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最後的晚餐
（一）
6月17日，米米躺在床上，微閉着眼睛，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她也明白自己的身體在逐漸凋零，連動動筆，想快把快樂記在本子上，都變得有些費勁了。
“……”銀森到底指尖不斷地撫過她的頭蓋，像一個老母親安慰她生病的孩子。“很疼嗎？”
“沒有，沒有啦…唉。”米米眉頭緊蹙，終于忍不住，重重地吐納了出來。“只是，一點點。” 病痛的折磨讓她喪失了以往的活力，米米也明白自己沒有希望好起來了。然而，她還是想開心點，這樣遺憾也少一點。
“…呃。嗚。”銀森尴尬地擦去眼旁的淚花。“哈哈，吶，小狐貍，你還有什麽願望嗎？你看，你那本子上，記的東西好少哦。跟哥哥說一下，應該還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吧？所以，你要打起精神啦。不然…我。”
他把手臂抵在眉間，不想讓米米看到他這頹廢的樣子。
“嗯，我們要打起精神來。”米米嘴角上揚，略顯興奮地說：“我想去初中那，那兒有一片海。我好想去海邊，和獅子王一起，踩在沙灘上，聽着海浪聲，望着橘紅色的天空…”
“不用想，現在就去做吧。”銀森焦急地說：“哥哥所有願望都會幫你實現，所以。”
“嗯。”床上的女孩緩緩起身，或許稍微挪動身子都會帶來劇痛，但她還是下了床。“一起，去海邊吧。”
夏日炎炎，蟬聲綿綿，兩個一起出了大門，銀森穩穩地扶着她，一步一步挪。 “慢慢來，不用勉強。要不，我背你吧。”
“嘻嘻，多走走對身體好。”以前蹦蹦跳跳的地方，現在走一步都變得那麽艱難，她不禁感嘆道。“或許，以後…再也不能走一回了。”
“不管小狐貍你要去哪，哥哥也跟着去哪。”
“ 別怕。”孩子們正聒噪地買着汽水解暑，銀森卻發出幽幽冷冷的低音。“哥哥，一直在你的身邊。別怕，別怕”
“……不要”他在暗示着，他要跟自己，一起去終結的彼岸，這反而是她最害怕。
“不想去海邊了？”銀森大吃一驚。“又不舒服嗎？哪裏疼…”
“不去海邊，不去海邊了。”米米微張着眼睛，臉色煞白，唇色更白，激動地說：“你背我，背我回去……”米米身體失去平衡，撲倒在他的懷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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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銀森用湯匙把溫水順入她的口中，雖然已經吃了藥，但過份的擔憂和恐懼快壓垮了他，讓他的頭疼痛無比。他不敢睡覺，怕一夜安眠後小狐貍就永遠離開了他。
“唔…”昏迷的米米終于醒了過來，獅子王嘴唇幹裂，眼中的血絲越來越多了，眸中燃燒着某種瘋狂的執着，像烈火一樣。可，米米悲哀的意識到，自己死後，那份剛烈之火也會消失殆盡。
米米一字一頓地吐出“給我畫張畫吧，獅子王，用蠟筆…”
五分鐘後，米米微傾着頸，身靠着枕頭，歪着的衣領處顯得她的右肩尤為雪白，長長的卷發聳拉在後面。銀森一筆一劃勾勒着她的容貌，感嘆着要不是疾病，她的臉必然是面容桃花的。
“完成了。”銀森壓低着聲音，把畫遞給了她。
米米望着畫中的自己，輕輕笑道。“獅子王，你果然很厲害。”僅僅是用蠟筆，就能畫的如此神似，宛若真人。
“獅子王，你還記得，那本繪圖本嗎？那是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全是用蠟筆畫的課本繪圖，可惜丢失了。“銀森神經反射地站起身。“小狐貍，我馬上把它找回來。”
“不用了，現在有這幅畫就夠了。”米米撫摸着他的臉，如果沒有自己拖累，那麽這張臉必定是神采煥發，雙眸堅毅的，現在憔悴得也像個垂死的人，蒼白得可怕。
她自然地用手指劃着他眉毛的軌道，那粗絨的毛質感依舊能讓她悸動。或許，當童年第一次見到他那英氣的眉梢時，她就愛上了他吧。
“獅子王，我拜托你，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嗯。”銀森握着她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把臉貼在她的掌心。“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
“就是這個。”米米用手心托起那幅畫，哀求地說：“如果以後你想我，就看這幅畫吧。你看她跟我一模一樣啊！”
“……”
不要。
不要、
不是活生生的你，我永遠都無法接受。沒有她的靈魂作伴，我永遠沒法接受。
可……
“嗯，哥哥答應你。看到畫就會想念你…”他僵硬地笑了，“勾勾手指頭吧。”
“嘻嘻，”米米如釋重負地笑了，兩人尾指相扣。“那我們約好咯。現在，背我去廚房吧。”
果然，獅子王是極其堅強的人，一直如此。即便沒有自己，他還是能夠有勇氣面對孤單的未來，說不定他還會娶一個漂亮又健康的妻子，生兒育女，等到他老死後，他們彼此才能在冥府再次相見。
可到了那會，他還像現在這樣愛她嗎？
還是，會更加挂念他的新妻子或者兒子，因為自己要離開他們，所以不甘心呢？
然而，這些都不值得一提了。
“獅子王，我給你做頓飯吧。”
最後，再給你做頓飯。
（三）
乳白色的米水緩緩倒去，又灌一股新鮮水，重複三次。米米面帶微笑地洗着米，然後又開始切臘腸。 切臘腸要縮手，洗米要洗三次，色拉油要放兩小勺，雖然動作遲緩，但這些她全都記得，也沒有做錯。
“這麽多年，獅子王在做飯，我也想讓你吃頓好的。”
一直在後面看着的銀森，舒聲笑道：“哈，當初我說讓妹妹做飯，有失我做哥哥的尊嚴。不過，說實話，我廚藝的天賦說不定還沒你強…”
“嗯…”剛切着青菜的時候，米米眼一黑，腳一滑，菜刀都掉落在地。
“沒事吧，小狐貍。”他上前扶住她，卻發現她的雙手那麽冰冷，仿佛過完這一天，她會只剩一副軀殼。
“唉……”
“把材料放進電飯鍋…”米米微微張開眼睛，吐納出苦氣，顫顫巍巍地把剩下的食材都放入鍋內，按上加熱按鈕。“放心，我還精神着呢…”
“ …別勉強，以後我還是天天給你做飯，所以你好好休息吧…”
“謝謝。”米米無奈地笑了笑，等着飯成熟。
“沒有湯，獅子王…，你将就，喝一杯水吧。”米米遞給他一杯水，懶人飯依舊是香，或許是因為自己喝太多的粥，太累了，竟然狼吞虎咽起來，吃着吃着還瑟瑟地哭了，因為這可能是她做的最後一頓飯了。
“好吃，太好吃。我感動地都快哭了，以後應該由你替我做飯，我等着吃就好了。”
飯盡後，銀森喝掉最後的白開水，這次晚餐便結束了。确實是很好吃，這份滿足好久沒擁有過了，他露出久違的真笑。
“嘻嘻…有來生，換我天天給你做飯…”她頭趴在桌子上，“…呼，呼…”完成了這心願後，人就像洩氣一般。
“喂！小狐貍。”銀森覺察不妙， “別，別啊，老天，她不能比我先死啊。”他忍不住喊了出來，發瘋似地搖着頭。“你應該還有很多遺憾吧，小狐貍吧，所以打起精神來啊…”
“……”
“…喂，你也給我煎個雞蛋吧？”
“……”
“應該好多願望未實現吧？”
“……”
“……”忽然間，瘋狂的獅子王，突然變得很平靜。
“別怕，小狐貍，我不會讓你孤零零一人的。”
銀森從口袋裏掏出藥瓶，然後期待地望着它。心裏被掏空後，人什麽都不怕了。
他扶着她那酥酥的，如跳動音符般的長卷發。“你知道嗎？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被你迷住了。後面啊，我就想讓你，只屬于我一個人。”
他懷念着往事，然後把開始送兩片藥入口。“那時我就把你當作我的小老婆了。”
銀森的雙手緊緊擁護着她，狂熱的雙眸始終停留在她的臉龐。“那時我還是大少爺，很要面子，可還是忍不住低聲下氣地對你好。”他苦澀地笑了，再吃了兩片藥。
“可後來，你竟然成為了我的妹妹。爸爸也在不斷暗示我，要像哥哥一樣愛護你，其實我不願意這樣。後來我實在無法忍受，就跟爸爸談判，說我是想娶你做老婆的。結果我被狠狠地訓了一通…”
“唉…”愁苦湧入腦中無法停歇，銀森又吃了兩片藥，還是止不住痛。“我知道兄妹間不能相愛。所以後來，如果能像哥哥一樣呵護你，那樣我也認了。可你為什麽要這麽早離我而去…唉。”
這個世界，是冷漠而疏遠的，他們假裝同情，卻只是暧昧地笑着。如果你不在，我也只不過是個痛苦的走肉，我要怎麽活下去啊。
“…唔…嗯。”銀森沒有哭，反倒是癡迷地望着她，然後用她的舌頭舔舐着她的頸部。“嗯…唔。”
眼神的火熱仍未停歇，舌頭帶着唾液抽動着，銀森從這病态的行為中獲得快感，“唔…哈哈…唔。”銀森的舌頭伸向了她的左耳，舌尖挑逗她的耳垂。
“……哼哼，你只屬于我一個，不過是生還是死。”銀森眼神中滿溢着瘋狂地執着，他牙齒咬着她的肩帶…
“不要…”米米眼皮跳動，皺着眉，原來她還活着…
原來她還沒離開我…
銀森如雷驚悚，止住了這瘋狂而龌龊地想法。“小狐貍…小狐貍…再看看我吧，哪怕是一眼都好啊！”
“嗚…嗚…呃。啊…哎，呃…啊啊”銀森的淚水沾濕了臉頰，他的唇印在她的額頭，本以為是永別之吻，卻意外地感覺到她鼻尖傳來的微弱氣息，原來她只是昏迷了。
“啊，感謝蒼天，啊感謝…”銀森緊緊地擁護着她，喜悅像個瘋獸般打抖身子。
昏迷的米米喃喃地嘆息着“…獅子王，不要…陪我下…地獄。”
銀森 極狂的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即便能暫且茍活下來。過不了多久 ，死神也會把小狐貍從他手上奪走。
“別怕，別怕。”他的手掌不斷地撫摸她的額頭。“小狐貍，別怕，哥哥不會讓你孤零零一個人。我先給你，去地獄探路。”
銀森舉起藥瓶，準備一口氣灌下去。
啪！
米米醒了過來，不知哪來的力氣，把藥瓶打在了地上。她微微張開了眼睛，“婚禮，我想要婚禮。”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