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啓程穢谷

修真界的天才千千萬,出意外中途夭折的也并不少見。

掌門帶着四五個長老圍着重傷的穆戰霆看了足足一個時辰,扼腕地得出結論,一個煉氣期的弟子被築基靈寶毒針刺中,毒入氣海,雖不致死,但如果沒有元嬰修士出手為他剔除氣海毒素,終生築基無望。

莫說仰月宗,整個凡洲加起來也沒有幾個元嬰期的大修士,這個結論一出,基本宣告穆戰霆廢了。

“阿顏,這是不是就叫做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了?”

“這一句倒是挺應景的。”

南顏撐着臉,比商人婦還愁,不停念叨:“你當時就不應該——”

“停。”穆戰霆像烙餅似的在榻上翻了個面兒,道,“你都念叨第二十遍了,我就再說一遍,哥打過的人,從來不後悔。”

他的性格和江湖上的游俠兒是一樣的,打得過就莽,打不過就溜,灑脫得不行。

南顏道:“那他們要是趁你落難欺負你呢?我是不知道你在內門得罪了多少人——”

穆戰霆:“除了掌門的女兒,都得罪了。”

南顏:“……”

你可以的。

不多時,穆戰霆居舍外有人敲門拜訪,卻是一個內門的弟子。

“打擾了。”那弟子面帶微笑,一臉和氣,說出來的話卻顯世态炎涼,“本不該打擾穆師弟養傷,可隔壁是掌門千金的閨閣,昨日掌門夫人說薛師妹待嫁年華,為聲譽計,還請穆師弟暫時搬到別處靜養吧。”

他受傷之前,可沒有人說過住得近影響掌門千金聲譽。

南顏:“……你怕是連掌門女兒也得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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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穆戰霆卷着鋪蓋跟南顏去敲嵇炀的門時,嵇炀才終于結束了短暫的閉關,出來時眼中略帶倦色。

“你看他還有救嗎?”

嵇炀:“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什麽都會?”

南顏和穆戰霆雙雙點頭。

嵇炀:“……”

嵇炀:“進來吧。”

嵇炀在給穆戰霆把脈的時候,南顏就在殷勤地幫他打掃他房內滿地碎木頭渣,收拾幹淨後乖巧地坐在一邊。

“毒入氣海,掌門一定告訴你,此毒留存之下,絕無築基希望。”說着,嵇炀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好在此暗器入體前遭阻,不至于全然無救。凡洲貧瘠,掌門所言不必盡信,據我所知,如能在三個月內找到三階烏啼蛇的蛇毒,有三成希望可以毒攻毒克化之。”

“那剩下六成呢?”

“如有不測,我們可以給你找個風水寶地就地埋了。”

穆戰霆心态非常穩:“三成足夠了,你為什麽這麽博采衆長?”

嵇炀面無表情道:“你放下成語詞典和詩詞歌賦,多讀神州地理,也一樣博聞廣見。”

三階的烏啼蛇相當于初初築基的修士,莫說妖類天生妖體強悍,便是同等級的人族修士,也是可以輕松碾壓。

嵇炀說完,也知道三階烏啼蛇很難戰勝,道:“為今之計,可以到穢谷獵場碰碰運氣,運氣好的話可用靈石購些蛇毒。”

南顏此時忽然想起符浪最後明顯是心魔已深,便覺得他們對穆戰霆一定會落井下石,遂建議道:“我想趁此機會辭別宗門,你要不要一起?”

煉氣期的外門弟子若有需要,可以向宗門上繳一筆靈石,離開宗門。穆戰霆雖然并非外門弟子,但如今看宗門的态度,對他也冷淡下來,若提出離開,想必也不會很難。

做沒有宗門的散修也是一條路子,可以不必再面對門內的紛争。

穆戰霆明顯有些意動,但随即搖了搖頭道:“仰月宗倒也沒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就這麽走了豈不是不夠意思?不過你之前說的也有理,我懶得再看見那幾個毛人,如果這次穢谷一行能還宗門個人情,我就離開。”

南顏立馬吹了一波義薄雲天雲雲,哄得穆戰霆膨脹不已。

“南顏,出來說話。”嵇炀聽了一會兒,忽然說道。

南顏一抖,小孩子的敏感讓她察覺到嵇炀平靜語氣下的不悅,跟到院子裏後,小聲問道:“少蒼,怎麽了?”

“你要離開,是要做散修,還是要歸凡?”

南顏不知為何不敢正面回答,耷拉着頭,弱弱道:“……我想我娘了。”

人之常情,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來仙門找給她娘治病的藥,可事實卻未必如她所願。

——本座兵解在即,更放心拿你的命保我女兒的命。

嵇炀相信她娘當時沒有說謊,否則也不會拿同命鎖這種消耗巨大靈力的東西來捆縛他讓他保護南顏。

……只是她或許會很難過。

嵇炀微微垂眸,聲調放緩:“你心意已定,我便不強求,穢谷離你母親定居之處可近?”

南顏一擡頭,道:“近的,我娘回孔州的老房子去了,還能趕上中秋呢。”

嵇炀頓了頓,道:“我陪你去……也算,對你娘有個交代。”

南顏這段時間一直憋着沒說,如今說出來了,心裏一陣暢快,搖着嵇炀的手道:“我打算以後就和娘在孔州長住,以後你要是修道有成,路過孔州的話要來找我呀。”

“你終究還是想回家。”嵇炀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可惜,我原以為你長伴的人會是我。”

月色漫灑,竹影輕搖,少年人眉眼間依舊是一副矜持守禮的姿态,言語間的意味卻多有深長。

南顏:“你打住!”

“嗯?”

南顏一邊退一邊說:“在你身邊待久了我會很沒數!真的會很沒數!”

她說完,人便閃了個沒影兒。

南,顏。

嵇炀在原地凝立了許久,無聲輕喃這兩個字,竟似有兩分悲憐。

……

八月初一,仰月宗派三名築基長老率領門人啓程前往穢谷地界。

門人中,內門弟子十數,外門弟子足有六十餘,穆戰霆同在其列,路上雖有人冷嘲熱諷,卻不敢有實際動作。

畢竟,他縱然無法築基,也是煉氣後期的天靈根修士,除內門弟子外,少有人能匹敵。

載着仰月宗弟子的渡空舟足有三十丈長,如龐然巨物翺翔天穹,南顏第一次被載到如此高空,趴在船沿目不轉睛地看着壯闊的雲海和穿梭雲層的飛鳥。

她本以為自家宗門的渡空舟已經足夠大了,等靠近了穢谷地界後,空中慢慢有了其他的宗門的空行之物。

有背負鱗甲,可載百人的巨鳥,也有比仰月宗的渡空舟大三倍的樓船,更有甚者,還有三五築基修士同乘一只銅缽般的法器禦空而來。

“快到了,衆弟子抓緊護欄!”

南顏知道這是快落地了,依言抓好,哪知正準備下降時,前面的築基修士忽然大聲喝道——

“是小雲車,快讓道!衆弟子低首!”

聲音一出的同時,南顏看到,無論是翼展百丈的巨鳥,還是氣勢洶洶的樓船,紛紛宛如驚雀般避開讓道,幾息間,此處天穹一片寂靜。

四周的弟子都低頭不說話,南顏心中好奇,微微擡眼,借着餘光看見天穹上方的雲層忽來霞光開道,一尊四足身生雲、宛如獅虎的異獸,巨神臨世般撥開雲層,飄身而下,身後拖着一駕掩在淡霧中的青石車,絲毫不停留地從滿天凝滞的諸門諸派中迤逦而過,沒入下方的雲層中。

不知過了多久,渡空舟再次開始啓動,方才有人驚嘆。

“……道生天小雲車,那車中怕是上洲特使,沒想到竟也來了穢谷,看來今年穢谷情狀有異。”

“不愧是上洲氣象,單那尊拉車的雲獸,怕是就有結丹圓滿,不知真正的帝雲辇會是何等氣勢。”

“哈~你這輩子都不會見到的,那可是帝君的聖駕。”

衆人議論紛紛間,渡空舟已龐然落地在一處裂谷前。

南顏擡頭一看,這是一處籠在迷霧中的谷地,此時四周分明是朗朗白日,這處谷底上方卻愁雲慘霧,顯得陰沉非常,而內中隐約見得林木豐茂,甚至偶有獸類的吼聲傳出。

周圍落地的其他宗門空行之物極多,卻沒有剛剛驚鴻一現的小雲車。

穢谷入口處已積滿了人影,包括散修在內,足有三四千餘人,所有人都看着穢谷的入口,眼中多是對當中奇珍異獸的渴望。

“穢谷外圍又稱獵場,每年八月前後,霧氣回斂,兇獸蟄伏,外圍只剩下三階及以下的妖獸游蕩。內中雖陰氣慘重,但也滋養了許多喜陰靈草,只要帶回輔以煉丹之法,必成珍丹。”

修士門細數穢谷種種好處,不多時,一個紫衣老者自一艘巨大的樓船徐徐步出,一步瞬動,再出現時已至穢谷之前。

結丹修士!

煉氣期的修士最能感受到來自于高階身上濃烈的威壓,萬衆矚目中,那紫衣老者拿出一面羅盤,并指劃下道道玄妙符文,不多時,羅盤浮上高空,昊光落下,在穢谷谷口撕開一角霧氣,随後慢慢擴大,形成一個圓形的入口。

“穢谷獵場已開,三十日內結丹之下可任意進出,有所得者,可在附近坊市交易!”

老者言罷便消失在空中,下一刻,早已久候在谷口的修士紛紛快步踏入,有築基修士直接禦劍帶門人弟子進入。

“穆師弟,我們就不等你了,獵場外圍有的是湯湯水水,夠你喝一壺了!”

同門的嘲諷聲遠去,沒給穆戰霆罵回去的機會,他很是不悅,正準備找南顏一起比比回去時,發現嵇炀并沒有要進入的意思。

“你不去?”

“我們不知地形,打算先去坊市找找有沒有人兜售地形圖。今日穢谷初開,修士銳氣正盛,應無危險。”

來時聽人說過,穢谷第一日是此地一年中陽氣最盛時,幾乎沒有二階以上的妖獸可獵殺,煉氣期的修士只要不脫離大隊,可平安無虞。

南顏來之前有點猶疑,因為穢谷鬼陰之氣甚重,她怕控制不住七佛造業書心法的靈力自發日天日地。不過最近她發現了一個方法,只要把修煉自七佛造業書的靈力注入脖子上的珍珠裏,再導出來後,看上去就變成了普通的靈力。

這珠子甚至可以瞞騙住七佛造業書的心法,隔絕對鬼魔之氛的感應。

南顏心安了,同嵇炀說,只打算和穆戰霆在穢谷外圍轉一轉,打聽打聽有沒有烏啼蛇的消息,順便殺點妖獸采采靈草就出來。

進入穢谷前,南顏又溜回來拽住要離開的嵇炀。

“今天天是八月十五,太陽落山前,我想回去看看我娘,見到了之後我再回來辭別宗門。”

嵇炀略一沉吟,取出一只偃甲蝴蝶,道:“我會在坊市門口等你,如果找不到我,你放出這只偃甲蝶,一起。”

約好了之後,南顏就和穆戰霆跨進了穢谷入口。

入目的是一片陰森樹海,不遠處可看見一些靈光閃爍,好似有人已尋到了獵物。

腳程快的已經禦器飛上高空尋覓,但很快,有一個禦劍的煉氣修士在飛過一株極高的杉木時,樹頂上忽然綠光一閃,一只猿猴樣的妖獸從林木間高高躍起,一爪拍散那修士周身靈光。

那修士驚叫出聲,但好在身上似有防具,跌在旁邊的樹冠上,再想反擊時,猿猴已經掉頭逃開了。

“好玄……此地還是不宜飛行。”

倆人左右看了看,只覺得到處都是一樣的樹,單看着樹海的入口便有點暈了。

“外圍能遇上烏啼蛇嗎?”

“管他呢進去再說。”

此時旁邊有一隊人好似觀察了他們許久,其中一個灰衣中年人上前來,一拱手,道:“二位道友,剛剛沒聽錯的話,不知是否是要去尋烏啼蛇?”

灰衣中年人也是煉氣後期修為,看上去十分敦厚。

穆戰霆和南顏對視一眼,道:“道友有線索?”

“這卻是巧了。”灰衣中年人笑道,“在下詹賢,來穢谷前曾搜羅到一張秘密地圖,記載有人曾發現一處沼澤秘地,生有一叢三階朱絨花,只不過被一條築基期的烏啼蛇所盤踞看守。道友一身靈力驚人,應是剛好克制烏啼蛇,不知可願共襄盛舉?”

穆戰霆畢竟是天靈根,又是最擅長攻擊的火系,外人單看他杵在那兒就嚣張無比,像這種尋寶的隊伍多個人多分力,自然要前來搭讪。

“當真?”

“千真萬确,詹某也延請了六位道友,其中還有陣法師,準備萬全,若道友出力大,斬得那頭烏啼蛇,我們願把妖獸材料都讓與道友。”

南顏一眼看過去,除了這個詹賢和另外一個陣法師是煉氣後期,其餘四個的都是煉氣中期,這在穢谷外圍算是不錯的隊伍了。

但南顏入修真界以來,除了被嵇炀壓着學習經典,看的最多的就是各類修仙話本,對路人極不信任,抿着嘴悄悄傳音給穆戰霆。

“大哥,去倒是可以去,但你得憋着點,至少見到烏啼蛇前學嵇炀藏藏拙。”

穆戰霆一眼就看出來對方的底,回道:“為什麽?他們又打不過我。”

“你就不能靈性點嗎?這叫扮豬吃老虎。”

穆戰霆點頭:“好好好,你扮豬,我去吃老虎。”

南顏:“……你自己去吧我走了,吭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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