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中既有定論,她掀開錦被便欲起來,聽到聲響的宮女連忙撩起床幔扶着她下了床。

洗漱過後,淳芊執起梳子一下又一下輕柔地為她梳着滿頭如瀑的青絲,“今日可仍是照舊?”

蘇沁琬垂眸,明白她是問自己是否仍如以往那般規規矩矩地梳個普通的發髻,好一會,她才低聲吩咐,“梳個淩虛髻吧!”之前是想着默默在宮中終老,如今既然想法已變,自然無需再壓抑自己,由着淳芊手巧地為她绾好了發髻,又自已親自動手畫了妝容。

鏡中女子雲鬓峨峨,一張嬌豔無比的臉蛋,若桃花,似芙蓉。柳葉雙眉翠,星眸波光潋,盡是掩不盡的妩媚多情,丹唇紅潤光澤,唇角弧度微微自然上揚,似嗔似喜。如玉般的肌膚透着點點紅暈,正正是花容月貌,極盡明妍。

淳芊愣愣地望着氣質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的主子,久久回不過神來。

蘇沁琬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已經走上争寵之路,她自然要揚長避短,這副天生帶着幾分妩媚的容貌,如今這般妝扮過後,多一分則是狐媚妖嬈,少一分則是東施效颦。

這個效颦,自然效的是如仙子般出塵絕豔的蘊梅宮清妃娘娘!

“愉嫔,該更衣了!”繡裳捧着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裙走進來,低着頭提醒道。

蘇沁琬望了一眼她手上那身青翠绫裙,沉吟片刻才吩咐道,“換那套煙霞色翠紋裙來。”

繡裳呼吸一頓,飛快擡眸望了她一眼,這才垂頭收斂眼中幾分不甘,“奴婢這就去換!”

頭一回主動侍候,居然還被嫌棄了,她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又是憋屈又是不忿。

蘇沁琬自然無心去理會她的心情,在孫府時,繡裳仗着自己是孫夫人身邊的得臉婢女,平日可沒少在她面前耍威風。至于舅舅孫進榮将她送到自己身邊來的用意,她自是一清二楚,無非是提醒自己有把柄抓在他手中,将來富貴了勿忘“親人”。

帶着淳芊出了永芳殿,主仆二人一路往漱勤殿而去,今日,她是要向燕徐二妃請安了。

抵達漱勤殿時,殿裏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來得可算是恰恰好,既不太早,也不太晚。踏進門的那一刻,她感覺四周視線齊齊落到身上,有不屑、有妒忌、有嫉恨、有不甘,可縱是她們心思再多,也不敢在漱勤殿內生事。

她視若無睹地先向在場比她位份高的妃嫔請了安,便直接尋了處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

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進來,無一例外地都會往蘇沁琬處望去。這倒不是因為她們對蘇沁琬有多熟悉,只不過是她在一堆素雅裝扮的妃嫔中實在太紮眼,就如掉入茉莉花叢中的大紅薔薇,鮮豔奪目。

可無論是她的飾物頭面,還是妝容服飾,偏又讓人挑不出半絲越制之處來。

“貴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太監尖銳的唱喏聲乍然響起,殿內衆人再不敢四處張望,均齊齊起身,恭恭敬敬朝上首行禮問安。

雍容華貴的燕徐二妃分左右坐下,笑盈盈地免了衆人的禮,衆人這才重又落了座。

徐淑妃斜睨一眼下首豔光四射的蘇沁琬,頗帶幾分酸意地道,“愉嫔妹妹果然國色天香,莫怪皇上恩寵有加。”

聽對方提到自己,蘇沁琬含羞帶怯地起身福了福,“娘娘謬贊了,嫔妾蒲柳之姿,實不敢當。況且,侍候皇上,是嫔妾應該做的。”

徐淑妃暗暗嗤笑一聲,十分不屑她此等作派,只覺得自己主動與她說話簡直太掉身份了,瞧對方這一副上不得臺面的狐媚之容,皇上想來也不過一時圖新鮮。

“倒是個伶俐的!”

她撇過臉去,端起茶碗細細啜飲了一口,對下首站立中央的人連個眼神都欠奉。

蘇沁琬似是沒有察覺她的鄙視一般,道過謝後便歡歡喜喜地歸了座。

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一切的燕貴妃,默默收回了視線,大方親切地道,“愉嫔妹妹說得對,既然都是皇上的嫔妃,諸位妹妹要好生侍候皇上,為皇家綿延子嗣才是。”

蘇沁琬依然是一副歡喜嬌羞的模樣,心中卻對燕貴妃這話好笑不已,估計是掌權日子久了,居然說出了這番只有皇後才有資格說的話來。果然,一向寸步不讓的徐淑妃輕笑一聲道,“姐姐果真是賢良淑德,妹妹瞧着竟有幾分賢敏皇後的氣勢。”

燕貴妃嘴角笑意一凝,片刻才誠惶誠恐地道,“皇後娘娘賢德,天下皆知,普天之下再難尋與之媲美之人,妹妹還請慎言。”

二妃唇槍舌箭、處處争鋒是每日必定上演的,蘇沁琬耳中聽着她們你來我往的含沙射影,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兩妃如同往常一般表現,恰恰說明她們并不将自己放在眼內,想來也判定她不過是有幾分姿色,卻不懂收斂,完全不足為慮的淺薄女子,否則怎麽甫一得勢便迫不及待地張揚起來。

準确點說來,燕貴妃對她的獲寵仍是持觀望态度的,實因她的姿容實在大大打破皇上平日喜好,她一時猜不透皇上是轉了喜好,還是想着嘗嘗鮮,對蘇沁琬能獲寵多久也并沒有底,她可不希望今日拉攏的棋子明日便成了棄棋。

而徐淑妃卻是極度不喜蘇沁琬的,明明嫡女出身,卻偏生就一副狐媚子之容,舉止也如家中姨娘庶女一般,讓她只看一眼便覺污了眼睛。

出了漱勤殿,早在等候着的淳芊忙迎上來,蘇沁琬沖她點頭示意,兩人一前一後往芳華宮走去。

“狐媚子!”

蘇沁琬腳步一頓,迎上滿臉鄙視地望着她的常嫔,素手扶扶發中步搖,沖她妩媚一笑,直氣得常嫔俏臉發白,眼看就要發作。

“皇宮內苑,常姐姐還請慎言!”女子聲音如落入玉盤的珠子,清脆悅耳;又如和煦的春風拂來,柔和軟綿。

蘇沁琬詫異地循聲望去,見那出言勸阻的一身水藍紗裙的女子竟是雙姝中的方嫔。

方嫔察覺她的視線,沖她微笑颔首,卻并不上前招呼,而是領着貼身宮女往另一條路上離開了。

常嫔暗咬唇瓣,狠狠刮了她的背影一眼,又斜睨一下蘇沁琬,輕哼一聲便也走了。

常嫔驕縱,方嫔娴靜,二人雖并稱雙姝,可性情氣質卻大相徑庭。常嫔出言不遜,蘇沁琬其實也有了應對之策,但方嫔這一出聲,倒是讓她省事不少,她雖不清楚一向獨來獨往的方嫔為何會出言阻止,但亦能感覺得到對方釋放的善意。

龍乾宮內,看完密函的趙弘佑憤怒地一拍禦案,“老匹夫實在可惡!”

案上的筆架子被震得直搖晃,挂着的筆發出一陣陣‘噼噼啪啪’的撞擊聲,郭富貴吓得心髒一抽一抽,臉色發白,卻也不敢多嘴,依然恭恭敬敬地垂手低頭站立一旁。

趙弘佑臉色鐵青,怒目圓睜,殺氣頓現。須臾,他深呼吸幾下,努力平複怒火,提筆蘸墨,唰唰唰幾下寫好批複,再密封妥當,着郭富貴送了出去。

他靠在椅背上,胸口急促起伏,顯然是怒氣未息。想到這幾年在前朝的不易,他眸色愈發幽深。

無可否認,他的父皇為他挑選的三名輔政大臣确是能力不凡。前燕國公燕伯成乃開國名将,為大齊的創立立下汗馬功勞;丞相徐良慶深謀遠慮,處事圓滑;太傅夏博文出身清流,頗有見地。如今的大齊能延續先皇在世時的平穩,此三人确是功不可沒。

可是,人的欲.望野心是會膨脹的,國之良材也會有變成朽木的一日。而他,從來便不是那等仰人鼻息之人,一國之君,他是君,是天下之主,無論前朝,還是後宮,都必須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數年的努力,他已經培植了一定的勢力,朝中大權亦一點一點收回,雖未能全部掌握,但至少行事不用再束手束腳。如今部分兵權仍落在燕國公手中,若是燕伯成仍在世,他或許少幾分顧忌,可燕伯成卻病逝了,繼任的燕尚江貪得無厭,嚣張跋扈,勢力竟漸漸伸到江閩一帶。他竟不知,以武起家的燕國公府,私下的財富竟然比幾個省份一年累計上繳的賦稅仍要多。

越想越惱,他長長地吸口氣,陡然起身,“郭富貴!”

京城東南面的一處府邸,臨窗而坐的男子着一身月白長袍,一手執茶碗,一手執白子,目光專注于擺在面前的棋盤上。

“爺,公子來了!”年約十六七歲的青衣書童走了進來,低聲回禀道。

男子一怔,臉上不由浮現幾絲淺淺笑意來,正将手中的棋子放于桌上,便聽身後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舅舅!”

他臉上笑意愈發濃了,右手輕觸某處,坐着的那張木椅竟‘咕咕嚕嚕’的旋轉了起來,直接便将他轉了個方向,面對來人。

“子韌……”

來人赫然是本應在宮中的當今天子,啓元帝趙弘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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