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化形

林彥弘從悟覺大師那裏陸續知道了更多關于先祖返魂的事情。

比如真正的先祖返魂,其實分為兩種,一種是只有局部“返魂”的“半魂”狀态,還有一種則是完全變化的實體狀态,被稱作“化形”……裕王世子的情況,就是屬于後者。

先祖返魂已經非常難得,更何況是鳳毛麟角的“化形”狀态。

“梁國和雍國皆已有百年未出現過化形體的先祖返魂,如今妖魔橫生,恐會有人借此生事。”

“大師的意思,是說有人會将妖魔出現的原因,歸咎于皇族沒有先祖返魂?”

雖然有“國祚鎮州境,妖魔藏于深山不出”和“得先祖返魂,得大昌盛事”的傳說,但在林彥弘看來,先帝時候的七王争儲和今上同樣于立儲一事的優柔寡斷,才是梁國這幾十年漸顯動蕩的一個重要原因。

當然,這等誅心之語,也只能放在心中想想罷了,即便是面對悟覺大師,林彥弘也不可能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

“不管怎麽說,梁境上下對先祖返魂期盼已久。”悟覺大師憂心忡忡地道。

——正因為珍貴,所以裕王世子的處境,才如此艱難……它雖是先祖返魂,又是梁國後裔,但卻生得雍國銀狼之魂,一旦被外人發現,将會引起軒然大波!

林彥弘想到這裏,對小狼崽的處境擔憂的同時,也對自己的安危更加擔憂。

畢竟他這個知情人對于裕王父子來說,也是個不安定的因素。

其實,若是裕王因此受傷身死,也許就可以破林彥弘自己這死局。

但林彥弘已經從悟覺大師口中得知,裕王妃遠離故國郁郁寡歡,又因為兒子的事情常年憂思,已經病入膏肓,受不得半點刺激。

若是裕王一死,裕王妃也……那小狼崽很可能變成孤兒,然後獨自面對今上的猜忌和裕王府其它勢力的謀算,恐怕兇多吉少。

人雖然是自私的,但他不至于完全泯滅人性,只要自己尚有機會脫身,林彥弘就不必詛咒裕王。

更何況邊境如此不平,若是裕王身死,他們恐怕也會有大麻煩。

畢竟這巫山乃至整個雲水郡都離北境不遠,到時候難免受池魚之殃。

裕王與今上乃一母同胞,曾助其兄登頂,早年頗受今上信任。

但今時不同往日,裕王鎮守一方,若今上對自己這個兄弟完全放心,也不會令其迎娶異國公主之後,還為其擇一側妃。

林彥弘即使沒有聽說過這方面的事情,也幾乎可以猜到,裕王府發生的事情,怕是跟他們林府差不多了。

祖父和祖母為了拿捏嗣子,給他父親林豐納了臻夫人為貴妾;

可以想象,那位如今在裕王府裏代久病的王妃行使內務之權的側妃,恐怕比臻夫人的道行還要高上不少。

裕王妃病重,裕王鎮守邊境,有心無力,将世子送到華音寺給悟覺大師,是他無奈之舉,被迫之舉,要不然哪個父親不願意将孩子庇護在自己羽翼之下呢?

也正因為這相似的經歷,林彥弘對這個小家夥愈加疼惜,只覺得兩人冥冥之中似有某種聯系,才讓他們能夠在巫山相遇,相識。

或許知道它的身世過往對于林彥弘來說,既是劫數,也可能是緣分。

“裕王世子自出生便是先祖返魂,長至八、九歲時開始偶爾恢複人形,可惜此态還極不安穩,為避免被府中之人發現端倪,裕王殿下将世子送至吾寺,讓貧僧代為照顧。”

大師乃親王信任之人,連親子亦可托付……

為此,林彥弘不是沒有猜測過悟覺大師的身份,但對方始終不提,他也不好主動相問,所以只當不知,如今聽聞裕王世子竟然以此形态長大了八、九歲,頓時無比驚訝。

“那它……殿下是否能言人語,書寫人文?”若是習慣了狼形,恐怕想要“變成人”,得花不少功夫。

悟覺大師回答道:“可聽懂,可言數語。”

林彥弘心道“果然”,他看了一眼在桌子上自娛自樂的小狼崽,只覺得悟覺大師這照顧之責任重而道遠。

“若是裕王未愈,絕不能将世子送回平武,在王府中有其替身,應該還可以隐瞞一陣……”悟覺大師說到這裏,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林彥弘知道他的未盡之意——若沒有裕王坐鎮,王府對于小家夥來說同樣是龍潭虎穴。

“你的事情,裕王恐怕還不得知,眼下只能繼續等消息,”悟覺大師安慰林彥弘道:“若是你家人來信尋你返家,貧僧會請方丈附信一封,你莫要擔心。”

悟覺大師怕林彥弘在巫山住得太久他,他的家人不知其情,非要他返回族內,會不小心丢了性命。

林彥弘倒是清楚,祖父林穹德對其冷淡,至于林佟氏,只要他能完成為林隽祈福之事就好,家中恐怕只有父親林豐是真的牽挂與他。

他向悟覺大師道了謝,送對方離開之後,就準備回到屋內讀書。

結果毫無防備的一回頭,林彥弘就目瞪口呆了——他桌子上的毛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身□□的男童!

這不是林彥弘第一次看到人形的裕王世子,但上次好歹還披了件僧袍,這次卻是不着寸縷。

好在都是男子,對方又還年幼,林彥弘将目光從小家夥移開,徑直走到自己的箱籠邊,從裏面翻出了一套幹淨的衣褲,又返回桌子。

李景承雖做“人”不久,但已知道禮義廉恥。

他明白對人來說,這樣赤身裸體是極為不雅、不禮貌的事情,所以蜷縮在桌子上,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

察覺到林彥弘的靠近,他也沒有半點反應,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林彥弘的心智再成熟,但身體卻還是十二歲的光景,比對方也大不了多少。

他伸出手把衣服披在李景承的身上,然後再一步一步幫他穿好。

大概是因為林彥弘的态度坦然,表情平靜,這一套動作做下來并不顯尴尬。

他的動作也從一開始的生疏,變成最後的熟練,好像在幫自己的弟弟穿戴一般,十分有意思。

小家夥其實并非全無經驗,所以“配合”得十分默契——到了穿褲子的時候,它突然把褲子扯了過去,轉過身自己穿起來。

林彥弘見狀只覺得好笑——都是男子,有什麽好害羞的?

等李景承穿了好衣褲,自己從桌子上爬了下來,可能是還不太習慣用手扶着,差點栽下來,被林彥弘一把扶住。

林彥弘看了看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李景承,又看了看自己桌上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紙筆,忽而開口道:“殿下想認字,學寫字嗎?”

李景承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更沒有說話,他只是站在桌子邊,心思一點也不難猜。

林彥弘把桌上的東西都擺整齊,然後重新拿了一刀紙來,磨墨持筆,在紙上寫下了李景承三個字。

“李景承,這是殿下的名字……”林彥弘把他牽過來,握着他的手在紙上又寫了一遍,寫得雖然慢,但十分慎重。

世子瞪大了眼睛,盯着上面那三個字看了半天,然後他的目光漸漸移動到了林彥弘握着他的手,只覺得臉頰有些微微發熱。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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