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放縱自己出了會兒神, 外頭隐隐傳來說話聲,陳素立馬收斂心神,不管将來如何, 都是幾十年後的事了, 她現在要做的, 是走好眼下的每一步。
前世血的教訓告訴她, 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良心上,不如靠自己的能力, 闖出一條生路來,才是最安全最保險的。
若有餘力,陳素也要看看這個陸聚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若他真的是那種背信棄義的卑鄙小人,自己也不介意給他點眼神兒看看!
蔡月梨年長又已經定了親, 自然沒有親自到迎她們,陸愔下了轎, 看到蔡家另外兩位姑娘,蔡月棠跟蔡月蓉,忍不住笑了。
這個蔡家也是有意思的很,今上的外家, 偏不是個樂意安享榮華的性子, 說的好聽些,是一家積極進取的人家,不然也不會在長孫女已經大,剩下幾個小姑娘年紀尚小, 根本無适齡女兒入東宮的時候, 還要橫插進來,趟一趟渾水了。
可她們陸家, 也不一樣嘛,陸愔自嘲的笑笑,幾不可見的慢了一步,讓陳素走在前頭。
從陳素被定為太子妃的消息傳出來之後,陸愔已經迅速調整好了心情,不甘心又能怎麽樣?皇帝金口禦言一下,衆生俯首,別說陳素是陳皇後的親侄女兒,就算是鄉野村姑,也照樣是太子妃!
她這個侯府嫡女,不管入不入東宮,都只有俯首稱臣的資格。
蔡月棠今年才十歲,卻已經被蔡家教養的百伶百俐,她一眼就看到陸愔的退讓,臉上的笑容更加熱切,她快步走到陳素身邊,親熱的挽着她的手,“陳姐姐,陸姐姐好,我大姐姐算着你們就要到了,特意讓我跟蓉妹過來迎了迎。”
蔡月棠仔細端詳了陳素一下,“我聽我娘說你前些日子在永濟寺外遇襲,你還受了傷,唬的我跟月蓉妹妹直說再不敢往永濟寺去了,陳姐姐,你可大好了?”
陳素看着比自己低着小半頭的兩個小姑娘,這大的頂多也就比陳惠大些,小的連陳賢的大都沒有,居然就可以跑出來迎客了,這關切的話更是一套兒一套兒的往外摞,“二姑娘說的沒錯,我是随夫人從永濟寺還願回來遇襲的,幸得皇天保佑,傷的并不算重,”
陳素往後退了一步,沖蔡月棠笑道,“這不都來貴府賞花來了?”
蔡月棠瞟了一眼陸愔,“那太好了,姐姐府上的事,我們私下說了好久呢,沒想到咱們京城天子腳下,居然出了惡賊了,也不知道五城兵馬司是做什麽的?竟然任強盜橫行!?”
陳素一哂,這話可不是說給她聽的了,陸愔有個叔叔,如今正管着五城兵馬司,“我們遇襲的事太子殿下已經責令順天府嚴查了,相信不日那些匪徒就會被緝拿歸案的,二姑娘自管放心大膽的往永濟寺去。”
蔡月棠一詫,她原以為自己這麽說,陳素會遷怒于陸家呢,畢竟陸愔家世容貌可都是上上之選,其兄還是太子伴讀,如果進宮,那可是陳素的勁敵。
她看了一眼一本正經跟自己說着京城治安的陳素,心道怪不得外頭人都說奉恩伯之女又蠢又木,不足為慮呢,今天一見之下,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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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少功夫,蔡月梨請的嬌客們陸續都到了,厮見過後,陳素不由笑了,果不其然,蔡月梨的客人們,都是有可能入東宮的。
她看着這一花廳的閨秀,有勳親之女,也有清貴人家的女兒,想想也是,除了太子妃,李憬還可以再納兩良娣四孺人,這六個名額,就算是一次用完,花廳裏的這些,只怕還不夠分呢!
也幸虧之前家裏給她補了課,不然她這“初來乍到”的,還真對不上號呢!
蔡月梨看着花廳裏莺莺燕燕一大群,除了安國侯府的林蘅若,其他的都到了,不過也是,林蘅若自恃身份,不論什麽場合,都恨不得是最晚到的那一個。
蔡月梨不再等她,一巡茶過,一指坐在她身邊的淺紫襦裙姑娘,“這是我家裏頭另一個妹妹,閨名青華,剛才你們贊不絕口的茶,就是她從家裏帶過來的。”
其實周青華雖然一直安靜的躲在蔡月梨身後,在座的各府閨秀卻沒有一個不去留意她的,她長的實在是漂亮!只靜靜的坐在那裏,就如一幅美人圖一般,讓人不由側目,“原來是蔡大姑娘的妹妹?不知道行幾?”
胡閣老的孫女胡鳳岚翹着好看的蘭花指,“這茶是南邊來的吧?我最喜歡這種淺淺淡淡的茶了,雅致,還不傷脾胃,細品還有股花香。”
周青華自然知道胡觀岚是閣老的孫女,她下意識的想站起身,旋即又忍住了,只欠身兒道,“是,我家裏頭有幾畝茶園,我也是喜歡這茶清淡,每年讓人采下來,留着家裏的女孩子們喝。”
胡鳳岚跟身邊幾位閨秀交換了一個隐晦的眼神,太子妃尚未塵埃落定,蔡家先是宴客,又推出這麽一位“親戚”來,其中用意,就不得不讓有心東宮的人多想了。
青華?陳素只差沒有呵呵了,別人不知道,她能不認識這位未來的周淑妃麽?當年她在坤寧宮可是很不将林皇後跟陸貴妃放在眼裏的,那高高在上的模樣陳素還記憶猶新。
上輩子她就坐在陸愔身邊,笑眯眯看着自己給她見禮,同樣是體态纖弱,風姿楚楚,跟清高冷傲恨不得在腦門上貼上“才女”二字的林蘅若相比,周青華則是眉籠輕愁,讓人一見生憐的美人兒,仿佛你氣喘的急一些,就會把她給吹傷了。
而陳素這樣的山野女匪,可不只是會把她吹壞了,看一眼都會髒了她的眼的。
小趙氏給她補的京城各家關系譜裏,可沒有說蔡家跟周家沾着親!
蔡家是什麽人家?直隸人士,而周家,卻是江南大賈,這兩家從祖上就是八杆子打不着!
陳素桃花眼微眯,雖然家裏沒有适齡的女兒,但延恩侯府,并不準備置身事外啊!而周家,現在已經開始下功夫了?
“原來也是蔡姑娘?”陳素似乎很喜歡這位漂亮姐妹,徑直走到周青華跟前,拉了她的手,“不知道這位妹妹行幾?”
陳貞心裏暗笑,延恩侯府誰不知道?這家裏的正經姑娘全是帶“月”字的,哪來的叫青華的?再看這姑娘的長相,跟蔡月梨她們一點兒都不帶相兒。
陸愔暗掃了陳素一眼,這位陳大姑娘看着木讷,沒想到還是個憨直的性子,這叫“青華”,哪裏會是蔡家姑娘?
周青華已經被陳素問的滿面通紅了,她根本不是蔡家的女兒,而是以遠親的身份被送到延恩侯府教養的,而她的真正身份,在沒有見過太子之前,是不能對人言的,“陳大姑娘誤會了,我,”她眼眶一紅,幾欲哽咽。
“哎呀,月梨姐姐,這位妹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我可就是随便問上一句,怎麽就把人吓着了?”陳素不等周青華的顫音兒出來,吓的一把丢開周青華的手,連連道歉,“瞧我,過來賞個花,反把主人家給得罪了。”
陸愔也沒想到蔡家居然還有這麽一位姑娘,這未語淚先流算是哪一出兒?心裏也有些不喜,“是啊,這位姑娘,陳姐姐并沒有別的意思,她不問,我也想問來着,畢竟咱們只是初見,總不能直接稱呼閨字吧?”
蔡月梨氣的直吐氣,她早就說了,這個周青華除了模樣長的好,渾身透着小家子氣,這樣的人到宮裏,能成什麽氣候?就算是要用,也得留在家裏好好請嬷嬷教導了,再帶到人前。
偏這個丫頭人不大,心眼卻多的很,楞說想親眼見見未來的太子妃,才好知己知彼,知道以後往哪兒使力,又讨得了她大伯延恩侯蔡宣懷的歡心,硬叫自己把她給帶出來了。
她現在像什麽樣子?蔡家的臉叫她丢盡了。
“叫陳大姑娘跟陸四姑娘見笑了,我這位表妹才到京城沒多久,平素膽子又小,她家裏姓周,是我沒說清楚,”蔡月梨有些後悔隐瞞周青華的姓氏了,畢竟這天下姓周的人多了去了,一開始說出來,反而不會引人注意。
“噢,原來是周姑娘,”陳素站起身走到周青華跟前,親切的拉了她的手,“啧啧,長的可真是漂亮,”
她沖蔡月梨抿嘴一笑,“其實我一進屋,就看見周姑娘了,心道咱們京城真是不但出才女,還出美人兒,可是月梨姐姐一直不給我們介紹,可急死人兒了。”
蔡月蓉年紀小,聽到陳素說京城出才女跟美人兒,忍不住在一旁大聲道,“我青華姐姐不是京城人,她祖籍江南,是揚州人,揚州美人兒天下聞名!”
“哈?”
在座的幾府姑娘都呆了呆,有心思淺的,已經不由撚起帕子掩去唇邊的笑意,就聽陳素連連點頭,“月蓉妹妹說的沒錯,可不是揚州出美人嘛!這個我也聽說過。”
她沖陸愔眨眨眼,“我們陳家祖籍也在江南,是江寧府,跟揚州很近的。”
周美人家可不就是揚州的?而且揚州美人之所以天下聞名,是因為揚州出瘦馬啊!
陸愔可沒有陳素想的那麽多,但“姓周的”,“祖籍揚州”這兩條她聽進去了,而且她更清楚的知道,蔡家直系的親屬關系中,并沒有姓周的親戚。
周青華也知道陳素是未來的太子妃,也就是她未來的主母,這會兒陳素笑容可掬的看着她,眼中滿是豔羨,這讓她高懸的心徹底放了下來,她來的時候家裏已經跟她詳細說過了,陳家無論相貌還是才情,都不出挑,心機手段更是沒有,所恃的不過是陳皇後對太子的養育之恩,現在一看,果然如此,這就是個實心眼兒嘛!
“青華見過陳家姐姐,青華蒲柳之姿,如何敢跟日月争輝?”這陳素也不過如此,周青華也不哭了,款款曲膝給陳素見禮,若論血緣,自己才是太子殿下真正的表妹。
陳素抿嘴一笑,還了半禮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就說嘛,能在宮裏熬到淑妃之位的女人,可不會只有迎風流淚的本事,只是這臉變得也太快了些。
陳惠在一旁看着姐姐跟蔡家這幾個打交道,她郁悶的連點心都不想吃了,之前陳素在家裏的厲害她是見識過的,怎麽到了外頭,又成了個沒脾氣的泥人兒?那周青華前倨後恭,她居然就那麽高高提起,輕輕放下了?
蔡月梨見周青華跟陳素冷臉,陳素都不以為忤,心道怪不得都說陳氏女忠厚有餘精明不足呢!
她看了看天時,見林蘅若還沒有到,也不再等她了,別人不知道,但蔡家也是出過兩位娘娘的人家,在宮裏還是有些耳目的,林蘅若在禦花園摔了一跤事,蔡家還是聽說了。
這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她以為林蘅若羞也要羞完了,才特意送了貼子過去,沒想到林蘅若應是應下了,人卻遲遲不到。
蔡月梨心裏算着時候,幹脆起身道,“也不怕大家笑話,前些日子宮裏賞出來幾盆菊花,老太夫人便都賞了我,我這些日子也不好出門,家裏姐妹們又少,便生出了請大家過來賞菊吃酒的心思,也趁着還在京裏,跟大家再多聚一聚。”
這也是蔡月梨的真心話,在座的閨秀們将來前途都不可限量,她能結一份善緣,将來都是一份情誼。
蔡月梨這次是遠嫁,夫家姓汪,未來的公爹是兩江布政使汪峰岩,汪家也是大族,蔡月梨是侯府嫡女不錯,但卻不是延恩侯之女,這身份還是比蔡月棠差了一點。
她想到伯父後頭的安排,若有所思的在一衆閨秀身上掃了一遍,看着杏紅衣裳藕絲裙,頸間戴着五彩璎珞,高挑明麗的陸愔,心道今天沒準兒是給陸家做了桌菜。
旋即又想到陸家想讓陸愔見太子,只會比蔡家更方便,蔡月梨心裏的那點不甘淡了許多,她親切地挽了陳素的手,引着大家往擺放貢菊的花園去。
蔡月梨動了,其餘的人都紛紛起身,笑道聽聞蔡府花園修的別致,都想過去好好賞玩一番。
陳素跟着蔡月梨才出了花廳,就看到一個青衣大丫鬟,蔡月梨忙丢開陳素的手,“綠琴姐姐可是太老夫人有事吩咐?”
綠琴沖蔡月梨曲膝一禮,“大姑娘,太老夫人聽說您今天在府裏宴客,又聽說奉恩伯府大姑娘也來了,想請陳大姑娘過去說說話。”
蔡月梨點點頭,又道,“只請陳大姑娘過去麽?”
陳素可是帶着兩個妹妹過來的,而且這會兒到蔡府做客的,就有七八個之多了,其中胡閣老的孫女跟陸愔身份貴重,蔡太老夫人只請陳素,這用意便昭然若揭了。
綠琴沖蔡月梨身後的諸人曲了曲膝,“太老夫人年事已高,精神不濟了,今兒特意想見見陳大姑娘,也是因為聽說陳姑娘前些日子出了意外,才說親眼見見,好安心。”
蔡太老夫人已經是坐七望八的人了,經易不見外客,這特特的指名要見陳素,其中的意味不用說在座的姑娘們都明白,饒是她們已經都聽說了陳素有望入主東宮,但旨意一天沒下,有競争力的幾府,心裏還都存着一絲希冀,但蔡家老祖宗這位皇帝親外祖母一發話,這事情只怕就是板上釘釘了。
陳素對這位蔡家老祖宗是沒有一點印象了,這幾天的惡補裏,嬷嬷對她的介紹也并不多,但有她在,蔡家就有一棵大樹可傍,在京城裏,一切都是頭一份兒。
陳素跟着綠琴一路向東,穿過回廊又過了一道門,再經過一道穿堂,才遠遠看到一處挂着寧和堂匾額的院子,“貴府這府邸修的好氣派,亭臺樓閣叫人目不暇給。”
因為有延恩侯太老夫人在,侯府幾代沒有分家,如今幾十口子擠在一處,再大的宅子也顯得逼仄了,綠琴讪讪一笑,卻不能把真正的理由說出來,“姑娘有所不知,這侯府是仿着江南園林造的,跟咱們北方的園子不同,就講究移步換景,一步一景。”
噢,這樣啊,陳素點點頭,她是山東人,喜歡疏朗開闊,而奉恩伯府也是江南景致,但一家子攤開了躺平,也占不了多大的地兒,從那處江南園林走出來,她真沒看出來蔡家有什麽“一步一景”可賞的。
等進了院子,就看到五間正房,外頭的丫鬟婆子看到綠琴領着陳素進來,便有人高聲禀報,“太老夫人,陳大姑娘來了。”
“好啦,過來我瞧瞧,”蔡太老夫人等陳素給她行完禮,笑眯眯的伸手,讓陳素坐到她的身邊,“都說侄女像姑,你跟娘娘生的還真像,珠圓玉潤的,看着就喜性,”蔡太老夫人拍了拍陳素的手,“性子也安靜,好,皇帝眼光不錯。”
陳素又是緊張又是羞澀的低下頭,不安的絞着手裏的帕子,似乎想開口說點兒什麽,偏嗫嚅幾下,沒發出一點兒音兒來。
蔡太老夫人越發滿意了,她從自己腕上褪下來一只通體碧透的翡翠寬镯,套在陳素腕上,“這镯子還是孝端皇太後特意叫人給我碾的,這是玉最養人,”
她嘆息一聲,“我這戴上啊,幾十年都沒有舍得摘下來過,今兒把它送給你了,以後啊,你不但要學皇後,也要學學太後,好好的輔助太子殿下才成,”
陳素不等蔡太老夫人說完,已經手足無措的去摘镯子了,她的腕子比蔡太老夫人細的多,一下子就摘下來了,“太老夫人言重了,我,我,我怕自己沒那個本事,也沒有太後娘娘的德性,我不成的……”
蔡太老夫人憐惜的拿過镯子重新給陳素戴上,“有什麽不成的?你是皇上跟娘娘定下的人,自然就是最合适的,”
從陳素一進正房,蔡太老夫人就在留心觀察她,此刻對陳素的性子心裏也多少有了些數,她歪頭看着陳素,“不知道陳大姑娘願不願意聽我這個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婆說句心裏話兒?”
“您,您說,”陳素汗都要下來了,她直接跪坐在蔡太老夫人腳邊的腳踏上,仰頭道,“素素願意聽太老夫人的教誨。”
蔡太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咱們太子啊,是個好孩子,就是性子養的驕傲了些,”她談談一笑,“其實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太子是真正的天之驕子,這世上除了皇上,他就是最尊貴的人兒,怎麽驕傲都是應當的。”
陳素心裏輕嗤,面上卻越發恭謹,就聽蔡太老夫人又道,“但既是這樣,也得有人時常谏着他,不能讓他太左性了,”
她重重握住陳素的手,“而你,就是那個人!”
見陳素愕然的擡起頭,蔡太夫人慈愛的一笑,“雖然你嫁的人是太子,這君臣是大道,但太子殿下也是你的夫君,這夫妻敵體,你跟那些良娣孺人不同,她們,”
蔡太老夫人撇撇嘴,“不管以後的良娣孺人娘家如何,在你跟前,都是妃妾,都要受你的管束,所以你不用害怕她們,只管拿出太子妃的威儀來,”
見陳素聽住了,蔡太老夫人握着陳素的手使了些力,“做為太子妃,最重要的是,你得學會怎麽勸谏太子,不能讓他有所疏失……”
陳素怔怔的看着這位年過古稀,卻依然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若不是她已經不是奉恩伯府的陳大姑娘,恐怕都會被她的這番指點說的熱血沸騰,自覺身上責任重大了吧?
只可惜,誰叫她過來之前,就先認出了周青華呢?一個把周家女養的府裏的人家,真的是在為李憬考慮?他們先考慮的恐怕是自家的富貴吧?
李憬是什麽樣的人,別人不知道,多活了二十四年的陳素太清楚了,好皇帝的優點他沒有,壞皇帝的缺點他占全,好色荒淫,貪婪霸道還愛求長生,這樣的人,會是個聽勸的?
蔡太老夫人這是在教導為妃之道呢還是教她失寵之道呢?陳素一臉鄭重的退後一步,給蔡太老夫人行了大禮,“素素謝太老夫人教誨!”
看來是聽進去自己的話了,蔡太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行啦,你是皇上跟娘娘親自定的人,我也是多餘說幾句,回去跟你們那些小姐妹玩去吧,”
她沖陳素促狹的一笑,“這次出來,跟平時不同了吧?品出來了沒有?”
陳素臉一紅,腳邊不自覺的擰着暗紅地氈,沒吱聲。
……
“祖母,”陳素一走,延恩侯蔡宣懷就從一旁的碧紗廚裏轉出來。
蔡太老夫人一指椅子讓他坐了,“怎麽樣?”
蔡宣懷不屑的一笑,“皇上也真的,這可是太子妃之位,未來的國母!”豈能因為一點兒私情就随便送人?
“你呀,不要光想國事,想想咱家,”蔡太老夫人坐的久了,有些不耐,擡手示意孫子扶她,兩人連在屋裏踱步,“如果這太子妃千好萬好,以後青華,還有咱們月蓉,怎麽辦?”
“月蓉還小着呢,”聽祖母提起自己才六歲大的女兒,蔡宣懷小聲道。
蔡太老夫人輕笑一聲,“小就好啊,這後/宮啊,最熬人啊,你看看,有幾個能陪在皇上身邊到老的?”
她壓低聲音,“如今這位,可都是第三任了,咱們月蓉,越小越好!”
這倒也是,蔡宣懷點點頭,“祖母說的是,可我聽祖母還在用心教導陳姑娘……”
蔡太老夫人睨了孫子一眼,“這人啊,三歲看老,是幾句話就能教導出來的?這個陳素我叫人打聽過,最是怯懦無能,宮裏那位,是裝的,如今這位,是真的,”
見孫子不動了,蔡太老夫人轉身看着他,“太子殿下最喜歡那些出口成章,風流靈動的姑娘,這位,只怕再投回胎也學不來,如果她再直言勸谏遭了太子殿下的忌諱呢?”
那離失寵,甚至被廢都不遠了啊,蔡宣懷恍然大悟,“祖母說的極是!”
“只要皇上在,她太子妃的位置就穩穩的,但如果皇上大行了之後呢?這史書上,做了太子妃,而沒有成為皇後的,可比比皆是!”蔡太老夫人仔細給孫子解釋,自己這個長孫平時最不耐煩這些俗務,她不得不多操心一些。
只要陳素占着這個太子妃之位,且又不得寵,這生子的機會就小了許多,等承嘉帝大行,李憬可以自己做主的時候,換個人做皇後也不是什麽難事,蔡太老夫人吧了口氣,“趁着有時間,不管是月棠月蓉,還是你幾個叔叔家的那幾個,不論嫡庶,都得教起來。”
為了個皇後之位?蔡宣懷小聲道,“是孫兒不孝,叫祖母一直不能放心安養天年,可既是這樣,為什麽您還答應周家,把他家的姑娘接進府裏?”
那麽漂亮可人兒的一個小姑娘,眼睛裏時時都汪着一潭水兒,就這麽平白便宜了李憬那小子,蔡宣懷想想都肝兒疼,“這将來叫陳家知道了……”
蔡太老夫人可剛在陳素跟前兒賣了個好兒,蔡宣懷不明白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自己這個孫子,真是,蔡太老夫人推開蔡宣懷扶着自己的手,“你以為周家這些年的孝敬是白給的?那兩萬雪花銀你是好接的?”
見蔡宣懷不明白,蔡太老夫人又道,“這周青華生的天香國色,又跟太子連着親,你也見過她,一看就是周家精心調/教好的,只是周家這會兒,不敢直接把人送到殿下跟前兒,那兩萬兩銀子,就是給咱們家的買路錢!”
蔡宣懷讪讪的低下頭,蔡太老夫人語氣緩了緩,“咱們月蓉年紀還小,這東宮裏總得有能替蔡家說話的人,而且,陸家跟林家是好相與的?再放一個周家人進去,這東宮啊,那是越熱鬧越好!”
為他們做嫁衣裳的事,蔡太老夫人才不會做呢,就叫那幾個小丫頭先鬥着,蔡家在一邊誰也不得罪,站幹河沿兒看戲就好了,“你也說過,殿下私下裏是見過他那個親舅舅的,雖然礙着陳娘娘的面子,沒有認親,但咱們拉拔周家一下,他定是樂見的。”
這一箭雙雕的事,蔡家為什麽不做?
“孫兒明白了,”蔡宣懷聽的目眩神迷,一時鬧不明白這裏頭的關節,但他牢記一點,蔡家是蔡太老夫人的蔡家,只要聽着她的,絕不會錯,“孫兒記下了,您說的都對!”
兒子去的早,長房就留下這麽一滴血脈,被她跟兒媳慣壞了,蔡太老夫人心裏也後悔不已,但蔡宣懷已經近三十的人了,還能指望他改了性子?也只能是自己多操點心了,“這是保蔡家後五十年富貴的大事,我知道你一向不耐煩這些,但宣懷啊,蔡家上下近百口,難道你就願意看着他們有一日搬出這延恩侯府?”
想到自己早逝的兒子,蔡太老夫人長嘆一聲,如果長子還在,她哪裏用得着成日籌謀這些?“我也知道,咱們蔡家要想真正興旺起來,不能只靠女人,可如今這情勢,偏你又,”
蔡太老夫長嘆一聲,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只會惹孫子不痛快,“我看楓海楓河兄弟幾個都是好的,外頭的事是不是他們在張羅着?”
聽祖母問外頭的事,蔡宣懷松了口氣,他的嫡子蔡楓溪如今是太子的伴讀,“宮裏的事是楓溪一手安排的,前幾天他就把月梨要宴客的消息透給太子了,”
蔡宣懷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咱們這位太子,祖母您還不知道?楓溪說了,指定來!”
蔡太老夫人點點頭,曾孫這個伴讀,還是她舍了老面子去宮裏求來的,如今這位皇上,說白了也就是不算糊塗,跟大臣們嘴裏喊的‘聖明’差得遠了,而東宮那位,怕是連這位都不如!
可這些人,還都是自己女兒的血脈,蔡太老夫人搖搖頭,“不管怎麽說,就算是為了溪哥兒他們,這宮裏,必得再有一位咱們蔡家的娘娘才行!”
承嘉帝的後/宮,也曾有一位蔡家的娘娘,因着蔡家的關系,還封了妃,可惜入宮十幾年,都未能誕下子嗣,後來蔡太老夫人動了多年的人脈,才知道這問題出在承嘉帝身上,索性就死了再往宮裏送人的心,與其在承嘉朝浪費蔡家的女兒,還不如趁早在太子身上下功夫呢!
蔡宣懷被蔡太老夫人說的神情一黯,這些年光他看着,被陷害下獄的能臣幹吏都不是一兩個了,朝廷裏胡閣老弄權,多少好官都毀在他的手裏了?
他是無心仕途,也不耐煩跟那些官蠹們成天算計那些蠅營狗茍的事,但蔡家卻不能就這麽毀在他的手裏,“是,孫兒知道了。”
……
蔡楓溪似乎對李憬跟鎮國将軍李诒悰突然到來有些出乎意料,忙叫了陸聚還有胡閣老之孫胡善民過去迎駕。
看到自己兩個伴讀都是一臉驚訝,李憬心下得意,“孤閑來無事,便跟诒悰出來走走,這不,剛好路過你們延恩伯府,就過來找你說說話,也順道給老祖宗請個安。”
蔡楓溪一臉“驚喜”跟“為難”,“是,”他抹了把頭上的汗,“剛巧臣家裏幾株海棠開的尚好,就在老祖宗住的寧和堂外,殿下可願一觀?”
李憬對蔡家的知情識趣還是很滿意的,什麽西府海棠,他今天就是尋芳來的。
就像自己的貼身太監丁大為所說的那樣,雖然蔡家請的這些閨秀他之前他也都偶爾見過,但除了陳素,那些人在他跟前,都是精心擺出來的模樣,哪會讓他看到真面目?
倒不如趁着這個機會,自己悄悄的來,悄悄的走,見見各府閨秀們背後的樣子,而且這麽多人聚在一起,讓他一次看全了,還能立時比出高下來,想想都讓人心情激動。
“西府海棠開于春夏,沒想到你們府上這時候竟然還開着?孤自然要去看看了。”李憬欣然應允,他看着給自己行禮的陸聚跟胡善民,“你們怎麽也在這裏?噢,”
李憬點着他們兩個,“你們跟楓溪背着孤在府裏小聚?”
陸聚看了一眼蔡楓溪,心裏暗氣,這局設的也太假了吧?早知道今天會這麽個情景,他根本就不會讓妹妹過來!
胡善民比李憬他們年紀都長,如今已經在國子監讀書,因此并不知道這裏頭的蹊跷,“回殿下的話,今天延恩侯府大姑娘下帖子請學生的妹妹過府賞菊,學生跟陸世子,都是送妹妹妹過來的。”
李憬點點頭,“原來如此,那孤來的不是時候了。”
蔡楓溪忙道,“不妨事,殿下要看的西府海棠在園東,跟老祖宗的寧和堂離的很近,舍妹宴客的地方在園西,中間還隔了向晚亭跟疊翠峰,只要小心些,遇不到的。”
這是一早就安排好了,延恩侯府這幾株西府海棠就種離太老夫人所住的寧和堂最近的園東,而蔡月梨請各府閨秀們所賞的貢菊,則擺在園西,看着兩邊一東一西,中間又有假山活水相隔,聽起來就算都是在府內,也不會撞在一起。
而實際情況則是蔡府花園地方有限,那所謂的疊翠峰向晚亭,不過是一座假山,一座涼亭,亭下的湖水也只有半畝大小,只要站在疊翠峰後,可以輕松的将園西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而假山後頭的人,卻不容易被發現。
“既是這樣,那楓溪就帶孤往寧和堂去吧,”李憬環視蔡府,“你們這宅子也實在是小了一些,等,”
“殿下,”陸聚生怕李憬随口說出要賜宅的話,他服侍的這位儲君,在皇上跟幾位閣老跟前,還有所忌憚,但一到外面,整個就是個随心所欲的性子,闖出了什麽禍事,永遠都是他們這幾個伴讀背鍋,“您過來有一會兒了,想來蔡太老夫人已經收到消息了,不如請楓溪前頭帶路,說起來,我們過來,也沒有給太老夫人請安。”
給勳親賜宅這樣的事,可是皇上的權力。
李憬輕咳一聲,“嗯,走吧,等一會兒孤還得回宮去呢!”
……
陳素從寧和堂出來,并沒有着急回往園西賞菊去,貢菊她在宮裏已經見了,她們奉恩伯府收到賞賜比延恩侯府還早的多。
陳素輕聲一嘆,有些理解蔡太老夫人了,有她這個老祖宗在,皇帝跟蔡家還算沾着親,可如果這位老祖宗去了,如今的延恩侯跟承嘉帝這表兄弟,能有幾分情分在?
尤其是這蔡宣懷還不如自己父親争氣呢,父親起碼能把家裏的營生打理的清清楚楚,讓一家子都錦衣玉食,可這蔡家,陳素看着層層疊疊的院落,聽說四五房人,好幾十口子擠在一起,再加上姨娘仆人,幾百口子人,她的目光落在已經有些斑駁的柱角,跟牆縫裏絨絨的草尖上,大面兒上看得過去,可是細節上還是能看出蕭瑟敗落來。
綠琴見陳素不走了,賠笑道,“姑娘可是累了?”她踮腳往園西方向望了望,“我瞧着我們姑娘跟胡姑娘他們,已經到向晚亭了。”
陳素眯着眼看了看,透過半畝殘荷,果然能看見那群俏麗的人影,但她卻不耐煩去跟那群小姑娘們“鬥智鬥勇”,“我看見她們了,不過那邊人太多了,這會兒太陽上來,曬的很,不如這樣吧,”
陳素一指不遠處的海棠樹,“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