面子,因為殺良冒功案的事情,工部底層官員并不清楚,也不清楚韓皎幫了燕王多大的忙。
姨丈見韓皎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以為他胸有成竹,一時就有點飄了,問韓皎:“現下,燕王待賢侄那可真是極盡恩寵啊,這麽大的宅子,就在王府邊上……”
韓皎笑了笑:“殿下只是讓我暫住。”
“那也是至高的禮遇了!”姨丈欣喜道:“阿皎,過兩日就到了大皇子的生辰,皇子們都會去大皇子府上吃酒宴,各部官員也有收到邀貼的,如果方便,你可以向燕王求一張邀貼,或者跟着燕王一起參加酒宴,那天出面的大官可多了……”
韓皎笑着搖搖頭:“我一個庶吉士,混進這種場合,豈不是不倫不類?”
“哎喲,你就是跟你爹一樣,臉皮太薄,這種場合,就算是條狗也想往裏鑽呢!”姨丈心急之下口不擇言:“而且……而且端王也會到場,別怪姨丈沒提醒你,你現在得了燕王的賞識,端王那邊,你最好主動去示個好,這裏頭的彎彎繞多着呢,聽姨夫一句勸,免得往後有人放冷箭。”
韓皎一愣:“端王會去?”
姨丈點頭:“一定的,那是大皇子的生辰宴席,他是長兄,所有皇子都會給這個面子的。”
韓皎低頭思忖,還真想見一見謝修那倒黴孩子。
順便,也想試探試探大boss,那天考他的那句話,究竟有沒有他想的那層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九皇子殿下最近踢球技術有所下降,接球時老是開小差,會不會是手上舊傷複發了?讓太醫瞧過了嗎?
太醫:瞧過了,都是給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