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邁出一步

對于自己投下的這枚炸彈,皇甫成一時也沒能回過神來,但他只是眨了眨眼睛,并沒将自己此刻這極其破壞形象的尊容放在心上。

剛起床的人不都是這樣的麽?

過得半饷,左天行先回過神來。

他定定地看着皇甫成,眨眨眼,轉頭去看淨涪小沙彌。

光亮的腦袋,黑亮的大眼睛,白裏透紅帶着嬰兒肥的臉蛋,眉宇間更蘊着一點沉靜,看着就是個很能讓人放得下心防的人。

淨涪察覺他的目光,也轉了視線看過來,清亮的目光裏帶着一點疑問。

懵懂而純摯。

左天行心一軟,沖着淨涪笑了一下,收回視線。

淨涪垂下眼睫遮去眼底閃動的情緒。

這時候,淨音小沙彌也回過神來了,他看了眼儀态大損卻更顯趣致天真的皇甫成,心頭的厭惡壓了又壓,可卻半點效果都沒有。

他心頭念了一聲佛,調頭去看淨涪。

瞧見自家小師弟眉宇間的那片平淡安寧,淨音只覺得通體暢快,心頭也漸漸安穩平靜下來。

師伯說得不錯,自己的修行确實不夠。

以後一定要更加努力!

他可是師兄!

一定不能讓自家師弟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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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音心底握拳,眼底又帶上了笑意,問淨涪:“師弟,你和這位皇甫師弟相處得不錯?”

淨涪點頭。

淨音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如此甚好。”

他想了想,又問淨涪:“五日後便是這一季的小法會了,屆時師弟可會參加?”

這小法會,是妙音寺淨字輩弟子私下裏舉辦的。因為是私下的,規模和禮制上都比不得寺裏正經舉辦的法會,但也是他們這一輩弟子相互交流學習的好機會。

一個季度一次,願意去的就去,不願意去的也沒關系,并不強求,自由度很高。

淨涪低下頭想了想,黑白分明的眼睛深處隐隐有流光滑過,但等他擡頭後,卻又平靜無波,不見半分波瀾。

他看了眼那邊的皇甫成,沖着淨音點點頭,随後他又定定地看着淨音。

淨音明白他的意思,無聲嘆了口氣,這才開口問皇甫成和左天行。

“五日後的小法會,不知兩位師弟可有興趣參加?”

左天行看了過來:“小法會?”

淨音解釋了一番,皇甫成聽了,當下就來了興趣。

“都是些淨字輩的師兄們?我對佛理一竅不通,去的話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淨音搖頭:“不會的。”

聽淨音這麽一說,皇甫成當下就點了頭:“好,那師弟我也去。”

左天行想了想,也決定去看看。

淨音見兩人答應了,回頭看了淨涪一眼。

淨涪沖他笑了笑,點頭一禮,便就推門進屋去了。

皇甫成見淨涪進門,只對淨音點頭示意,壓根沒多看左天行一眼,從窗棂中收回頭去,自個下床梳洗去了。

等到皇甫成梳洗完畢終于開始食用他的早膳的時候,淨涪已經念過一部經文,阖目遁入定境去了。

定境之中,淨涪觀照識海。就見自家識海之中佛光魔氣泾渭分明,佛光普照,魔氣氤氲,各于左右占據一片天地。

淨涪觀望片刻,略一沉吟,于識海中央顯化身形。

說是顯化身形,其實也不過就是化出一個朦朦胧胧看不出面容體态的人影而已。

人影站立在佛光魔氣交界處,左金右黑的異色瞳孔左右張望,最後落在了那不增不減不垢不淨的佛光之上。

這一刻,不論是佛光也好,魔氣也罷,都在這人影的視線裏靜寂。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影終于有了動作。就見他向着佛光那邊一招手,一道光芒流光,落在他手上。

他将這道佛光拿到眼前細看,許久後居然屈指彈了上去。就聽叮的一聲異響,佛光紋絲不動。

人影唇邊有細小笑紋揚起,那雙金黑異瞳頓時浮起細長漣漪,金色的愈加璀璨,而黑色的卻愈加沉暗。

他放開手,任由那道佛光飄回那片金光裏,接着轉頭,伸手往那片魔氣裏一抓,抓出一點跳躍的詭異黑球。

這黑球又和那金光不同,它無時無刻不在跳動,每一次跳動都在虛實中來回,讓人捉摸不定卻又心癢難耐,每看一眼似乎都能觸動人心深處最柔軟最渴望的所在。

人影将這黑球抓在手中細看一會兒,才點頭将黑球放了回去。

然後,人影揚袖轉身,一步步走入金光之中,他的腳下,又有金光凝成朵朵金蓮,伴随他行進。

直至走入金光中央,這人影才當空盤坐,最後甚至散入整片金光之中。

靜室裏,淨涪睜開眼,卻是就這樣出了定境。

他擡眼看着上方慈悲莊重的佛像,起身燃起檀香插入香爐之中,袅袅升起的煙霧很快朦胧了他的眉眼,唯有那一雙左金右黑的異色瞳孔清晰可見。

在那一雙異色瞳孔中,一片暗沉暴露無遺。

不急,等等就好了。

晚課開始前,淨音仔細打量了淨涪兩眼,忽然驚喜地笑道:“師弟,你這是快要突破了?”

聽聞淨音這話,已經在各自蒲團上落座的幾個沙彌和僧人都扭頭看來,見淨涪靈臺中佛光湛湛,形如金剛,色若琉璃,又隐隐透體而出,更有滌蕩周身的趨勢,當下便都笑了。

其中一位師兄道:“是啊,小師弟是快要突破了……”

另一位師兄又道:“這可是好事!聽說小師弟五日後會參加小法會,嗯,小師弟要不要上臺說法?”

另一位師兄卻是黑着臉朝那幾個打趣的師兄斥道:“別胡說,教壞小師弟看你們怎麽辦!”轉頭看向淨涪卻又放柔了眼神,“小師弟,前幾次的小法會你可去看過了?”

淨涪點頭。

那位師兄這才松了口氣,含笑道:“這樣說來,小師弟清楚如何突破了?知道該注意什麽了?”

妙音寺裏的小法會一個季度一次,今年已經舉辦過一次了。而據他所知,上次有位師弟剛剛突破,曾經在臺上仔細辯說過的。

淨涪點頭,雙手合十一禮,謝過這位師兄的關心。

法堂裏的師兄弟見狀,各自松了口氣,将這話題揭過。

“說起來,小師弟是他們這一批師弟中最早進入突破關卡的吧?哈哈,真是好樣的,小師弟果然不愧是這一次皈依禮上最為出類拔萃的弟子!”

“就是,我們小師弟真厲害……”

“話又說回來,淨音師弟啊,你可要多努力才好,不然就要被小師弟比下去了……”

幾句說笑過後,晚課的時間也快到了,諸位師兄弟各自回到自己蒲團上坐下,準備開始晚課。

淨涪在自己的蒲團上落座,扭頭去看旁邊的淨音。

淨音也側過頭來看淨涪:“怎麽了?”

他看着淨涪的臉色,明白他的意思,啞笑着搖頭,“小師弟,這也是一種修行。”

淨涪認真地看着淨音,最後慎重一點頭。

淨音看着淨涪的樣子,心頭那點陰郁似風過一般無形,就連半點痕跡也沒能留下。他沖着淨涪笑笑,長長的袖擺拂過木魚,拿起就放在不遠處的木魚槌子,在師叔伯的帶領下開始晚課。

淨涪拿起旁邊的木魚槌子,心頭默誦經文,臉色平靜安和。

晚課結束之後,淨涪回到禪院。暗沉的暮色中,有一縷昏黃的燭火搖曳,帶出一片溫暖的光亮。

推門進屋的那一瞬間,淨涪低頭掩去眼底的微瀾。

皇甫成聽見動靜,沖他招手,招呼他在幾案旁坐下,半點沒有見外。

淨涪點頭應過,卻先轉身來到屋中佛像前,點起檀香供上,在袅袅檀香中禮拜過後,才在他對面落座。

皇甫成沒有介意,只笑看着他動作。

兩人中間的幾案上,擺了一個縱橫十九道的棋盤,而在他們的面前,又各放了一個棋罐子。

“昨日已經喝過小師兄烹制的茶水了,今日就來試試下棋如何?”

反正無論如何,總不能再喝那茶水了。

皇甫成看着燭火裏的淨涪,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黃色警報,心裏真是淚流滿面。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不過喝了一杯淨心菩提茶而已,那系統就這個反應,這系統……

淨涪聽着這不自覺撒嬌的話,敏銳地捕捉到皇甫成眼底閃過的利芒,卻只是為難地看着皇甫成。

瞧見淨涪這反應,皇甫成心中一動,試探着問道:“小師兄不會是,不知道怎麽下棋吧?”

淨涪抿嘴笑着點頭,很有點不好意思。

皇甫成笑道:“這有什麽,很簡單的,我教小師兄就是了。”

說着,他就伸手打開了棋罐上的蓋子,從中取出一枚玉白棋子,教導着淨涪執棋。

他興致勃勃,淨涪推托不過,便只能應了。

可淨涪對下棋實在不感興趣,苦着臉陪着皇甫成下過兩三盤後,熬過一夜之後,便帶着自己精心炒制而成的淨心菩提子去了隔壁,給淨音和左天行煮茶去了。

每每看着淨涪這近乎落荒而逃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無論是淨音左天行還是皇甫成,都是樂得不行,甚至還不時拿出來打趣他。

淨涪看着他們這副樣子,半點不惱,只是笑笑,行事卻仍舊故我。

如此這般,五日的時間轉眼即逝,皇甫成左天行期待着的小法會終于開始了。

看着皇甫成左天行興高采烈的模樣,淨涪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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