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填房
想是被前生的事給氣着了,陳素一陣兒頭疼,她示意丫鬟扶自己躺好,小聲問道,“夫人如今怎麽樣了?”
筠香館跟宜安院一直不遠不近的,小趙氏雖然是伯夫人,但是繼室,還是先夫人的庶妹,因此在大姑娘陳素跟前一直有些底氣不足,陳素幼時跟她還算親近,但自從長兄陳峤六歲上得了天花夭折之後,陳素就遠了宜安院了。
因着這個關系,春晚跟夏繁也跟宜安院那邊保持距離,但那邊的消息筠香館裏還是留意着的,春晚心細,林媽媽就把這事派給她了,“夫人回來之後小少爺就沒了,娘娘派了宮中的太醫過來,說是即便是小産,也要仔細養着,”
春晚是個姑娘家,這樣的話題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跟陳素表達,“如今太醫每隔三天過來給夫人請脈。”
果然是皇後娘娘的娘家,就是不一樣啊,弟媳小産,太醫三天跑來一回,陳素點點頭,“太醫說沒什麽大礙吧?”
春晚跟夏繁交換了個眼神,壓低聲音道,“奴婢聽說夫人剛小産之時,不吃不喝連藥也有肯用,後來還是三姑娘過去求,才肯叫太醫給診治的。”
小趙氏嫁到陳家,三年之後才懷上頭胎,沒想到陳惠才出生沒多久,奉恩伯府才六歲的世子陳峤就得了天花去了,要知道陳峤小小年紀就封了世子,可以說是陳趙兩家的希望,趙家再嫁一個女兒過來,為的也是保外孫平安,可沒想到,小趙氏女兒生了,趙氏的兒子卻沒了,因為這個事,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事跟小趙氏有關,但她在挨了嫡母幾個大耳光之後,為了自證清白,還是差點沒有一條白绫吊死在陳家的祠堂前。
最後陳克恭倒也相信她了,但她這個繼母終是有照顧不周之責,因此原本就稀薄的夫妻之情,更淡的只剩下相敬如賓了。
陳素想想也覺得這個小趙氏挺可憐的,本來就不得丈夫疼愛,在府裏充當的就是個管家婆的角色,這好容易又開了懷,人生算是看到點兒希望了,沒想到出去上了個香,回來的路上居然遇到了劫道兒的,而且不為財就要命,愣是把奉恩伯府大姑娘陳素跟沒出世的小公子都折了進去!
等了多年的孩子沒了,任哪個女人,恐怕也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三姑娘一直陪着夫人呢?”陳素對奉因伯府這個三姑娘完全沒有印象,這也沒辦法,她聽的故事裏唯一提到伯府三姑娘的,也就是“小趙氏親生的那個,被她十裏紅妝嫁到了江南一個門第不顯的人家,再沒有回來過”這短短的一句話了。
春晚點點頭,“多虧了有三姑娘,不然夫人……”真熬不過這一劫,
雖然自家姑娘丢了半條命,但好歹是救回來了,不像小趙氏,都快三十的人了,好好的一胎就這麽沒了,“夫人也真是可憐,”
夏繁卻不這麽看,這奉恩伯府雖然多年沒有聽過嬰啼,但該懂的她還是知道一些的,趙夫人已經四個多月了,不好好的在家裏養胎,非要去永濟寺還什麽願,就不能等一等,等平安誕下小公子,才去給佛爺重塑金身?
偏她還不帶自己姑娘,非要拉着命格貴重的她家姑娘!
不過這樣的話夏繁也不敢直接出口,“姑娘,你說咱們京都天子腳下,居然還有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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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腳下,首善之區,永濟寺離京城也就二三十裏路,竟然出了奉恩伯府的家丁都打不過的山賊,陳素呵呵一笑,她這個山匪頭子,縱橫一生也沒見過膽子這麽大的賊。
……
宜安院裏自伯爺一走,又恢複了以往的死寂,自從夫人醒過來發現孩子沒了之後,宜安院就再聽不到一絲笑語了。
趙媽媽嘆了口氣,看着黑沉沉的正房,這些日子夫人不許人掌燈,寧願自己一個人在黑黢黢的屋子裏呆着,就算是三姑娘跟伯爺在,她也不想見到一點光亮,可剛才伯爺在陪夫人說話,錯過了喝藥的時候,這會兒藥熱好了,難不過要摸黑兒喝?
趙媽媽看着一臉忐忑的大丫鬟紅玉,從她手裏接過藥碗,“我送過去吧。”
趙媽媽願意替自己送藥進去,紅玉松了口氣,殷勤的幫趙媽媽把簾子挑起來,“要不,我就這麽挑着?”
起碼還能借點光,趙媽媽不至于兩眼一摸黑的進去。
“不必了,這天還沒黑透呢,太亮了夫人不喜歡,”趙媽媽嘆了口氣,擡步進了正屋。
小趙氏當卧房的東次間厚厚的帷帳一垂到地,隔着帷帳,偶爾會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抽泣聲,不用問,趙媽媽注知道自家夫人是又在流淚了,她總是這樣,受了委屈不會鬧也不會說,只是靜靜的躺在床上,将帳子垂下,一個人默默的流淚。
“夫人,”趙媽媽試試紅木托盤上的藥,再不送進去,又得重熱了,“您吃藥吧,涼了就失了藥性了。”
趙媽媽等了一會兒,始終沒有聽到小趙氏叫進的聲音,無奈之下,只得硬着頭皮進去,“夫人,奴婢扶你起來?”
見床上的人紋絲不動,趙媽媽将條盤放在拔步床的床幾上,自己往腳踏上坐了,“夫人啊,您一定得想開些,這以後的日子還長呢,太醫也只是說有可能,咱們是什麽樣的府邸?叫伯爺往宮裏求求娘娘,賞下禦藥來,調理上幾年肯定就沒事了,夫人您才二十六,年輕着呢,說句不怕夫人笑話的話,奴婢家的三小子,不就是三十三的時候添的?這外頭啊,婆婆跟媳婦一道兒添人的,也不少見。”
趙媽媽在趙家的時候就服侍着小趙氏了,可以說是陪着她長大的。
趙家跟陳家一樣,都算不上什麽有這家底的人家,兩家老太爺在一個地方任職,才為兩家子女結下了親事,可誰會想到陳家大姑娘一飛沖天,當了皇後呢?
只可惜趙家姑娘卻是個沒福的,沒跟着享兩年福,就撒手去了,原本以為可以借着姐姐嫁個好人家的小趙氏,卻不得不因為家族,被嫁到陳家當了填房。
偏小趙氏雖然是庶出的,但因為長姐嫁到陳家的緣故,後兩年也跟着水漲船高,嬌養了些,她跟姐姐趙氏性子相差又大,趙氏因為是大太太生的,性子開朗愛說愛笑,可小趙氏卻是個心思敏感多愁的,這如花的年紀被硬塞給姐夫當了填房,心裏哪會真的甘願?
可要叫趙媽媽說,這一個通判家的庶女,能入門就成了伯夫人,穿金戴銀呼奴使婢的,那是前世燒了高香的,可她家夫人硬是成天擺出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每每感嘆要不是為了娘家跟姐姐留下的子女,早就一條白绫清清白白的去了!
“您就算什麽都不為,也得想想咱們三姑娘,大姑娘沒了娘,可還有伯爺跟宮裏的娘娘,可您要是想不開了,以後咱們三姑娘靠誰去?”小趙氏只不吭聲,趙媽媽只能把說了千百遍的話又翻出來,“奴婢是看着您長大的,說句您不愛聽的話,只要有大姑娘在,以後不管是哪個賤人生了兒子出來,還怕他敢不認您這個嫡母?”
雖然沒有自己的兒子是一樁憾事,但小趙氏到底是陳素的姨母,只要有她在,就不怕以後有人壓到她的頭上。
又是這一套,小趙氏厭煩的把頭轉到床裏,別人的終究是別人的,她想要的是自己的兒子,自從懷了這一胎,小趙氏覺得自己灰暗的人生才又有了希望,她每天想着等兒子出來,她一定要親自為他開蒙,再延請有名的大儒教他讀書認字,她的兒子絕不會像陳克恭那樣只當個一事無成的空頭伯爺。
她的兒子不但要當奉恩伯,還要成為名動京城的才子,她要看着他高中狀元跨馬游街……
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她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可這些人還跟她描述着什麽“伯夫人”的生活,真以為她稀罕呢?“你別說了,這樣的道理我比你還懂,可我的心,誰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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