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荊02
深冬雪未停, 至午後已成鵝羽大雪, 翩若柳絮, 從白茫一片的灰色雲空中飄搖而下。伏蘇一身緩帶長裘,漫步走在覆了一層薄冰的石子路上, 他沒讓成群結隊的宮人跟着,只點了個低眉順目看着不鬧騰的宮女随身伺候,落得清淨。
禦花園裏黃臘梅開的正盛, 幽幽芬香随風飄散。伏蘇從花林中小路走來,折一花枝低頭輕嗅,枝上細雪簌簌而下, 他墨發白裘,眉眼風流, 仿如從風塵浮畫走出來的濁世公子一般, 道不盡的旖旎多情。
他手拈着臘梅斷枝, 轉身,送到宮女眼前:“這臘梅開的正好, 帶回去插在花瓶裏, 放在朕案幾上吧。”
他的聲線穩且涼,随口吩咐般漫不經心, 卻穿透了冰寒徹骨的空氣直達暖融融的耳底, 無端地撩人心弦。宮女低垂着眉眼不敢直視龍顏, 卻突地見視野裏探入了一只拈着花枝的纖白素手,骨節分明,肌膚白膩如上等玉脂, 連指尖都泛起好看到令人不忍轉移目光的顏色,但宮女還記得眼前的是誰,也還記得這雙白玉雕砌的手上沾染着多少鮮血,她将頭垂地更低,唯唯諾諾地接過花枝,應了聲是。
伏蘇瞥了眼她顫抖的手,淡淡道:“華蓋撐累了,去休息吧,朕一個人去亭子裏坐坐。”
宮女心底一涼,連忙道:“奴婢不累……!”
她倉皇間擡頭,卻正對上了帝王沉靜如子夜的雙眸,漫天的雪景彙成他眼底最明亮的光芒,而坐擁天下翻覆風雨的帝王此刻正對着她揚起纖薄紅潤的嘴角,柔聲道:“去休息吧。”
宮女怔怔地低下了頭,直到粗粝的花枝咯疼了她的手心,她才驀地微紅了臉。
“……奴婢遵命。”
[叮——收集到宮女愛意值二十點。]
伏蘇在四角亭內坐下,沒過一會兒,謝德福尋跡而來,低聲與他彙報。聽說了調配給李颍上的都是經調教過的內侍,絕不會因一點私利就淌進朝政的渾水,伏蘇點了點頭,眉眼一擡,便見臘梅叢中一抹豔色迤逦而來。
他舉杯掩笑:[我就知道只要坐着裝逼就會有小姐姐送上門,厲害死我自己了。]
系統:[你又硬不起來?]
[啧,我不能欣賞嗎?你滿腦子都是些什麽東西。]
亂七八糟地扯了幾句,那抹濃豔的色彩已行至亭前,正站在臺階之下盈盈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鬓發如雲,金玉滿頭,螓首低垂之際顯出無限妖嬈韻味,而那在如此寒冬之中仍然堅強地裸露大片的柔軟酥胸在緊身襦裙的擠壓包裹之下,半露不露地往外挂出白花花的乳肉,混合着她身上的香脂氣息,無邊媚色撩人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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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伏蘇在女人面前就是半個陽痿,他內心非常平靜甚至有點想笑,只克制住唇邊笑意,擡手道:“免禮了。外面雪大,過來坐吧。”
雲嫔聞言,一雙含情眸中掠過喜色,謝過之後便在伏蘇對面落座,主動為他煮酒。兩廂無言,雲嫔有意無意地暗窺着伏蘇,斟酌着用詞,輕聲細語道:“皇上今日看起來心情極好,是發生了什麽喜事嗎?”
伏蘇淡淡一笑:“算不上喜事,只是覺得,雲嫔一來,這冰天雪地都添了份豔色,令人心情愉悅。”
他說這話時眸光正瞥向亭外的湖光天色,仿若只是無心之言,無半分刻意挑弄戲耍之意,卻讓雲嫔微微一怔,沏茶的動作都頓了一下,很快便漾開笑意:“今日的皇上——與以前有些不一樣呢。”
伏蘇微微挑眉,饒有趣味道:“哪裏不同?”
雲嫔媚笑道:“自然是,讓臣妾更加愛慕了。”
[叮——收集到雲嫔愛意值二十點。]
他把盞低笑:“是嗎?”
那就——一直愛下去吧,皇帝哥哥需要你的愛意值啊,你會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我的,對吧?
思及此,他眸中笑意漸濃,餘光卻瞥到了亭外伫立着的一道修長高大的身影。
是魏迅。
魏迅此人性情陰鸷殘忍,行事乖張孤僻,從不在意世俗言論,肆意妄為,縱情聲色,以至于權傾朝野控制傀儡皇帝之後,他以輔佐尚幼帝王的名號,光明正大地搬進了皇宮。享皇帝的禦食,用皇帝的步辇,睡皇帝的妃子,簡直把自己活成了差個名頭的皇帝,曾經的李伏蘇雖然心靈扭曲且變态,但對于魏迅還是畏懼多于惱恨的,所以無數頂綠帽扣下來他都悶聲接了,不過現在嘛……
伏蘇眸中掠過一絲暗芒。
有意思,我最喜歡攪亂渾水了。
越亂越好,看你們亂鬥,老子就開心了。
“魏卿,”伏蘇朝他舉了舉玉杯,眉眼輕揚,透着漫不經心的懶怠與散漫:“這漫天大雪,魏卿竟也有閑情逸致出門散步,不如過來喝杯酒暖暖身子?”
雖貴為九五之尊,但作為一個稱職的傀儡昏君,伏蘇在宮裏向來不受規制約束,放蕩不羁,每日不是沉溺于聲色舞樂,便是想盡各種法子折磨人,所有的宮人都對他又恨又怕,在他們的眼中,他已被魔化,自然也就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位年輕的帝王有着怎樣令人驚豔的外貌——
他墨發披散而下,只一根束帶在發尾處松松綁就,耳鬓邊垂落的發絲蜿蜒在他俊美無俦的側臉上,輕掩波光潋滟的眼角,卻更顯出一份朦胧暧昧,他輕攏大裘,斜斜睨來時,道不出的輕浮多情,那種勾心攝魂的美,甚至是帶着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邪肆氣的。
魏迅眸光幾不可見地閃了閃,随即,他從胸腔裏擠出一聲應答,然後提步走到亭子裏,沒行禮直接坐下了。
既然有外官,雲嫔不宜多待,便主動告退了,離開前有意無意地瞥了伏蘇一眼,那眼裏紋着無邊豔色,散發着誘人無比的色香。
[她在邀請你今晚過去陪她蓋着被子聊天。]
[看出來了。]
伏蘇朝她眨了眨眼,雲嫔微紅着俏臉,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伏蘇轉過頭,正對上魏迅深邃地仿若一汪深潭的雙眸,他放下玉杯:“魏卿為何這般看着朕?”
魏迅道:“聽說你今日早上處刑了一個內侍。”
伏蘇挑眉:“有什麽奇怪的嗎?”
“那是李颍上身邊的人。”
伏蘇笑了笑:“這也不奇怪,朕與七弟不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魏卿想說什麽,直說便是。”
魏迅深深地看着他,聲線低沉且危險:“李颍上遞了封信出宮,被你截下,可是真的?”
聞言,正垂目為他們煮酒的謝德福雙手一顫,些許溫熱的酒液灑出了瓷壺,謝德福馬上跪下:“奴婢手拙,請皇上責罰。”
伏蘇淡聲道:“跪着吧。”
謝德福依言跪着,不再出聲。
魏迅指尖在石桌上輕點,雙眸微眯,藏着陰鸷森然的色彩,似乎正在揣摩打量着伏蘇。
“朕聽侍衛說那遞信內侍行跡鬼祟,故而截下了信件,誰知只是封家長裏短噓寒問暖的家書,罰了那內侍,朕這心裏可是愧疚地很哪。”伏蘇彎起眉眼:“魏卿感興趣?”
魏迅看了他良久,興許是篤定李伏蘇與李颍上之間有無法跨越的深仇大恨,這世間最希望李颍上去死的便是李伏蘇了,于是收起了心中狐疑:“算了。既然你已經看過了,本王就沒有必要再查,只是以後他若還有動靜,務必告知本王。”
說着,他探手,用力地撚住伏蘇的下巴,探身過去,兩人呼吸交織,他緊緊盯着伏蘇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本王的一顆棋子,你安分點,別觸本王底線,本王自會允你一生平安,但若是……”
伏蘇仿佛感覺不到他越收越緊的手指,揚眉問道:“若是觸到了,便如何?”
“若是觸到了,便……”魏迅的手緩緩下移,卡在他纖細的脖頸上,眸中閃過一絲陰狠。
伏蘇突然笑了起來,那雙黑石一般斂盡光華的眼睛流轉着攝人心魂的色彩:“魏卿,突然這般嚴肅做什麽,你我早就站在同一邊了,如果沒有你,朕哪來的命享受如今的榮華富貴嬌奢美人,怎麽會那麽糊塗,給自己找不痛快呢?”他擡手,覆上魏迅的手背,拖着音道:“——嗯?”
溫熱的肌膚相觸,似有無形電流順着皮肉鑽入血液,魏迅突地收回了手:“……你清楚便好。”
[叮——收集到魏迅愛意值二十點。]
嗤,口是心非的家夥,真不可愛。你胸腔裏那顆泵着鮮血的心髒,可比你這張面具要誠實得多了。
伏蘇彎着眼笑了笑。
“不過啊,我倒是厭煩了這樣折磨我可愛的弟弟了呢……不若換個新鮮的辦法?”
魏迅冷漠地瞥着他,拂袖離開:“你要怎樣折磨他随便你,只一點,別弄死了。”
伏蘇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怎麽會讓阿上死呢……我這麽疼他。
那麽,該讓阿上感受到來自皇兄的、濃厚的兄弟之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