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年

梁國三十四郡,不是所有郡邑都有封王,先帝親子如裕王等親王爵,其封地多為兩郡甚至三郡。

哲郡王分封雲水一郡,北有裕王,東有惠王,從某種程度來說,既沒有守境之責,也沒有傭兵之權,是個分外悠閑的位置。

但雲水郡有鎮國古剎華音寺,又有九州大陸九大書院之一的青桐書院,因地處梁、雍、荊三國交界,貿易往來頻繁,豐裕富饒,在三十四郡中屬于既有“名聲”,又有“財力”的郡邑。

林彥弘想,先帝未将這樣的雲水郡分給任何一個兒子,恐怕也是為今上考慮。

要不然雲水郡無論是在裕王封下還是惠王封下,都讓人無法不心生忌憚。

“上輩子”他體弱多病,未能考學出世,但林彥弘畢竟出生官宦之家,書香門第,多少知曉像李祈哲這樣分封遠境的郡王明面上應該不會參與争儲。

李祈哲今年剛過而立,比大皇子還要年輕幾歲,說句不好聽的話,只要哲郡王自己還健健康康地活着,而且有生之年不行謀反之事,無論今上立哪個兒子為儲君,未來哪位皇子繼位,都與他沒有太大的關系。

但是林彥弘死後,卻以化貓的狀态聽到林彥興與臻夫人密談,林彥興提到要借哲郡王這塊“跳板”入天都見三皇子,這就讓他十分驚奇了。

照這樣來看,李祈哲在八年之後成為三皇子一系,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已經有所動作。

林彥弘現在還沒有能力做什麽,只能先養好身體,免得日後還沒對付仇人,就被自己的病拖垮。

他不打算去探聽哲郡王和那位雲琳郡主的事情,只想敬而遠之。

那個僧人離開之後,林彥弘見老僧一直沒有出現,小狼崽又跑進了戒碑院,于是幹脆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讀書。

而就在這個時候,華音寺的另一間禪房中,郡王府長史柯俊正向在房中飲茶的李祈哲禀報。

“殿下,王妃和兩位郡主上完香,此刻正在軒明池放生。”

李祈哲點點頭,吩咐道:“恩,等儀式結束了,就護送她們先回別院。”

柯俊立刻躬身回道:“是,殿下。”

李祈哲看了看煮茶的侍從,示意他退下,然後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問柯俊道:“之前讓你們查的事情,如何。”

柯俊正等哲郡王問起這件事,于是立刻上前半步回答道:“禀殿下,除了戒碑院,屬下已經帶人都看過了,沒有發現異常。”

“裕王手上有隐衛,你們發現不了很正常。”

李祈哲自己也豢養私兵隐衛甚至死士,他其實并不指望普通的府兵可以找到裕王留下的人。

這兩年,裕王偶爾會親自來華音寺,明面上說是祈福,實則不知其目的。

這一次妖魔犯境,情況如此緊急,他竟然也在三天內秘密往返,非要來雲水一次,這讓李祈哲十分在意。

帶着女眷來華音寺上香,其實就是打算親自探一探寺中,李祈哲想知道裕王在玩什麽花招,也想知道自己以為的那個人,到底在不在華音寺。

——他可不信骁勇善戰的裕王殿下,還需要到寺廟裏求神拜佛來保自己平安!

“方丈現在在何處?”李祈哲想了想,覺得方丈不重要,又問道:“皇……悟覺大師在何處?”

“洪旭方丈現正在軒明池主持放生儀式,悟覺大師在戒碑院,屬下……屬下不知其行蹤。”

戒碑院乃是皇族才可入內的禁院,連李祈哲都得專門齋戒沐浴、由方丈陪同方可入內,郡府和王府的府兵哪敢擅入,連在外面待一下,都要趕緊退離。

“聽說悟覺大師向來偏心,除了裕王,連今上都不耐煩見,我這個小小郡王,又怎麽會被他放在眼裏?”李祈哲冷笑一聲:“但我畢竟是晚輩,既然來了華音寺,怎麽樣也得去拜見一下長輩才是。”

他看向柯俊吩咐道:“你找個合适的時候,把人放進來,鬧得越厲害,越好。”

柯俊連忙應道:“是,殿下,屬下即刻去辦。”

……

等林彥弘合上手上的書卷,擡頭看向窗外,才發現天色已晚。

不經意地看看房中的銅壺滴漏,他面露疑惑——今日的齋飯,是不是還沒有送來?

他雖然得以在僧寮內院借住,但到底不能跟僧侶在一處一起用餐,所以每日都有僧人在固定的時間給他送來齋飯,等他吃完,再取走食具。

眼看着時辰已經過了,往日一向準時的僧人卻還未到,這讓林彥弘有些奇怪。

——難道是因為哲郡王一行?應該不可能……華音寺如此大寺,應該不至于為了一個郡王,就在吃食上怠慢其他香客。

想到這裏,林彥弘只當是有什麽急事耽擱了,于是站起身來,準備出去看看老僧有沒有出現。

結果剛打開門,就看到每日給他送飯的沙彌步履匆匆地趕來,臉上明顯帶着焦急憂慮的神色。

見林彥弘出門相迎,對方立刻道歉道:“林施主,十分抱歉,寺裏……寺裏出了點事情,耽擱了您用飯。”

林彥弘接過食盒,問對方:“這位師傅,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麽事了?需要我做什麽嗎?”

那僧人也正要提醒林彥弘注意安全,于是馬上解釋道:“是有宵小盜竊法寶閣的佛器,還傷了地宮的守衛,現在躲了起來,哲郡王唯恐對方的目标是佛骨舍利,已經派府兵把守各處,您今晚千萬不要離開房間。”

林彥弘聞言驚訝無比——這宵小也不知道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竟然想盜佛骨舍利!

這段時間平武郡和漢陽郡的官屬,尤其是武官家屬,紛紛跑來巫山求福,華音寺人來人往,确實很容易隐藏行跡。

但今天明明有哲郡王留在華音寺,光是他帶的郡府和王府的府兵就不少,根本不是個“犯案”的好時機……那些盜竊者趕的時機簡直匪夷所思。

不過聽到這裏,林彥弘自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不指望能為寺裏做點什麽,于是表示自己會老老實實待在房中,等風波過去。

目送那僧人匆匆離去,林彥弘關上房門,開始用齋飯。

他不知為何有些心慌,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會發生似的,坐立難安,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只能把東西收進食盒。

随後他留在房中練字,好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可還沒有提筆寫幾個字,他就聽到一陣急促的撓門聲——沒錯,就是撓門的聲音。

林彥弘驚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借屋裏的光看到外面依稀有個十分瘦小的身影。

有時候那僧人也會遣個小沙彌過來拿食盒,所以林彥弘松了一口氣,雖然覺得小沙彌“敲門”的聲音很特別,但也沒有多想,打開了房門。

然而,房門打開了,外面也确實站着個十歲光景的小孩子,但卻不是林彥弘平日常見的人。

只見這個小家夥穿着一件明顯有些大的僧袍,都已經拖在地上了,他穿戴得十分不齊整,不知道地還以為他是遇到什麽急事,随便套了件外袍就出了門。

林彥弘定睛看去,發現這小家夥生得小麥色的皮膚,一看就經常在太陽下耍。

他的五官長得非常漂亮,卻和林彥弘的俊逸秀美不同,生得天庭飽滿,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瞳色泛綠,竟是隐約有些異國之貌!

這小家夥雖然穿着僧袍,但卻并沒有剃頭,頭發很長,如草叢一樣亂糟糟地,跟從來沒梳理過一樣,顯得十分邋遢。

林彥弘知道華音寺會收留一些孤兒,等合适的時候就為他們剃度,讓他們可以生存下去,不至于餓死,或被壞人賣去做苦役。

他見小男孩這個樣子,就以為這孩子也是如此身份,只是不知道怎麽的,跑到了戒碑院這邊來,估計是看他房中有光,才來求救。

對方抱着一個草編的蒲團,面露恐懼和倉皇之意,讓林彥弘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心也跟着軟了下來,柔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

結果他話音未落,小男孩就突然連蒲團帶人往他這邊撲來,然後踩到袍子給絆了一下,差點撲倒,林彥弘趕緊伸手抱了對方一個滿懷。

發現小家夥身體在發抖,林彥弘更覺憐惜,又想到寺中還藏有歹人,于是将他抱進房裏,然後手忙腳亂地關上門。

結果,林彥弘剛把小沙彌扶到桌子旁坐下,就有人哐哐哐地用力捶門:“開門,開門!有人目睹盜竊者往這邊來了,快開門,讓吾等進去搜查!”

林彥弘一驚,轉眼看向小男孩,又馬上把“這家夥是盜竊者”的想法甩了出去。

——這孩子看上去有沒有十歲都是問題,怎麽可能是偷盜佛器的歹人?

小家夥聽到陌生人的聲音,驚恐之意更甚,開始在房中跑動,似要找一個藏身之所。

林彥弘看他轉來轉去的樣子,雖然情況特殊,也不禁感到好笑——這屋子連個大櫃子都沒有,藏哪裏?

他正要讓小家夥冷靜下來,就見對方往自己的床鋪奔去,然後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鑽進了他的被子裏。

林彥弘:“……”

這時候,外面的人沒有得到回應,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于是直接破門而入:“這麽半天不開門,難道是在窩藏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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