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血荊06

李颍上背靠着殿門, 坐在冰涼的地磚上。他微仰着下巴, 細密的汗珠從額際冒出, 濕淋淋地一片,他微眯着眼, 蒙着水霧的瞳眸顯得迷離而旖旎,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幾寸陽光,近乎饑渴地遙想着曾經見到過的某些畫面——

哥哥垂落的黑發、露出的前胸、還有那雙好看得讓他想捧着親吻的手……

他的感官從所未有地敏感, 每一下觸碰都好像被代入了另外一個人的手,那人會挑着眉眼朝他笑,會張開雙臂摟抱住他, 偶爾還會哄他入睡。

李颍上閉着雙眼直到情緒冷靜下來才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片刻後, 他咧起嘴角, 無聲地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我這是……怎麽了?哥哥……?”

——

事後, 伏蘇把雲嫔下藥這件事壓了下去,并沒有聲張出去。雲嫔自知自己犯下大罪, 褪下華冠錦服, 長跪在禦書房外不起,李颍上端着一盅自己炖的補湯來到禦書房時, 正好看到伏蘇從裏面出來, 彎腰扶起了一身素白宮裙的雲嫔。

他眸光微微閃了閃, 躲到了紅木柱後,聽着伏蘇跟雲嫔模糊的談話聲。

伏蘇扶住雲嫔的肩頭,雲嫔雙眼朦胧含淚, 一見到伏蘇便忍不住落下淚來,往前一步倚進他懷裏。

縱使未施粉黛,但雲嫔的妩媚多情是透進骨子裏的,一舉一動具是妖嬈,而且她向來懂進退,故而後宮佳麗三千,伏蘇最為偏寵于她,此刻她哭的梨花帶雨,伏蘇也沒有推開她,只道:“雲嫔,你過界了。”

雲嫔抽噎了一聲道:“臣妾知罪……只是五年,五年了……皇上真的不能滿足臣妾一個小小的心願嗎?臣妾已經不年輕了,只是想要個孩子啊……”

後面的話,李颍上聽不真切了,只看到伏蘇低下頭與她說着什麽,兩人姿态親昵,旁若無人。

他站在遠處的陰暗角落,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手指,端着的湯盅震顫起來,直到幾滴湯水濺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才猛地回過神來,背靠着紅柱。等雲嫔走了,他抿着嘴唇,把半冷的湯随手擱在了一旁,往禦書房走去。

伏蘇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擡頭看了他一眼:“今天怎麽這麽晚才過來?”

李颍上勉強笑了笑:“在書房練字忘了時間……哥哥,我來替你磨墨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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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颍上走到書案邊,邊磨墨邊側過目光看伏蘇手中的奏章,雖然只是匆匆幾眼,但他還是看清了內容。

他眸光微暗,輕聲道:“這位狀元郎還真是敢言人所不敢言。”

伏蘇随意地嗯了一聲,然後把那份直言彈劾帝皇的奏章合上,淡淡點評道:“倒是官場上難得一見的人物。”

“哥哥不生氣?”

“生什麽氣?”

李颍上磨墨的動作頓了下來,認真地看着伏蘇:“我知道的,哥哥有多關心朝政和民生,只是礙于暫時搬動不得攝政王,故而背負了這些罵名。攝政王乃蓋世枭雄雄踞一方,但我的哥哥遲早有一日會砍下他張揚跋扈的頭顱,名正言順地坐擁天下。”

伏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片刻後朝他招手:“到這邊來坐。”

李颍上習以為常地在龍椅上坐下,想緊挨着伏蘇,伏蘇卻站了起來,背靠着書案,雙手環胸問他:“感覺如何?”

李颍上有些茫然:“什麽感覺?”

“坐在這張椅子上的感覺。”

李颍上驀地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面色一白,如火燒了屁股一般要站起來,卻被伏蘇按住了肩膀:“讓你坐着就坐着。”

“不,哥哥,這不合禮數……”

“閉嘴,老實點。”

李颍上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伏蘇見他順從了,按着他肩膀的手轉而去揉了揉他的頭,語氣平靜地如一汪沒有波瀾的深潭:“這個位置——是哥哥要留給你的。”

李颍上微微睜大了眼,裏面流露出一絲茫然與無措。

“所以,在你成長為足夠支撐得起百姓、國家的分量的帝王之前,我會為你保住這個位置。”

李颍上急切道:“不……!哥哥,我不想做皇帝,我只想跟哥哥在一起,我根本……”

“阿上,你有想要的東西嗎?——權勢、金銀,亦或者人?”伏蘇指尖滑過李颍上側臉的曲線,然後輕輕擡起他的下巴,從上往下地睥睨着他眼裏無處躲藏的幽微情緒:“你是弱小的動物時,你所渴望的你都無法觸及,但是當你立足于無人可撼動的地位之時,所有的一切,你都能得到。”

他的語氣平淡地如輕雲拂過,卻在無形之間,攪動起了李颍上心底那片本就波瀾重重的心湖。

“……所有的、都能得到?”他低聲輕喃着,與伏蘇對視的目光有一瞬的迷茫。

“是的。”伏蘇微彎下腰,垂落的發絲有一縷輕輕搔刮過了李颍上的側臉:“這世間,所有的都是你的。”

“包括……所有人嗎?”

“是的。”

那麽——也包括你嗎,我的哥哥?這句話在李颍上嘴邊徘徊了幾次,最後還是被咽了下去。

“更何況,這個位置本來就該是屬于你的,你是先皇後的遺腹子,合該繼承大統,而我……”伏蘇自嘲般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李颍上卻領會了他的意思,他眸光微閃,星子一樣的眼眸之中掠過一抹晦暗的色彩,随即站起來,緊緊擁抱住伏蘇,低聲道:“哥哥,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魏迅,他讓你受了這麽多年的煎熬,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在李颍上看不見的角度,伏蘇微微揚了揚唇角,然後故意輕嘆口氣,戲谑般道:“阿上長大了,可一定要好好保護哥哥啊。”

畢竟哥哥這麽疼你呢。

系統:[你又套路他?]

伏蘇:[這怎麽能說是套路呢,他是皇室子孫,争奪皇位不是很正常嘛。]

系統:[我覺得按你的想法,肯定是先誘惑他起了皇位之心,然後設計圈套倒打一耙,以謀逆的理由往死裏搞他刷污染值,對不?]

伏蘇感嘆:[科科你真是越來越懂我了。我的弟弟他心裏藏着東西,我看得出來,他抵抗不了這個誘惑的。幸好他傻,好騙,否則還真有點難糊弄。]

系統繼續往下猜,越來越細思極恐:[現在你又營造了為他苦受煎熬的正面形象,刷了好感度,還順帶讓他恨上了魏迅,而你的迷弟魏迅為了保你皇位肯定會與他死磕……然後你就可以袖手旁觀一臉無辜地看着一鍋亂鬥了!沃日!心機屌!]

心機屌……雖然怪怪的,但是勉強當做表揚了?

伏蘇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

三月後,在前線征戰的攝政王魏迅得勝凱旋,并帶回主動伏降的從厭族和親隊伍,浩浩蕩蕩地策馬進入京都。聞訊趕來的百姓們夾道相迎,大道兩側的酒樓看臺也擠滿了人,穿着一身黑甲胄紅披風的魏迅進入視野中時,人們爆發出了一陣接着一陣的歡呼聲,氣勢如洪鐘,絲毫不亞于帝王出行。

凱旋歸來,攝政王第一時間去了禦前禀告戰況,并說明了從厭族意欲和親以保三年太平之事。聞得勝訊,龍顏大悅,當夜即在宮內擺設接風酒宴,宴請大功臣魏迅、從厭和親隊伍以及一幹朝廷重臣,酒宴之上,絲竹聲聲,觥籌交錯,主客皆歡。

一舞暫歇,從厭送親使臣站了起來,朝王座上的伏蘇舉杯:“我從厭公主明月素來仰慕陛下龍顏,相聚機會難得,明月公主特意準備了一支舞蹈想獻與陛下,還望陛下恩準。”

伏蘇從善如流地應允了,目光無意間掠過席下的李颍上,發現他正看着自己,寒星一眼的眸子有些幽暗,不知在想什麽,而左邊首席的魏迅則是大馬金刀地坐着喝酒,同樣的,鷹隼般銳利的視線時不時瞥過他,仿佛在無聲地警告着什麽。

有趣。

伏蘇把盞掩笑,幹脆懶洋洋地斜倚着椅背,專心致志地看起明月公主的獻舞來。

絲竹聲起又落,明月公主身穿缥缈紅紗,曼妙身姿若隐若現誘人至極,滿殿人屏息良久後才鼓起掌來,對她的舞姿贊不絕口,而擁有絕色容貌的明月公主則是俏臉微紅,輕輕喘了兩口氣,然後含羞帶怯地看向端坐在王位上的帝皇。

伏蘇也鼓了掌,然後緩緩道:“明月公主舞姿傾城,非常人可比,也令朕耳目一新。來人,賞。”

他目露贊許,語氣卻平淡,給人一種似是而非的恍惚錯覺——

這便是婉拒了。

明月公主微微咬唇,不顧使臣眼神的暗示,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跪倒在地,舞袖飄揚而落:

“明月仰慕陛下,如若陛下不嫌棄明月蒲柳之姿,明月願留在大興、留在皇宮伺候陛下。”

聞得明月公主一番真情剖白,殿中大臣紛紛低聲議論開來,這正如他們之意,他們已經不指望皇帝能重振朝綱,只希望他快點生下龍嗣,然後在酒池肉林中消弭一生。于是很快就有人以護大興與從厭三年太平為理由,勸伏蘇收了明月入後宮。

眉眼俱是風流桃花的帝王走下高臺,金絲履鞋停在了明月的跟前,明月深深跪伏着,直到一只溫熱的手指緩緩擡起她的下巴,她這才掀起眼簾,近距離地直視着帝王。

“明月公主一舞動京都,絕世容貌世間無二,甚合朕的心意。”

他緩緩說道,随後朝明月微微一笑,一掃先前漫不經心的無謂,倒顯出幾分溫柔缱绻來,使得明月手腳酥軟,眼波潋滟,與他對視的目光之中透出無限愛戀。

[叮——收集到明月公主愛意值二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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