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瞧着快的, ”陳素沒細聽小趙氏的話,她看着披着大紅織錦鬥篷,快步跑過來的陳惠, “你不來我們一準兒不走的, 跑的頭發都亂了!”
陳惠一咧嘴, 轉身跑到小趙氏屋裏, 對着水銀鏡叫蘭草給她抿發,“我不是高興麽?不知道爹爹在不在家, 叫他陪咱們一塊去吧!”
“前幾日內務府來交割,你父親正看皇莊上的賬呢,”說起承嘉帝賞的莊子,小趙氏又是一陣兒嘆氣,跟陳素解釋道, “亂死了,你父親直說, 簡直就是燙手的山芋。”
陳素也聽陳克恭隐約抱怨過,平常人家的莊子,不論是佃戶還是長工,抑或是家奴, 主子都會多少給留口飯吃, 為的也是自己田莊長久的收益,但皇莊就不一樣了,那些莊頭們,個個跟宮裏能搭上關系, 恨不得将莊奴當做不吃草的牛馬, 一個個往死裏榨,而那些莊奴跑不能跑, 告又無處可告,反而是最可憐的一群人。
而那些常年被苛刻下來的收成,也沒有交到宮裏,反而被這些莊頭給中飽私囊,不但如此,他們還是莊子上的土皇帝,淫人妻女,逼死人命的事,也不是沒有過。
“父親做事就是太認真了,往事不可追,叫我說,倒不如直接把前頭的賬一筆勾了,交接完地契跟身契,咱們一起從頭開始,至于莊頭,想留就給他換個地方,不想留呢,咱們就送筆銀子請他走人就行了,難不成咱們府上還怕他們告到宮裏去?”陳素冷冷一笑,若不是沒入東宮,她還不能傳出兇名,直接帶人抄了這些人的家,該殺的殺,該賣的賣,幹淨利索!
小趙氏也是當家管事的,凝神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就照你說的辦,我就不信了,那些黑心鬼攀上幾個總管太監,就能跟咱們打擂臺了?趁着過年這幾天,我把咱們原先那些莊子裏的人給捋一捋,過完年把皇莊上的人換換地方,不耽誤春耕就成!”
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大過年的,叫父親緩着來,省得鬧出事了晦氣!”
兩人說着話,就看見陳惠從屋裏出來了,小趙氏伸手把陳惠頭上一支珍珠釵給去了,“小小年紀戴這個做什麽?小心回來頭疼!”
自己這個妹妹什麽都好,就是一個大毛病,愛顯擺的很,恨不得把自己首飾匣子裏的東西全披挂上,這不,才去小趙氏屋裏抿個頭,又把小趙氏的珠釵給插頭上了,可陳惠這樣的年紀,頭上頂着碩大的珍珠釵,臉都找不到了,“夫人說的沒錯,你這麽個打扮法,小心将來頭發越來越少!”
陳惠吓的一縮脖子,“我是看這個珠釵好看,肯定是父親才給娘買的,那娘你戴上。”
小趙氏把珠釵遞給趙媽媽,“這上的珠子是前些日子娘娘賞下的,你父親拿到天珍閣給鑲了,我準備入宮的時候戴呢,走吧,你再這麽耽擱,咱們出門兒可就晌午了。”
……
陳克恭聽說小趙氏要帶兩個女兒出門,到底是不放心,放下賬本,親自陪着妻女一起出來了。
這些年陳克恭不顯山不露水,在京城已經置下了十幾間鋪面,他留了幾間離皇城近的,自己請了掌櫃經營,剩下的都租了出去。
陳素擡頭看着瀚墨軒幾個大字,“這也是咱們家的?”陳克恭讀書不成,才專心俗務,沒想到卻開了這麽大間文物古玩鋪子,簡直叫人不敢相信,“父親您還懂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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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克恭不好意思的一笑,見掌櫃已經迎了出來,伸手扶了陳素,“我不懂,所以才重金請了印掌櫃來,這鋪子其實我也就挂個名兒,”
他壓低聲音,“殿下喜歡這些,我開個鋪子,也好幫他淘換東西!”
你真是個二十四孝舅舅外帶老泰山啊,可惜前世李憬沒有領會一點兒你的用心,陳素搖搖頭,“替太子尋寶重要,咱們自家的生意也重要,賠本兒的生意咱可不做。”
陳克恭呵呵一笑,“你這孩子,太子的以後還不都是你的?”
太子的當然不是她的,她的也不是太子的,他們是夫妻之前,首先是君臣,而且,還是前世的仇人。
陳素抿嘴一笑,沒接陳克恭的話。
陳克恭以為自己把女兒說臊了,哈哈一樂,幫陳素挑開一間雅室的簾子,“你們在這兒先歇一會兒,街口香滿樓的杏仁酥該出鍋了,我叫人給你們買去了,”
見陳惠看過來,陳克恭笑着點了點她的腦門,“還有我們惠惠愛吃的栗子糕!”
“還要我娘喜歡的白雪酥!”聽到有自己喜歡吃的點心,陳惠頓時眉開眼笑,她們出來也有半天了,“爹爹,中午咱們去四時同好不好?”
陳素還沒有在外頭吃發過飯呢,聽見陳惠說去酒樓,也忍不住蠢蠢欲動,陳克恭無奈地看兩個女兒,“好好好,我這就叫人去訂。”
陳克恭出去了,陳素跟陳惠圍着陳克恭新收到的一架古琴,不管是陳素還是陳大姑娘,對音律都不十分在行,陳大姑娘還好一些,陳家給她請過琴藝的先生,雖然她彈的并不出色,但欣賞水平還在。
陳素就算了,吃不飽穿不暖的小道姑,也就為了跟着師傅扮龍女的時候,學了幾首簡單的笛曲,琴這種不方便攜帶又不好學的樂器,她也只在知府府裏聽到遠處的院子裏傳出來過。
陳惠這陣子受小閨友們的影響,對琴棋書畫産生了濃厚的興趣,正立志做一名才女呢,“姐姐,我以後一定好好學,不但要學琴,還要跟着先生學下棋,書畫也要練起來……”
“你說的這些,夫人似乎都學過啊,可現在從來沒見她彈過琴畫過畫,”陳素看了一眼架上的七弦琴,如果彈琴是一門高深的武功,她會好好學。
“嫁了人後來又生下惠惠,我哪還有時間跟心情弄這些,不過都是做姑娘時的消遣罷了,”當姑娘的時候,還想着靠這些博個才名,能嫁的好點兒,嫁了之後,這些就都被束之高閣了。
陳素随手撥了下琴弦,“你也聽見了,叫我說,這些懂一些就行了,在人前不鬧出笑話贻笑大方,沒必要花太多時間跟心思,”陳素沖陳惠眨眨眼,“真不如會算賬,會做生意實惠呢!”
“哎喲姐姐,這話你跟我說說可以,可千萬別叫外頭的人聽到了,會被人笑的,”錢財這些怎麽能挂在嘴邊?更不能說自己喜歡這個了!陳惠認真的瞪大眼睛,“你可記住了!”
唉,這京城人的真是虛僞,陳素推開窗一指外頭鱗次栉比的店鋪,“你看看下頭那些鋪子,哪一家背後站的不是達官貴人?他們一面開着店賺銀子,一面擺出餐風飲露的高雅模樣,瞧不起商道,假不假?”
小趙氏被陳素說的啞然失笑,“大姑娘說的沒錯,可世道就是這樣的,咱們活在這個世上,要想活的好,就得揣着明白裝糊塗,”
她走到窗邊一指最東頭的一家高門樓,“看到那家德彙當鋪沒?他們不只開當鋪,還私下放高利貸,可你知道這是誰的生意?”
開當鋪也就罷了,放高利貸可是朝廷不許的,“誰家的啊?膽兒真大!”
小趙氏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小聲道,“督察院,薛琯!”
“左都禦史?”督察院監察百官不法之事,結果,他們的大佬開當鋪放高利貸?
陳素看着德彙當鋪上頭巨大的招牌,“真是合情合理啊!”沒有糊塗皇帝,腐敗官吏,又怎麽會有民不聊生?
小趙氏沒聽懂陳素的合情合理是什麽意思,“嗐,如今這世道,”幸虧她嫁給了陳克恭,永遠都能過着人上人的生活。
“你們這是做什麽?!”
陳素正盯着德彙的招牌出神,忽然看着斜對面的鋪子裏湧出一群人,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被打頭的拎着脖子丢到街上,就聽他殺雞一樣的尖聲喊道,“你們也不問問這是誰的鋪子,敢來鬧事!?”
打頭的漢子一棍子掄到掌櫃的身上,“老子管你是誰的鋪子?你們敢拿雨後的充明前,一壺茶要了老子五兩銀子,老子就敢砸了你家的茶樓!”
聽到吵鬧聲小趙氏也忍不住探出頭,“是春意樓?喲,他家被砸了?!”
這春意樓并不是十分大,招牌也不顯眼,陳素看着圍着掌櫃的那一群兇神惡煞一樣的漢子,這哪像因為一壺茶不滿啊,這分明就是尋仇生事來的,“這是誰家的生意?”
小趙氏眼裏興奮的光芒壓都壓不住,她活了幾十年,頭一回看人吵架打架,“能在這兒開鋪子的,都不是普通人,只是這春意樓地方不大,我沒聽你父親說過,”
她轉頭想叫掌櫃的過來,就聽到下頭的人已經喊起來了,“住手!都住手,這是陽寧侯陸家的産業,陸侯爺的茶樓,你們好大的膽子,來人,來人,把這些人給我拿下!”
“哈,”領頭兒的一個耳光抽到茶樓掌櫃的臉上,“你當爺爺是鄉下來的?陽寧侯的産業?”
他指着春意樓的幌子,“那上頭怎麽連個戳兒都沒有了?”
說完又一腳踹到掌櫃的胸前,“五文錢都不值的大碗茶,你們賣到五兩銀子,敢情就是拿陽寧侯府吓人的?你們是陸家的産業,那正好,你去把侯府的人給爺叫來,爺跟姓陸的去順天府衙門評評理!”
“小子,你給爺等着,爺,”掌櫃的從地上爬起來,指着打人的幾個大罵,“小心爺爺扒了你的皮!”
敢在這條街上大喊着說自己的陽寧侯府的鋪子,這掌櫃應該沒有說假話,可打人的底氣也足的很啊,這真是五兩銀子的事?
陳素看都會從茶樓裏飛出來的桌椅板凳,那些東西都是不是棗木就是榆木,生漆刷的明光铮亮,都是死沉死沉的家活什兒,這一通噼裏啪啦的,手上沒功夫,根本砸不了這麽熱鬧。
掌櫃的把名號報出去了,打人的一點兒不怵的拉了把椅子當街坐了,直叫大家夥幫着茶樓掌櫃去報個信兒,叫陽寧侯府的人趕緊來,他要跟陽寧侯府的人當面理論,看看做生意該不該像陸家這樣以次充好?!
“要不叫陳管事下去一趟?這些人敢跑陸家找事,”小趙氏想到楊夫人,忍不住想叫人幫她一幫。
陳素悠悠一笑,她早就看到斜對面一扇窗子裏,露出個的半張臉了,陸聚就在上頭坐着看熱鬧呢,“夫人還是別去了,叫我看,這春意樓肯定不是陸家的,他們這是拉虎皮做大旗呢!”
“不是陸家的?”小趙氏有些不信,“那不是找死嘛?”就算是陽寧侯不在京城,可陸家依然是大夏頂級侯府那一類裏的,輕易沒人敢得罪陸家。
“這些天宋家可有什麽新鮮事?”陳素微微一笑,皇帝大過年的派了身邊的大太監親赴遼東,這宋家,只怕也落不着好兒。
作者有話要說:
萬更結束啦,恢複三千字,我會盡量多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