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晚林海棠帶着一隊錦衣校尉經過西城靈濟宮側門的時候,聽裏面吵吵嚷嚷,熱鬧非凡,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還未收回腦袋,就被一位穿紅曳撒的公公把住了。
這位公公叫黎文追,關系好的便不客氣的喊他阿追,關系一般的就叫他一聲追公公,是尚寶監五品領事太監,掌寶玺,敕符,将軍印信,專撈剛上任新官的油水,權利可見一斑。
靈濟宮側門大敞,可以看到裏面正大擺筵席,戲臺上唱一出《西廂記》,張生偷會崔莺莺那一段,老曲卻讓兩個戲子唱出了新調,倒是生了些趣味。
早春寒風料峭,黎文追穿紅曳撒,披一件暗紅色披風走過來,那料子是上好的織金绫,對襟用花形玉紐扣系着,膝瀾彩織流雲,那派頭端的比平日裏那些堂上官還要有模有樣,哪裏能瞧得出是個閹人。
“看什麽?你過來。”黎文追的擡手朝他一點,沒有半分客氣。
林海棠怪自己好奇心太重,卻不得不走上前去,先是朝黎文追行了個禮,“見過黎公公。”
黎文追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上下打量他,笑了笑說:“林總旗這是巡街?”
林海棠應了一聲,沒多說話,本以為黎文追只随意問問便放他走了,卻不想對方直接熟絡的勾住他的肩将他往靈濟宮裏帶。
“大晚上巡什麽街,讓他們去罷,林總旗進來同我們督公喝兩杯。”黎文追不容分說的将人往裏面拉。
林海棠平日從來不與這些權珰們親近,被黎文追這麽熱絡的邀請,他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扯出手臂,朝黎文追拱手一禮:“多謝黎公公盛情,代林某向督公問好,在下公務在身,先行告辭。”
他轉身欲走,行的端端正正,黎文追嗤笑一聲,在後面陰陽怪氣的說:“林總旗,想要官升百戶,眼下就是機會,不識好歹的東西!呸!”
這話說的真是無禮至極,卻戳中了林海棠的心事,他當即頓住了腳步,扭過臉看到黎文追仍舊站在原地。
黎文追狠狠瞥他一眼,把腳下的石子兒一踢,好似林海棠辜負了他天大的好意,帶着氣扭身要往門裏去。
想到家中老母的催促,還有父親生前對他的期許,林海棠任是百般不願還是開口叫住了黎文追,“黎公公,且慢。”
黎文追那表情瞬間就明朗了,轉過身來,夜風将他的披風吹的鼓鼓囊囊,丹鳳眼微眯,笑道:“這是想明白了?”
林海棠乖乖點頭,他沒銀子,沒關系,有這等機會不抓住,那就是十足的傻子。
在他眼裏這些太監之所以會幫你,那都是看在銀子的份上,他搞不懂這個黎文追為何會幫自己。
他們在外面耽擱了這會兒,戲臺上那出西廂記已經唱罷,現在又換上一出《牡丹亭》,唱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流水的宴席上,不知道誰大膽說了句,“這是誰選的戲牌,怎麽盡是些情情愛愛。”
先是靜默了片刻,後來不知誰先發了笑,衆宴客也都跟着笑起來。
這時候黎文追帶着林海棠一面飒氣走來,一面笑罵道:“笑個屁,爺爺我選的,怎麽了?”
衆人笑聲漸漸緩了下去。
中間大紅木桌上傳出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阿追,不得無禮,注意場合。”他外面披的跟黎文追一樣,也是個暗紅色織金披風,裏面隐隐約約可以看到胸前坐蟒補子的紅貼裏,他年紀看起來比黎文追大不了多少,做派卻顯得老熟。
林海棠想,這應該就是西廠廠公陸青苗了,長相可真是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